感觉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山路，游倾卓拉了拉她的衣袖，“怀霜，可不可以放我下来？我可以跟着你爬山，你抱着我会很累。”
“不累。”褚怀霜踏在一条横生的树根上，边走，边垂眸向她笑，“你很轻，不碍事。这山路我也走熟了，你就放——”
只听“啪”地一声，树根折了，要不是褚怀霜反应快，情急之下跃上一处山石，差点就和小道侣一起滚下山去。
游倾卓：“……”
褚怀霜：“……放、放心罢，刚才是个意外，光线太暗，我没看清它是朽木。”
二人尴尬地对视一眼，游倾卓试探着再问：“怀霜，可以放我下来走吗？”
褚怀霜迟疑一阵，又往前走几步，才将她放下。
“这条山路未修台阶，路上的泥泞之处，或是刚才那样的朽木有许多。”她朝游倾卓伸出手，“你得跟紧我，来。”
“怀霜为什么不带我走大路呢？”游倾卓跟上她，打量周围的陌生景致，再问。
褚怀霜自然不好告诉她，这是开后门行为，需悄悄地进行，只得轻咳一声：“现下正好赶上弟子们的放课时间，他们下山需经过大路，我不喜欢热闹。”
游倾卓恍然，低头看向二人紧握的双手，“那等我入了仙长门下，可以再像这样，和仙长一起走在大路上吗？”
“这样？”褚怀霜只顾着赶路，不解其意。
游倾卓没有立即说，等到二人走到一片平坦的地方，才笑着答：“以后，我还想和仙长像这样手牵手，走在弟子们面前。”
褚怀霜心里一惊，一种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愁的情绪涌上来。
喜的是，小道侣似乎已经开始亲近她了。
忧的是，小道侣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心虽在扑通扑通剧烈地跳着，嘴上却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我们做修炼者的，不要随意立誓。”
说话时，她莫名感觉喉咙有些涩。上一世她对小道侣立誓无数，结果最后付诸行动的，却只是寥寥。
与小道侣双双走到小径尽头，褚怀霜止步，放出灵识，探到掌门大殿中还有其他长老在，且这些长老马上就要出来，便拉着小道侣避一避。
偏偏又听小道侣好奇地问：“怀霜，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为什么我们又要躲？好像做贼一样……”
褚怀霜低下头，不动声色地为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再拭去额上细汗，“你还不知，大殿里现下正在召开会议，我们需安静些，不要打扰他们。”
也许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太过正经，她听游倾卓信以为真地嗯了一声，压低声音又问：“怀霜，一会儿见到掌门大人，我可要说些什么？”
褚怀霜沉吟片刻，“不必，你只管跟在我身后，掌门不发问，便什么都不要说。”
二人静悄悄地等到散会。确定掌门大殿内的与会长老已走完，褚怀霜才牵着小道侣的手，带她走入殿中。
看守大殿的护卫弟子还是第一次见褚怀霜不是独自过来，齐齐愣了一下，对视一眼，站在右边的弟子便转身入殿，去向掌门禀告。
褚怀霜习以为常，朝另一位弟子点头示意，继续带游倾卓往里走。
此时殿中云雾缭绕，点了安神的香，熏得游倾卓掩口打了个喷嚏。
二人走到待客殿外，只听一道清冷的女声呵斥：“胡闹！星象都未合，你怎好乱点鸳鸯！”
又听掌门苦笑道：“我这不是怕绒绒出意外嘛……分分合合只是小事，要是绒绒因此而道消身殒，我……”
“我可提醒你一句，对方尚是孩子，心智恐怕也未成熟。”清冷的女声又道，“绒绒同你当年一样，吊儿郎当还酗酒，自己都照顾不好，岂不是耽误人家小姑娘么？”
褚怀霜怔了怔，她没想到另一位娘亲竟也在场，还对掌门的决定颇有不满。
她牵着小道侣，在外头将话全听了，一时不知该进去对两位娘亲问好，还是再等等。
除此之外，她其实更怕小道侣听着突然问一句“她们在说什么”，这可不好解释了……
毕竟倚淳真人唤她时一口一个“绒绒”，想必小道侣知道现下被谈论的人是她，但她还未对小道侣提过“命定道侣”的事。
她正发愁，两道女声骤然止住，紧接着响起弟子的说话声——先她们一步的禀报弟子已经走到待客殿内。
攥紧小道侣的手，褚怀霜有些紧张，掌心也沁出汗。
禀报弟子话音刚落，只听清冷女声淡淡地道：“绒绒，来都来了，便让我见见她罢。”
褚怀霜应了声，领着游倾卓走入待客殿。
游倾卓一进殿，立即感到两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自己身上。一人穿着褚氏传统的素白莲纹袍服，腰间佩着掌门令，另一人则穿着温婉些的卵青色道袍，双眸却是白狼族特有的杏黄色竖瞳。
她抬眸，看见掌门与掌门夫人，心里一暖，不禁扬起唇角，弯着眼朝二人露出笑容，已然忘了褚怀霜的叮嘱，上前便行了跪拜礼，恭恭敬敬道：“小女游倾卓，见过二位大人！”
游倾卓这一跪，不但让褚怀霜懵了，连掌门与她的白狼夫人也怔了怔。
“哎哎！快快起来！突然行此大礼做什么！”掌门忙道，说话时，和白狼夫人递了个眼神，提醒她不要吓着孩子。
