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不禁心伤。 穿好衣服,晨光熹微,时辰尚早。我占了文元的床榻,她定是睡去了隔间。我轻轻推开隔间门,果见文元在此。 轻步走到木板床边,蹲下身,静静的看着阿元的睡颜——这,就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啊!呵,可爱的姑娘。往后,你可要开开心心的,莫要再愁容满面了。 我不想惊醒睡梦里的她,低声与她道别: “文元,我就要走了,你自己以后可要乖乖的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休息。我还想,倘若你愿意接受我,待你年满二十,便与你结契名正言顺共此一生呢!其实,我不想你如此为难的,早先你伤心难过时,我就想离开让你的生活恢复往日安宁。强自留下这一月之久,私心不过是想为你庆生,十八岁生辰,上好的如花年纪。此后,你已算成年了,便可自行决意你的人生了。……真好!” 好么?好吧! 说罢,我还是很不舍,留恋地看了会她,俯身去偷偷在她脸颊亲了亲,我实在喜爱她甜美笑颜时,颊边浅浅梨涡。只是许久都不见她笑过了…… “阿元,我走了。……再见!” 不可再想,不可再念。 我起身出了隔间,取上昨日收拾好的行李,找到木匣子,银子不多,只有一百多两,我取了二十两银子装入荷包里。再去堂屋取上弓箭,最后看了一眼杂物间方向。这才出门,离开这个生活了近一年的地方。 从此,天大地大,我再也没有你了。江文元。 离开江家村前,我还有件事要办,寻了路去到酸秀才家,敲门后是秀才娘开的门,她连忙招呼我进屋。 我进到院中并不坐,只问她:“大婶,我找秀才,他起了吗?” 天甚早,勤奋求学的秀才已起,听到唤声便出来与我招呼。 我把月前默下的书页带给他,道:“酸秀才,早啊!呐,我这里有一些纸页子,这是我……我从前听来的经世治国的道理,我记得的不多,抄录在此,不知对你科举能否有所助益,嗯,便赠与你了!” 江耀祖接过册页,翻阅了一页便面色大惊:“妙啊!妙啊!真是好见地啊!……” 他翻了几页,脸色一变再变,眼里的光都要把几张纸点燃了,激动着说:“欢哥儿,这如何使得,这乃惊世奇闻啊!使不得,你收回去吧!” 我知道在这世,书册极为珍贵,对于读书人来说,一册书就是一册宝物。秀才看到的不过我往日从影剧里记住的些杂篇胡乱写下的,本以为没什么用,却见他灼然惊颤,连声称奇言卓识。 “好了,你收下吧!这不值什么,也不知道对你有无益处。我过来顺便你道个别,在此也预祝你金榜题名,折桂蟾宫!” “这太珍贵了,欢哥儿你就这样赠与小生么?要不小生抄录下来后再还与你!”酸秀才话语紧张,忽而又反应过来问我:“道别?你要走啦?不住四姐儿家了?” “嗯!准备出去走走,见见世面,”我只点头道,“你拿着吧!我用不上。你若有暇,多替我照应照应文元妹妹,噢,让你妹子暇时多去与文元聊聊天也好!” 言罢我便不再管酸秀才抱着十几张纸在那里如痴如醉。择了路,往南边行去。 天南地北,须各自安好。 · · 我在隔间,一夜未眠。 尽欢那十八道祝福,最后那汤“金玉良缘”,真是太苦涩了!想了一夜,甚至想去到卧房里像往日那般,与尽欢睡在一处,照料那酒醉之人。但,终究是害怕,怕心软后我与她的感情又成了催命之刀。她,须得好好活着! 尽欢靠近时,我便察觉,但没睁眼。听尽欢细细低低说着话,原来,尽欢是来道别的!打在我面上的目光很灼热却很轻柔,不敢睁眼去看她,在被子底下紧紧抓着床单。 熟悉的气息忽而靠近了,打在脸上,软软的唇印到颊边,差一点忍不住睁眼了。……只是,我听见尽欢说:“阿元,我走了。再见。” 钝钝麻麻的痛漫过心间,这是逼走了尽欢啊! 眼泪夺眶而出,忍未出声。 院门轻轻的吱哑声,无声的哭泣转为低低的呜咽。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脸,哭得肆无忌惮,哭得撕心裂肺。再也没有人来抱着哄着了。 ——尽欢,她离开了。离开我了。 哭得累了,嗓子疼,眼睛酸。不同寻常地在床上痴痴躺到近午时才起,亦不敢去追尽欢,兀自陷入苦思。 