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瑶微微挑眉，虽然对刚才赵书流给自己添麻烦的这动作她很不喜欢，但看着现在怀里是小团子的时候，她那只原本已经放在剑柄上的手又默默收了回去，干脆放在离絮的后背心。
如今听着小姑娘试探又带着点怯怯的声音，苌瑶忽然一下又想到当初她去人间时，看见的那个瘦小的眼睛却很大很亮，带着仿佛所有的对生活的希冀望着自己的那个院子里的小姑娘。那目光，让人无端有些无法拒绝。
“嗯。”苌瑶说，但却没松开自己抱着离絮的手。
离絮在她怀中眨巴眨巴了眼睛，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藏在苌瑶怀里的那张小脸露出满足的笑。
相比于她这边在避风港的温暖，赵书流和梁秋月之间可谓是剑拔弩张。
赵书流平日里看起来是嬉皮笑脸，也很好说话的模样，可如今收起一贯笑容的男人，看起来也有几分严肃认真。
“我说过，跟我无关。梁姑娘如果还这般跟我赵某人纠缠不清，休怪我手下不留情。”赵书流说。
梁秋月手中的剑没放下，“如何与你无关？既然有人冒充你，你不在意？何况，现在你就凭着一手字想说你跟我没关系？我告诉你，不可能。”
赵书流忍不住扶额，他早些年就知道合欢门的人难缠，当年他随方净真人路过合欢门时，就遇见过梁秋月和梁秋雨两姐妹。那时候梁秋雨还不是合欢门掌门，性子活泼，比梁秋月更难缠，当年在合欢门的几日，赵书流几乎是避之不及。
如今，赵书流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前看起来沉稳的姐姐梁秋月没能坐在掌门之位，倒是性子脱跳的妹妹梁秋雨在最近成为合欢门新任掌门。现如今，他又被梁秋月纠缠。
想到刚才就在自己眼皮下还没将离絮看好，如果不是苌瑶出现将人救下，现在自家小师妹指不定有什么磕磕碰碰。如今梁秋月半点忏悔之心没有，还这般咄咄逼人，赵书流眉头一皱，直接开口——
“您有病？”
他可比不上自家大师兄好脾气好修养，刚才跟梁秋月好声好气说了那么多话，还要被拉着纠缠，好像自己真是那负心汉，赵书流哪能忍？
“行吧，这么着，合着你觉得跟我有关我就要跟你一起去查？那你找我师父评理去！我看你们合欢门这是碰瓷不够还要强迫我赵书流入赘？异想天开！”赵书流暴躁说完这话后，直接拔剑挑开梁秋月剑尖，走出人群。
离絮扒拉着苌瑶的肩头，看着已经跟在赵书流身后离开的太夷宗的弟子们，小声问到自家师姐：“这样真没事吗？告诉掌门师父？”
苌瑶：“没事。”
离絮还有点担心，“可是我听大师兄说，二师兄从前就是惹祸精。”
“嗯，所以皮厚，更不用担心。”苌瑶开口说。
离絮：“……”
这话她接不下去。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小心以后长不高。”苌瑶教育道。
离絮：“……”
等摆脱了梁秋月一行人，洛苇走在赵书流身边，问：“真没事啊？”
赵书流脸上现如今难能看得出来有刚才的半分傲气，他回洛苇一白眼：“怎么可能！我想到那厚厚一本的门规门训，看来藏书阁又要新添一本本人著作！”
洛苇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不由笑出声：“是柴火房多一本燃料，你那狗刨字，还想进藏书阁？”
赵书流作势要打洛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洛苇：“小师妹能说，我就不能说？”
“谁你小师妹？那是我小师妹！对啊，我小师妹能说，你就不能！”
洛苇：“……赵书流你这样不好……”
“我打不死你啊！”
两人说笑声渐渐远去。
倒是现在苌瑶身后跟着的几个太夷宗的女弟子，脸上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想笑吧，但现在在前面的就是宗门里最不苟言笑冷淡的师姑，虽然从年纪上来看，苌瑶甚至也比她们大不了太多，但就是从后者身上能感受巨大压力。
陈璇几人知道现在低头最方便掩饰面上因为想笑忍不住抽搐的面颊，可又忍不住朝苌瑶怀中的小姑娘看去。
来到太夷宗这么多年，她们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苌瑶师姑竟然还会这么耐心抱着一个小奶丁！刚才她们可看的真切，赵书流师叔眼瘸地直接把小豆丁提起来放进苌瑶师姑的怀中，她们所有人都以为按照传闻中苌瑶师姑对前者的厌恶，不论他丢过来什么东西都要扔出去，可，可没想到，苌瑶师姑竟然真抱住了小奶丁！
太稀奇了！
现在在苌瑶怀里的小姑娘从后者肩头探出一颗小小脑袋，乌黑的眼睛瞅着陈璇几人，还眨巴眨巴着，然后笑了。
那样子，即便是想陈璇这样十几岁的姑娘，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傅小河，等会儿你就带着你几位师妹回宗门，合欢门的人肯定还不会离开，不要跟她们再撞上。”
就在陈璇和离絮大眼瞪小眼时，抱着离絮的苌瑶开口，声音同往常一样，听不出来什么起伏。
苌瑶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在地上，伸手碰了碰她的花苞头，“你也跟着她们一起回去。”
离絮：“……”
不想！
摇头，疯狂摇头，眼睛里满是祈求。
苌瑶错开跟跟前小丫头的目光，她是怕自己一个不忍心，就又同意小姑娘的要求。
可苌瑶很少跟小孩相处，漏算了一点。
撒娇的小奶丁，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拒绝的！
没有！
任何人！
就在苌瑶别开目光的下一刻，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抱住了……
小小的奶泡泡，刚到她腰间那么高，这时候可不是正高举着手臂，将她抱住，抬着头，一张满是希冀的小脸对着她，软软地说：“师姐师姐，我要跟着你！”