褚怀霜回了神，下意识搀扶小道侣起来，望着二位娘亲，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茫然之中，她只听白狼夫人道：“倾卓是么？过来。”
游倾卓松开褚怀霜的胳膊，乖乖地向她走去。
褚怀霜立在原处，镇定而自信地目送小道侣。
小道侣的妖息已经被她封印稳了，现下也穿着倚淳真人送的衣裳，相当于又多了一层封印，万无一失。
她确信，娘亲定然探不出小道侣是妖。
看着游倾卓走近，白狼夫人伸出拢在袖中的手，示意她把右手给自己，为她搭脉。
这既是为了探灵根属性，也是为了探种族。虽然玄仁宫允许人、妖、魔三族入门修炼，但若是妖或魔族，则要先做些措施，才能开始修习心法，不然就容易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探罢，白狼夫人打量游倾卓几眼，忽然问：“你是妖罢？什么种族？”
作者有话要说：
褚怀霜：∑(°△°;)小道侣掉马了？！
第12章 缠住
这话可把褚怀霜吓了一大跳，然而不等她开口，掌门先笑呵呵地问：“素心啊，你突然说人家小姑娘是妖，究竟从哪看出来的啊？”
白狼夫人不急着答，另一只手一抬，三重隔绝屏障顿时将待客殿封起来。
“这不是看的，是嗅。”白狼夫人朝向她道，“莫忘了，我是白狼族，嗅觉比你这人族灵敏得多。倾卓身上有淡淡的腥味，若我没猜错，她应是水族的妖。”
褚怀霜感到背上淌下冷汗，正要上前隐瞒小道侣的身份，忽见游倾卓点了点头，笑道：“白狼大人明察秋毫，倾卓的确是妖，本体是一尾红鲤。”
她说话时，被白狼夫人搭着的手上开始生出鳞片，手臂上渐渐地又长出赤色鱼鳍，妖息也跟着笼罩在她体表。
掌门惊了惊，放出灵识一探，点头承认：“果然是红鲤妖的气息！”
目睹变故的褚怀霜已经彻底傻眼了，愣愣地看着白狼夫人揉了揉小道侣的头发，“炼气后期，小小年纪倒颇有天赋，是不是快筑基了？这几日切记和你师父待在一起，莫要在仙门内乱走，记住了么？”
“倾卓记住了。”游倾卓收了鳞片和鱼鳍，向她鞠了一躬，旋即为难道，“只是……倾卓如今还没有参加试炼大比和纳新大典，也可以叫怀霜‘师父’吗？”
白狼夫人瞧了褚怀霜一眼，点头，“难得见绒绒对什么人上心，她既然允许你唤一声‘怀霜’，以后自然也会收你为徒，愿叫什么则由你们自己商量，与是否参加过大比和大典无关。”
继而对褚怀霜道：“绒绒，带倾卓去你寝殿住下罢，莫要怠慢人家。”
-
带小道侣离开掌门大殿后，褚怀霜看着天上明月，感觉自己方才做了个极其不真实的梦。
她没想到游倾卓居然能瞒过两位娘亲，还能将赤龙族的妖息与特征变为红鲤族。
小道侣真是……既给她惊吓，又给她惊喜啊！
因着天色已晚，走山路小径不安全，褚怀霜便走大路返回丹宗，游倾卓则跟在她身后。
“倾卓，你方才不怕么？”路上，她忍不住问。
“不怕呀。”游倾卓摇头，声音含笑，“有师父在，我不会怕的。”
这声“师父”，好似猫儿的爪子一样，在褚怀霜心里轻轻挠了一下，让她回想起上一世还跟在自己身边做徒弟的小道侣，一时鼻子发酸，有些想哭。
“师父？”游倾卓又唤了一声，接着连续喃喃几声“师父”，没听到褚怀霜应自己，忙住了口，快步跟上去，面露担心地看向她，“怀霜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若是不喜欢，以后我还叫你‘怀霜’。”
“……不，你就唤我师父罢。”褚怀霜回过神，笑着去牵她的手，“我喜欢的。”
“好的，师父。”游倾卓点头，与她先是勾了勾手指，而后相扣。
走了一段路，听见小道侣腹中传来异响，褚怀霜道：“忍一忍饥，我先带你回寝殿筑基，待筑基完，再给你弄吃食。”
游倾卓乖乖地应下：“我听师父的。”
-
与此同时，掌门大殿内。
“趁屏障还没散，你说吧，素心。”
坐回雕琢精致的紫檀木椅上，掌门抄着手，好奇地问：“瞧你刚才的眼神，那孩子肯定不是红鲤妖，你觉得她究竟是什么？”
白狼夫人沉默片刻，与她传音道：“她应是赤龙妖。”
掌门的表情僵在脸上。她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怎么？”见状，白狼夫人柳眉一挑，“阿菡莫非打算说我对伤臂太过执念，成天想着赤龙族的‘毓苓血’，见谁都是赤龙妖？”
掌门唔了一声，托着下巴认真道：“我倒是真想这么说……”
她想了想，“先让绒绒养着看吧，反正这孩子是绒绒的命定道侣，以后也要留在咱们仙门的。”
白狼夫人沉吟片刻，摇头。
“未必。赤龙族十余年前闹出分歧，宗、分两家大打出手，据说最后乃是玉石俱焚……”她道，“我想，‘游倾卓’应该不是那孩子的本名，她既然能活着抵达人界，并在人界平安地生活这么多年，身份或许不容小觑。”
掌门听罢，叹了口气，皱起眉，“不管怎么样，现在那孩子不愿相告身份，想必有什么隐情，咱们就当不知这事好了。不过么，我猜绒绒应是知晓的，就等她们什么时候愿说吧。”
她又仔细回想一番，“倚淳真人应当也晓得吧？倾卓那身衣裳……我依稀记得她老人家从前穿过，‘绛凝缎’名贵至极，放眼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百匹，可不是一般人能仿得了的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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