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遗风走近了,才觉着更冷。这个圆形的水池是由一整块白玉打造的,让人想到触碰它时的凉意都觉得身子一颤。她走到天女对面,蹲下身子,惊觉这水应该是凉的,那水雾是冰到极致飘起的冷气。 她下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入水中,“咝”的一声,她一瞬间便抽回来,这水,冷到扎骨。 天女看完她一系列的动作,没有理会。周遗风疑惑道:“你不冷吗?” 她没有回答。 “为何要这样?”周遗风继续问她。 这次她应了,“净身。”说话时,她口中吐出白气。 明白了,天女和她的净身方式都不一样,这样看来,听那些女人念经算是容易的了。周遗风对她们这一套一套的感到不屑。她随意将手指上的水擦到衣服上,动作太大,本就松垮的衣带掉落,落在地上,胸前的衣襟敞开,周遗风暗骂一声,“这破衣服。”她懒得理会,说了声:“我走了。”便大步离开了。 天女静坐在水池中,她目光盯着被周遗风手指拨动过的水面,那里除了初时的水波,如今只剩一片平静。这水是从常年冰雪不融的雪山上渡下来的,选取的是最洁白无渍的净雪,白玉的池子常年冰寒,特地为配这雪水而打造。 这是最干净的、用于天女净身的水,但被那人一根手指撩拨了,那么净身这么久,其实是无用的。她站起身子,披上薄纱,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根衣带。她放到鼻子边轻轻嗅了下,浓郁的檀香味道,是净室的味道;衣带是黑色的,是祭事大人的颜色。 周遗风净了身,浑身却沾染了祭事大人的味道。那她的净身,其实也是无用的。 她衣襟散开时,露出的锁骨上,有一颗红痣,唯有那一点红,是她于这天宫里独有的。天女松了手,衣带落入水中,惊起一片涟漪。
第4章 到了晚上,嬷嬷端着一沉木制成的托盘,来到周遗风房里,送来的是晚饭。 周遗风早就饿了,打发走嬷嬷,就连忙坐下准备吃饭。一看,却是快气昏过去了,一碗清汤,里头飘着几朵花瓣;一个馒头,再佐以一份生的青瓜;还有一份水煮的青菜,连盐都不放。天宫未免欺人太甚,竟拿这样的东西糊弄她! 周遗风七绕八绕找到了那位嬷嬷,“天宫就是拿这种东西糊弄我吗?”她将那个托盘扣在桌上,质问道。 那嬷嬷神色淡定,见到她都没起身,“周小将军,天女的饮食就是要清淡,且不沾荤腥,我们天宫就只有这些食材,您要是看不上,我也没办法。” “你……”周遗风气急,又知她说的是实话,别无他法,只好愤愤不平地挥袖离开。临走时,颇没骨气地拿走了馒头。 她边啃着馒头边怒骂,不知不觉走岔了路。索性回房也无事可做,她就准备随便散步,也当消消火气。走着走着来到了天女殿门口,带着一丝好奇,她走进了天女殿。 整个天宫,都是静悄悄的,周遗风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天女殿很大,各种房间紧闭着门也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她走到了一处院子,空荡荡的,只有一处水池,波光粼粼。 天女跪在水池边,头发挽起,露出了纤长的脖颈,她穿的比白日单薄,只一层薄纱套在身上,隐隐可以见到衣服下白皙的肌肤。她总是跪着,周遗风这么想着,拿着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走上前去。 “你在做什么?”周遗风蹲在她旁边,低头看向水池里的倒影。 她本是闭着眼睛的,听到周遗风问,便睁开眼睛答:“静心。”周遗风见她几次,好像从没见过她多一点的表情,永远冷冰冰的,像是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死人。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惊慌,或者多一点情绪,这个念头从周遗风心底闪过。 “有用吗?”周遗风又啃了一口馒头,盘腿坐在她身边。 她没有回答。 周遗风不满,又问她:“你真得可以和上天说话吗?”她问这话时,挑着眉头,眼睛里带着讥讽,嘴角上挑。 她仰头看天,伸出手,做出触摸天的动作。她漆黑的眼睛盛着一轮月亮,浑身还是散发着冰凉的凉意,“天女听不到它的声音,但它可以聆听到天女的祈求,只要身净心沉。”她垂下手,又跪直了身子。 周遗风没忍住,嗤笑一声,不屑地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为何还战祸四起,为何还天灾不断?” 她想听听这位天女又如何给她解释,但天女没有回答,她反问:“你不信?” 周遗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馒头渣,“我不信。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她这样说得时候,垂头看着天女,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她猛地又蹲下身子,问了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天女到二十岁就要更换,那原来的天女呢?” 天女又抬头看向天,“灵魂会回到那里。” “那□□呢?留在这里做一个普通人?”周遗风皱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很长一段时间,天女到底去了哪里,成为大家口中的一个谜。有人说,她们飞仙成神;有人说,她们成了祭事大人。 “嗯,成为普通的凡人。”天女这样回答,忽然起了风,将她额前的头发吹起,宽大的衣袖鼓了风“簌簌”作响,成了这个夜空下唯一的声音。
