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停车到现在,大概是……十分钟的时间。 想到这里,陆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阮总,你平均每十分钟能挣多少钱呀?” 大概是猜到了她是怎么想的,阮玉烟尝试着安慰道:“别怕,卖了你也赔不起。” 陆漾:“……谢谢阮总,有被安慰到。” 阮玉烟:“别客气,关心下属是应该的。” 陆漾:我耽误她时间,她给我一次心肌梗死,一命抵一命,扯平。 第一次哄小姑娘,阮玉烟认真得有点紧张,眉头紧锁地看着陆漾喝了口水,见她的脸色逐渐平复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等陆漾看过来的时候,阮玉烟又欲盖弥彰地扶了下眼镜,冷着声音说道:“我没看你,你也别看我。” “……哦,”陆漾有点不明就里,挠了挠脑壳,举着水瓶说道,“谢谢阮总。” 阮玉烟颀长的指尖在眉心点了一下,好像在掩饰什么神情:“不用谢我,本来就是我让你晕车的。” “您不也是赶时间么。” 陆漾顺口回答道,也算是替阮玉烟找个理由。 等两个人又坐回到车上,陆漾又忍不住好奇问道:“阮总,您每天的时间安排很紧张吗?” 这个问题,对阮玉烟来说竟有点陌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像个忽然被查岗的小孩子,阮玉烟有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嗯……早上五点半起床,六点半就要开始办公了。十点到十二点是会客时间,下午……” 说着说着,阮玉烟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说这些? 陆漾倒没注意她的迟疑,而是非常由衷地感慨了一句:“阮总,您好辛苦啊。做人嘛,要学会劳逸结合。” 比如我,上班上到一半就翘班跑出去画画。这句话是陆漾在心里说的。 话落,就察觉到阮玉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点不大对劲。陆漾心头一虚,赶紧捋了一下头发,好好地正坐在副驾驶上。 片刻,只听身边的阮玉烟低沉地说了句“嗯,我知道了”,这才继续开车上道。 和缓的风从车窗的缝隙里吹进来,偶尔撩起陆漾额前的碎发,毛茸茸地晃来晃去。 看着后视镜里的女孩,阮玉烟紧抿的唇稍稍放松了一下,心中生出一丝猜想:大概是……很久没人关心我的生活了,所以面对这样的问话,才会这样感觉这么陌生吧。
想到这里,阮玉烟久违地觉得心中有点空落落的,一时无话。直到车子停在服装店门口,礼仪小姐姐的欢迎才算是打破空气的凝滞。 这里和陆漾想得不太一样。本以为阮玉烟定制礼服的地方,一定是那种珠光宝气的高奢场所,没想到却是个很古朴的小店。 店面不大,装修和牌匾倒很典雅,一看就知道老板是个有品位的人。 而且,这个风格倒和弗瑞娅画室的装修有几分相似。 面前是一副瓷白无暇的石阶,连石头的纹理都那样考究。这样一来,陆漾简直有点自惭形秽。 站在比自己优雅得多的台阶面前,陆漾有点犹豫,却见一只臂弯伸到自己面前。 “挽着我,”阮玉烟说道,“我也是第一次陪女孩买衣服,但我看那些公子都是这样挽着自己的女伴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经验来源?陆漾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颗马上就要落地的小番茄。 小番茄的指尖抖了抖,最终还是挽在阮玉烟的臂弯里,咬着唇垂着脑袋进了服装店。 她本来就比阮玉烟矮些,这样一来,整个人就像是依偎在主人身边的大玩偶,身材略小还软趴趴的。 直到店老板迎出来的时候,陆漾才知道自己窘迫得就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鸭子:“阮姐姐,你又逗小姑娘了?看人家脸红的。” 店老板存心看热闹似的打趣道。 这老板是个挺年轻的女生,陆漾看着她眼熟,忽然念头一闪,想起来:“林栖小姐?您也在这儿?” 这可不就是弗瑞娅画室的那位本家大小姐么?相比于陆漾这种社畜,林栖的妆发就光鲜得多了,看起来与阮玉烟也更登对些。 果然有钱人都和有钱人在一起玩,陆漾暗中琢磨着,不自觉地就往阮玉烟身后藏了藏,颇有点局促。 不料,阮玉烟默默将她拉得更近些,轻声附耳说道:“你是我带来的客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她的视线落在林栖身上,阮玉烟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服装店也是他们林家的产业。” “哦哦……” 阮玉烟解释,陆漾就点头听着,点完头又觉得不太对劲:她和我解释这个干什么,我又没……吃醋。 “说悄悄话呢?当着我的面还公然调戏下属,这么放肆吗?”林栖故意玩笑道,戳了戳阮玉烟戴了腕表的手臂,“你比平时到的时间晚了足足七分钟,怎么回事,嗯?” 啊,果然迟到了吗?就是被我晕车耽误的吧?陆漾不安地揪着衣角,正要说话,阮玉烟已经替她回答道:“小陆晕车了,我们在路上休息了一会儿。” 听了这话,林栖的脸上都要被“啧啧啧”这仨字给写满了:“阮玉烟,我认识你快三十年了,你啥时候因为别人修改过自己的时间安排啊?” 话落,只见阮玉烟那张玉白的面孔微微破冰,三分浅淡的愠怒从镜片后流露出来,仗着身高优势,乜了林栖一眼:“就你话多。” 这俩人熟不拘礼,一路打打闹闹,或者说是林栖单方面打打闹闹更为贴切。 陆漾参与不进来,而且心中始终有个疑惑:林栖怎么知道我是阮玉烟的下属?我在画室又没说过自己是ctm的员工? 一路越想越疑惑,最后还是一个没忍住,小声地问了出来。 问罢,可能是错觉,陆漾就觉得阮玉烟的手臂一僵。 只见林栖有点困惑地回过头,瞅着阮玉烟回答道:“是阮姐姐和我说的啊。那天她做模特,你还画过她呢,她还夸你的作品是那场里最好的呢。” 这话一出,陆漾和阮玉烟谁都不敢看对方,心底都闪过一个念头:麻了。 最终,还是陆漾乍着胆子询问道:“那什么……请问林小姐,阮副总做模特的场次,是什么主题呀?” “就是‘完美与裂痕’那一场啊,”林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反复横跳,“怎么了?”