牛皮糖？
不是。
是话梅糖。
一听她撒娇，人都要化没了！
第二十章
要拒绝吗？
苌瑶第一次在决定这种事情上犯了难。
她还没说话，一旁跟离絮还根本不熟的一群女弟子们已经开始小声劝说——
“小师姑好像来宗门后从来都没有下山玩过呀！”
“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呢！小姑娘都很喜欢的，那些花灯，我都觉得很漂亮呢！”
“还有小糖人，小师姑应该也喜欢的。”
“小师姑一个人在山上修炼，肯定也憋坏了吧？现在时辰还早着呢，唉……”
一群姑娘们还没那个胆子直接劝说苌瑶，就在一旁“营造气氛”。
没办法，小师姑太可爱，没人不喜欢。
再说了，刚才从霍雨萌手下救了她们的不也是眼前的小师姑？
现在既然小师姑想跟着去玩，她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小师姑的愿望落空！
谁都不忍心的好吗？
苌瑶在听着耳边这些小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虽不是冲着自己开口，但谁听不出来就是讲给自己听？
又看着现在还在努力去拉自己手的身畔的小奶丁，苌瑶不由在心里叹气，“你们先走，我等会儿带她回宗门。”
这话一出，先不说离絮是怎么兴奋跳起来，就是陈璇她们一帮人，现在也眉开眼笑。
“好的，那苌瑶师姑我们先走啦！小师姑再见，有空来我们灌湘峰呀！”
离絮也冲着陈璇挥舞着自己的小胖手，重重点头，“好的呀好的呀！”
奶呼呼的声音，别说多让人喜欢。
很快，离絮身边只剩下苌瑶。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提着要送给师姐的小礼物，努力踮着脚尖，将手里的布包包递到苌瑶跟前，小声说：“师姐，给你礼物。”
苌瑶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出，有点意外。
接过，苌瑶换了一只手拎着，然后挂剑于腰间，空出另一只手来主动伸出，放在离絮跟前，“走吧，想去哪儿逛逛？”
乞巧节上人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拥挤的人潮冲散。
离絮摇了摇自己脑袋，“不知道，没来过，师兄们还有傅小河说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师姐，你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吗？”
苌瑶：“……”
她不知道。
今天出现在乞巧节夜市里，只是凑巧，抓了九凤青雉，回师门复命。
可现在望着被自己拉着的小姑娘期待的目光，苌瑶有些不自在，她举目四望，朝人群最热闹的地方指了指，“那边吧。”
看着人多，应该没错。
离絮兴奋点头，“那我们也去呀！”
乞巧节上最热闹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在水渠边上，这里是年轻姑娘们放祈福灯的地方。这样的节日，大多是希望上天能给自己安排好姻缘。另一个，则是在卖花灯的夜市中，每年的这一天，街面上都有很多精美的面具和花灯，还有各种手工艺人制作出来的精巧小物件，引得游客们纷纷驻足。
在河道水渠两边，到处都是买祈福灯的小贩。
像是缩小版的放在水上的孔明灯，中间有小小的蜡烛，还能在灯的四壁上题字。
苌瑶向来对此毫无兴趣，不过现在看着身边离絮盯着摊位上的祈福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样子，拿出一把灵石，一口气买了十多盏祈福灯，然后递给小姑娘。
离絮：“？？？”
她看别的小姐姐，好像就只放一盏。
她要这么多，神仙会不会觉得她太贪心？
苌瑶却是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看着她一张小脸上好像还挺忧愁的样子，不由开口：“不够？”
说这话时，她作势又要拿出灵石，好似下一瞬间就要说出“所有的我包了”的豪言。
离絮赶紧摇头，“好多的！”
苌瑶：“……这样不好吗？”
离絮咬了咬自己软软的小嘴巴，眼睛里有点忐忑：“我许愿太多会不会太贪心的呀？”
苌瑶一愣，她可没考虑这么多，在她看来，自家带出来的小姑娘想要的都买上，哪里管什么贪心不贪心。
虽然有点别扭，但苌瑶愣是说出一种一本正经天经地义：“不会，听话的小姑娘是可以有很多愿望。”
离絮在听见这话的瞬间，眼睛一下就变得亮起来，像是一颗颗的小宝石那样，亮闪闪。
师姐说的，都是对的！
她如此坚信着，然后屁颠颠地拿着好多的祈福灯走到小桥下的水渠边，一笔一画写着祝福。
苌瑶就站在她身后，瘦削的身体却像是最让人觉得安心的港湾，挡住身后喧嚣和拥挤人潮。
一轮清月悬于夜空，墨色的夜幕中被圆月点缀。河面流水缓缓波动，弥漫的月色被一片片发光的祝福的小船包围。
而苌瑶这一处，好像跟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却乍一看，又好似没什么不同。
苌瑶站着看清楚离絮写在祈福灯上的几行字，不由微微沉思。
她以为小姑娘会写有漂亮的小裙子，有甜滋滋的糖果，有可爱的小朋友一起玩，却没想到蹲在水边的小奶丁一个祝福愿望送给了掌门，第二个送给了她的大师兄，然后第三个，还给了赵书流，差不多将浮玉峰她自己认识的人都写满了祝福，一排排送给别人的祝福都被离絮放了出去，终于只剩下三两只祈福灯时，苌瑶觉得这一次，小姑娘是要写漂亮小裙子，却没想想到她再看时，看见小奶丁悄悄抱着祈福灯，藏着，那样子好似不要她看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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