周遗风觉得没趣,这个天宫本来温度就低,深夜里更是凉得彻骨,她撇撇嘴道了别,就走出天女殿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个馒头并没有填饱她的肚子,她忍耐着饥饿躺在床上。 闭着眼睛,却始终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是今天的场景。一会儿,是天女跪在大殿的背影,一会儿是她背上的蝴蝶骨,一会儿是她撕下裙子为她擦血……她对这个天女,既带着一点好奇,又带着一点悲悯。是的,周遗风同情她,她是那么发自内心地相信有天,相信天真得能听到人间的疾苦。 所谓什么天女,不过是最初的上位者们希望借由一种信仰凝聚人心,巩固自己的帝位。百姓相信有天女,便不畏疾苦,不怕病痛,他们相信有天在看着,他们相信这个国家、这个帝王受着上天的恩泽,因此他们甘之如饴地成为信徒。 可是现在,俨然是天女的权力隐隐大过了皇室。若天女企图谋反,或者有人挟天女以令诸侯,那该怎么办?为何这么巧今天就有人袭击天女?周遗风知道,天宫这么多年来,从未进过外人,为何要让自己贴身保护天女?监视亦或警示。即便。天女是皇帝的女儿。 行兵打仗,光靠一身功夫和莽劲,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周遗风是女子,她的力气天生比男人要小,可为何能百战百战,靠得除了武功,还有行兵布阵的谋略。 她不是不懂皇帝的想法,不是不懂文武百官那些弯弯绕绕,可她偏爱不懂装懂。总之,她在划好的底线里过得舒服就好,皇上宣称让她来贴身保护,那她就是来贴身保护的,别的,不作它想。 这么胡思乱想着,周遗风渐渐就睡着了。
第5章 连续在这天宫住了几日,周遗风再没见过天女。 天宫的伙食日复一日,清淡无味到让她难受,连练剑都没了力气,只懒懒地坐在屋外,想晒晒太阳,可这天宫阴寒,却是连阳光都没有。她本来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皮肤黑了不少,回到繁安后养白了一些,在这天宫倒是彻底白了,不过是惨白。 终于忍耐不住了,周遗风想出宫吃点东西。她带上剑,穿过那条黑漆漆的长路,来到大门处,敲门却无人应答。周遗风怒了,一脚踹去,那看着木质的门却格外结实,一脚下去半点晃荡都没有,她拔出剑,一剑下去,划出一道刮痕,却还是无人应答。 “外面的护卫,给本将军开门!”周遗风大声喊道,还是无人理睬。 她怒气冲冲地回去,找到了祭支大人,“祭支大人,我想出宫半点事,不知为何没人给我开门。” 祭支大人面无表情,但因为天生嘴角上扬,故显得比另外三位大人多了点和气,她一板一眼地回道:“天宫若无事,一律不许外出。” “可我有事啊。”周遗风理直气壮地扬着下巴。 “需是天宫的事才叫事,周小将军还是请回吧。”祭支大人手掌交叉放于腹前,略微弯着腰,姿势谦恭,态度却油盐不进。 周遗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要她安心被关在此处?那是决计不可能的,周遗风走到那天长路外,往里开去看是黑得看不到边,但外面却是明晃晃地亮眼,她四处逛了圈,终于找到一个地方可以翻墙出去。 她纵身一跃,跳到门外,门外的护卫全部赶来,举着剑团团将她围住。她不欲将事闹大,双手举起,“我就出门办个事,一会儿就回来。” “还请周小将军回去,不要让我等难做。”那护卫将剑又往她面前伸了伸。 “那就对不起了。”周遗风反身一跃,空中回旋时将他的剑一并踢掉,并一手接住,剑尖一挑,将另外几人的剑一并卷起,砍落在地,落地时她俨然已在他们的包围圈外,将手中的剑丢回去,她拱手抱歉,“对不起了。” 语罢,便赶紧跑走了。她终于来到了有活人气的街道。平日里觉得聒噪的小贩叫卖声,在天宫那连声虫鸣都没有的地方待久了,如今都觉得悦耳。 周遗风先是去了趟面馆,点了碗面,还重重地加了几大勺辣椒,直吃得满头大汗,嘴巴红肿,才大呼过瘾。吃完面,她又随意地逛了逛,想着天宫那里清淡的饮食,她得备点吃的才好,便东买买西买卖,买了一堆零嘴拎在手里。 回天宫路上,遇到一个卖糖葫芦的,那糖葫芦个个又大又饱满,鲜艳欲滴的红色,加上透亮透亮的糖衣,看着让人嘴里泛起口水,食欲大开。她掏钱买了两串,因为实在没手拿了,便将那用纸包好的糖葫芦塞在衣袖里。 她大摇大摆地走到天宫入口,她是奉命来天宫的,这些护卫可以拦着她出来,却不可能拦着她进去吧?周遗风想得很明白,等她出现在几名护卫面前,他们确实没有拦她,只是用剑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天宫不准带外界东西入内。” 周遗风气急,又不好同他们计较,索性将手里所有东西丢给他们:“行!当本将军犒劳你们的。”她冷着一张脸,背着手走了进去。 本就心情不悦,这条黑糊糊的路让她更加心情烦躁,是怎么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她忽然想起,之前进来时,是有光的,是天女裙子上泛出的一点点光,虽微弱,但于这条路上,却能指引方向。 她抬头挠了挠脸,感觉到胳膊处硬硬的东西,用手一摸才想起袖子里还有根糖葫芦,本来阴郁的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加快脚步,很快就走完了这条路。 回屋路上,她听到长廊另一头,有些许声音,声音很小,但在这安静的天宫和周遗风敏锐的耳朵下,还是格外清晰。周遗风好奇,抬脚拐了个弯,朝声音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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