第十四章 得到林栖回答的刹那,陆漾很想看看阮玉烟,但还是被求生欲给拦住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我完了”。 当你有一个不苟言笑满脸杀气的副总,然后这位副总把她最易碎的美感坦诚地让你看了满眼,还被你画了下来。 陆漾忽然想起,那天那个模特……现在应该说是阮副总了。阮副总给她的灵感,还被自己画进了用来竞标的作品里。 也就是说,拜她所赐,她这位阮副总要当着一帮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的面,介绍自己的满身疤痕。 好耶,我连死后该埋哪都想好了。陆漾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比哭还难看。 她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气压一沉。 虽然不敢看阮玉烟,但她能看到林栖的表情。现在,这个姓林的小妖精正轻咬着指尖,非常玩味地瞅着眼前的俩人。 最后,还是阮玉烟低沉地岔开了话题:“你们去试衣服吧,我……出去接个电话。” 听了这话,林栖还故作无知地瞅着她打听道:“啊?可是你电话都没响!” “要响了,我的脑电波感受到了。” 阮玉烟用指节顶了一下眼镜,看向林栖的眼神里有杀气。 林栖知趣地拉起陆漾逃离现场,一边往试衣间跑,一边毫无求生欲地警告阮玉烟:“不可以打着接电话的名义出去抽烟冷静!不许做不诚实的大人!” 然后在阮玉烟的目光杀过来之前,抓紧时间和陆漾溜了。 一直跑到试衣间里,陆漾还心有余悸。 想起刚才阮玉烟沉着脸出去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除了紧张,她心里竟然还有一点担心。 “林小姐,我看见阮总刚才好像指尖发颤,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栖的眼睛闪了一下:“指尖发颤,这都被你发现了?呃……没事没事,她可能是比较激动吧。” 说着,林栖也就不让陆漾再问,将一条法式酒红长裙取来,提着衣架亮给她看:“漾漾,这是阮姐姐特意给你定制的,快穿上试试!” 说实话,看见新裙子的瞬间,陆漾感觉自己确实被惊喜到了。 为了在大城市攒一套房,她省吃俭用,连和同事出去聚会都得考虑考虑,因此还招来一堆“假清高”之类的闲话。新衣服这些更是好久都不敢想的。 这衣服看起来比自己贵得多了。陆漾忽然有点失落,而且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说,交朋友得交和自己收入水平差不多的。 不想作践了阮玉烟的好意,在林栖的怂恿之下,她还是穿上试了试。 试衣间帘子拉开的时候,林栖瞬间摆出一副花痴的样子,满眼放光地望着陆漾:“漾漾,你就应该多穿这样的裙子!太美了吧!” 林栖这人的言行向来比较夸张,对于她的赞美,陆漾还是礼貌地笑了笑,接着就被她殷勤地拉到镜子前面去。 陆漾的腰型不错,这件礼裙对她来说就是扬长避短,腰身被勾勒得很好看。 阮玉烟不愧是美术出身,对颜色的把握就是精准,这个酒红色恰好是最显白的程度。双肩和部分腰身的肌肤适当裸|露出来,被映衬得堆雪似的,在灯影下泛着润泽的浅光。 再配上陆漾从未染过的黑发。绝了。 她这么美的样子,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过。 陆漾望着镜子里的人影,有点呆呆的。轻轻地抬起手,指尖抵在镜中人的指尖上。镜子的触感有点冰冷,但很实在,似乎告诉她眼前人确实是自己。 一缕碎发垂在肩上,正想捋到耳后去,一只浸着浅淡烟气的手先伸了来,纤长的五指拈着一个红头绳,替她将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 “谢、谢谢阮总!” 陆漾像只赶紧支棱起耳朵的兔子,圆圆的大眼睛望着身后人的镜中倒影,说起话来还有点磕巴。 小兔子支起耳朵的刹那,阮玉烟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就不自知地微微上翘了些。 等她反应过来,又暗自皱眉,默默地将笑意压了下去。 “这样更优雅一点,”阮玉烟的声音很低柔,和吐息一起浅浅地拂过陆漾的耳廓,“我工作时候喜欢把头发扎起来,所以随身带着发圈。” 陆漾发现自家这位副总真爱解释事情,有时她都没想什么,阮玉烟却非得说几句,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看着阮玉烟稍显局促的指尖,又想起自己那副竞标的作品,不知怎么的,陆漾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她。 阮玉烟的手又长又白,比一般人的手好看不少,只是指尖上有烟渍。刚才这女人说是接电话,但其实肯定是去抽烟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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