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医院,两人赶到病房,盛逢时却在门外停了一下,袁木差点撞在她背后,反应很快地闪到旁边,问:“我不进去?” 盛逢时犹豫了很久,对她说:“你留在外面。” “好。”袁木坐在门口排椅最靠边的位置,仰头与盛逢时对视。盛逢时的眼神太过复杂,袁木望着只觉心里生疼,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继续坐在椅子上而不是过去抱住她。 袁木说:“进去吧。” 盛逢时点头,推开了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袁木坐在门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里面是谁,不知道盛逢时此时的心qíng,也不知道她能为盛逢时做些什么。 然而很快门又打开,盛逢时朝袁木伸出手说:“你进来。” 袁木立刻握住她伸出的手,和她一起走了进去。 病chuáng上躺着一个睡着的老人,尽管陷入睡眠,她的眉间仍有深深的“川”字,两道法令纹从鼻翼刻到嘴角,面容刻薄令人生畏。chuáng边还站着一位妇人,年纪也很大了,满脸慌张焦虑,两手相互扣着,见到她们进来叫了一声:“盛教授。” 盛逢时对她点了下头:“张阿姨。” 医生是个中年男人,问道:“你就是患者的女儿?” 盛逢时回答:“我是。” 医生看向袁木:“那你是?” 盛逢时道:“她是我的朋友,我需要她在这里。” “好,那我开始说了。初步判断,患者是因为滑倒,小腿骨折,所以无法行走被人发现报警,患者的位置离我们医院最近,所以送到这里。患者在救护车上qíng绪激动,不能正常jiāo流,而且试图移动,为了不让她伤到自己,急救医生给她注she了镇定剂,请你不用担心,不会对患者的身体造成伤害。现在你先补充一下患者的姓名、年龄和籍贯信息,我好做记录。” “岳蓉,山岳的岳,莲蓉的蓉,六十八岁,本市人。你说她qíng绪激动,不能正常jiāo流,是什么qíng况?” 医生犹豫道:“因为我没有看到,不好下结论。这样吧,等她清醒了我们再观察一下。” “她什么时候醒?” “不会太久,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去挂号、缴费,等她醒过来,带她去拍片,再看具体伤势。” “谢谢医生。” “不用。有什么问题你再找我。”医生离开。 张阿姨想要开口,盛逢时说:“你先回答,医生说她不能正常jiāo流,这是怎么回事?”
第32章 依然相握 “你也知道,岳老师平时不太说话,前几年我做什么事她不高兴,她给个脸色我看,我都尽量改了,我伺候她也越来越顺。就是这一年她脾气突然大了,有时候为一点小事她就发脾气。”张阿姨说,“老人都是这样,年纪大了脾气就不好。” 盛逢时皱眉问:“她有没有其他异常表现,比如记忆力衰退、忘记时间、买东西算不清帐?” “嘶……”张阿姨倒吸口气,想了想说,“你说的这些她都有过,可是人老了都这样,不算异常吧?” 盛逢时说:“有这些行为不一定是因为衰老,有可能是因为生病。你别急,现在还不确定。你先在这看着她,我去办手续,她醒了你通知我。” “哎,好。”张阿姨答应。 盛逢时看袁木:“你……” “一起。” “好。”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病房,在门外排椅上坐着,等岳蓉醒过来。雨还在下,天已经黑了,医院里的灯光照着白瓷砖,显得楼道格外明亮。盛逢时握着袁木的手,很久都没有说话。 盛逢时的手心原本的凉的,握得久了,渐渐变得温暖,她看着袁木的脸,问道:“你想和我在一起?” 袁木点头。 “我已经四十岁了,人生已经过了一半,可你的才刚刚开始。” 袁木说:“至少我们还可以相伴四十年,虽然可能不够,但我想要这四十年。” 盛逢时:“再过二十年,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经六十岁了。” 袁木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会做轮椅。” 盛逢时愣了下:“我六十岁的时候应该还不需要坐轮椅。” 袁木:“我到六十岁,也做得动轮椅。” “……”盛逢时哭笑不得,心里却莫名感到轻松,问道,“我一定要坐轮椅吗?” “您老了,皱了,病了,去了,我都一样爱您。”袁木平静地说着,像在叙述一个事实,盛逢时看着她纯净的眼睛,对她这句话竟然生不出半丝怀疑。她的眼中映着盛逢时的面容,映着光,令盛逢时久久注视着,忘了言语。 忽然盛逢时察觉自己眼眶发热,连忙眨了眨眼,才再次看向袁木,微笑了一下,说:“你对我是小婴儿的喜欢,我对你是成年人的喜欢。” “我对您也是成年人的喜欢。”袁木立刻说,随后她放慢语速,重新说了一遍,“我对你,也是成年人的喜欢。” “是吗?” “是的。我想和你建起共同的生活,和你一起面对未来的日子,命运相连。” 盛逢时惊讶地望着袁木,不由地想:她和袁木虽然相似,却有很多不同,这些话换了她必定说不出口。袁木的主动往往不动声色,却在不知不觉中温暖她,融化她。 “逢时,我爱你。”袁木说。 盛逢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袁木要的也不只是一个回答。 两个人就此沉默下来,手依然相握,传递着许多语言之外的东西。明亮的楼道里,一切都静悄悄的。 终于,岳蓉醒了,张阿姨出来叫盛逢时,袁木留在门外。 盛逢时走到chuáng尾,才抬眼看病chuáng上的老人。她刚醒过来眉毛就先皱起,“川”字的纹路便更深了。岳蓉扫了盛逢时一眼说:“你怎么来了。” 然后岳蓉问张阿姨:“我为什么在这里?” 张阿姨被问得一愣,觑了盛逢时一眼才回答:“你摔倒了被送过来的。” 岳蓉眼露疑惑,似乎是想不起来这回事了,坐起掀开被子就要下chuáng,嘴里说道:“我没事,回家养养就好了。” 盛逢时说:“你的小腿可能骨折了,需要拍片子。”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岳蓉漠然道,撑着chuáng沿往地下挪,张阿姨赶紧扶着她。盛逢时把chuáng边的轮椅推过去,岳蓉立即喝止:“我不坐这个!” 盛逢时置若罔闻,对张阿姨说:“扶她坐上来。” “哎。”张阿姨应道。 岳蓉挣开张阿姨的手,自己扶着chuáng边站稳,冷眼问:“你是我的保姆还是她的保姆?” 张阿姨左右为难,小声喊了一句:“盛教授……” 盛逢时过去接替她,张阿姨获救般地去推轮椅。 岳蓉身体僵硬,被盛逢时扶到轮椅上坐好,盛逢时往她腿上搭了条小毯子,告诉张阿姨推她去拍片检查,自己则回到袁木身边坐着。 袁木问:“你脸色不太好,冷吗?我带了杯子,去接点热水吧?” “不,我不冷。”盛逢时笑笑,在袁木身边坐了一会儿,脸色比刚才好了些,说,“陪我去见一下医生。” 医生对面只有一张椅子,袁木站在盛逢时身后,右手搭在她的右肩。 “我怀疑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盛逢时状态冷静。 “你母亲?如果你判断她有这种病的前兆,最好尽快到神经内科去检查,通常越早确诊,越有利于病qíng控制。不过我建议你先跟患者沟通,如果患者愿意配合,你注意门诊时间,为急诊很多检查不能做,好吧?” 盛逢时点头:“谢谢医生。” 回到排椅,盛逢时没有再开口,神qíng有些疲惫。等片子拍好拿给医生,医生看过后说考虑到病人年龄大,体质不佳,伤势也并不严重,建议打上石膏静养。打完石膏,岳蓉回到病chuáng休息,盛逢时就带着袁木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两人在医院里的便利店买了一只牙刷,一条毛巾,打车返回盛逢时家。今天太晚,又是下雨天,让袁木回去盛逢时不放心,所以留了袁木住下。 盛逢时给袁木拿了一套睡衣,一个枕头,一chuáng被子,袁木洗漱之后,就在沙发歇下了。 屋子里的灯都灭了,夜晚寂静,袁木面对着卧室门的方向,侧躺着等待。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打开,盛逢时走了出来,轻声问:“袁木,你睡了吗?” “没有。”袁木坐起来,将被子麻利地折了几折,叠放在一旁。 盛逢时打开灯,走了过来。 没有电视的房子静得不像一个家。盛逢时和袁木坐在沙发上,气氛有点压抑。 “她,”盛逢时缓缓说道,“退休以前是着名的高中政治老师,对工作尽责,把全部的时间和jīng力用在提高教学水平上。我很敬佩她对工作的热qíng。如果不是身体吃不消,她到了退休年龄会继续留在学校执教。从前她的记忆力极好,她记得教过的每一届学生的名字,每年有许多学生回校探望老师,她可以随口叫出任何一个人,像昨天才见过面。她不会接受自己得了痴呆症。就连我也很难接受。” “你担心怎么告诉她?” “嗯。”盛逢时顿了顿,“其实现在想起来,去年我见她的时候,她已经表现出征兆,说话不耐烦,做事漫不经心。但是她与我的关系一直很淡漠,那次也几乎没有说话,我很快就走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 袁木说:“明天上午我们去医院吧。” “嗯。”盛逢时嘴角提了一下,看着袁木,不由自主地期待有人陪伴的下半生。究竟是一个人生活好,还是和袁木共同生活好,未来还没有到来,她无从比较。只是她已经不再担心改变,不担心未来会怎样发展,袁木既然来了,她就只想和袁木一起走。 盛逢时垂下目光看袁木的嘴唇,再抬眼看袁木的眼睛。 袁木说:“我想的。” 盛逢时笑了笑,说:“睡吧。” 袁木抿着嘴点了点头:“好。晚安。” “晚安。” 盛逢时回到房间,闭上眼描绘出袁木红润的嘴唇。她也想。 第二天,两人简单吃过早饭,坐车去了医院。袁木仍留在外,盛逢时独自进去。 见到她来,岳蓉皱起眉,还是那句话:“你怎么来了。” 张阿姨让出椅子,盛逢时摆手示意不用,站在chuáng尾说:“你……” 她望着岳蓉瘦削的肩膀,突然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在她的印象中,岳蓉极为骄傲、好qiáng,凡事都争先。尽管自从离开工作,岳蓉的身体每况愈下,但盛逢时从未设想过岳蓉倒下的样子。 盛逢时平复了心qíng,说:“你需要做神经内科的检查。” “你说什么?”岳蓉眉头皱得更紧。 “我怀疑你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你胡说什么?”岳蓉瞪着她说,“我自己的身体怎么样,我自己知道,用不着你‘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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