尽欢走了也好!走了,她才能去过属于她的生活;走了,她才不会被我连累;走了,才能好好活着! 为什么尽欢要是个女子呢?可她就是个女子啊! 家里添置了许许多多东西,衣服被子鞋柜桌凳……可是,自己却觉得院子里格外空旷清冷,家里没有了尽欢,没了不停絮叨逗趣的人,没了温度…… 一点也不觉得饿,默默起身,鸡笼里鸡仔们咯咯扑腾,才想到去喂它们,这是尽欢养的鸡仔。她管它们叫小宠物。 回到卧房,看到桌上的钱匣子,打开看看,里面的银钱几乎都在。尽欢没带上一些么?数了数,只少了三十余两,其余都在。 心头忽又难过了起来:这人怎地还是这般傻气! 在卧房里转转,又去院子转了转,不知该做些什么,有些茫然。眼前随处都有尽欢的影子,闭上眼摇了摇头,呆坐了许久。 自己独自生活了两年多其实早就适应了孤独,才与尽欢生活在一起不到一年,现在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却突然极为不适。 又回到床边去,把叠放的被子抱在胸前,低头嗅了嗅:是尽欢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花草般袭人。 往后,你会,过得很好吧!尽欢。 · * 我很快就到了广阳县城,寻了成衣铺买了两身男装换上,又购了些随身干粮,去老猎户那里换一把弓,然后背着弓箭行李,寻到车行搭了往南的马车,出城往南行去。 走了几天路,很无所谓,去哪都成,无甚归处。 这一日,我靠在马车窗往外看,路边三不五时颤歪歪走过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精神萎靡,眼神无光,麻木挪着脚步。马车行了一个时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变成了大群迁徙。难道这是遇上难民了? “公子,咱们往回避一避吧!路上这怕是遇上流民了。”这一程的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在这里要喊老伯。 “老伯,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我问他。 老伯道:“公子没听说?往西边好几个大郡连年干旱,有的地方三年不曾降雨,百姓家年岁无收,可不就举家逃难。” 我很诧异:“天灾这般严重吗?我倒不曾听闻,怎地广阳县这里却没一点影响?” 老伯感叹:“那是因为咱广阳县地处山林,山中多雨水,倒也算得上风调雨顺,可这两年的捐税也多了一倍,这日子越发的难过咯!” 我闻言有些担心起江文元了,她会好好的吧? “公子,我看咱们还是往旁边避一避,流民太多,恐生乱子,咱需得防上一防!”老伯又说着,抽了一鞭在马背部,加快马车行进速度。 “嗯!你莫急,小心撞到人。” “公子坐好了,放心吧!老朽这把式,保管尽快带您到安全的地方去。”老伯呼喝着促马前行。 我还欲问他,朝廷官员们怎么不管,见他无暇分心,便先作罢。路上那么些行人,男女老少形容凄惨,让我心惊。比起往日影剧里看到的,此时亲身见到,感受鲜明,心中是十倍的不忍。 哎,同病相怜,我如今也无家可归,前途未卜,事事难料! “大老爷,给点吃点吧……” “老爷行行好吧,给口吃的。” “有没有吃的?” “求你们救救我……” 车前突然聚集了一群人,老伯紧急停靠下,呵斥几声,流民仍是不走。路已经慢慢被流民挡住,老伯不停地呵斥驱赶,围上的人不减反增。我看着心里难受,把装贴饼的布包拿出来,刚打开就连布包都被几只黑乎乎的手抢走了。 “嗨,你这贼小子,还抢上了!”老伯一见这情形,气得轮起马鞭就要打。 “算了!”我没辙,几个饼子不值什么,只是流民太多,杯水车薪,拿出来也不过是遭抢,抢东西的必是有气力的,真正饿得狠了的,反而吃不上。 “大老爷,还有没有吃的?” “给点吃的吧。” “老爷给点吃的吧!”…… 饼被抢后,马车一下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难民眼里冒出希冀的光,伸着手,祈求着。 我为难地摊着手说:“没有了,都给你们了!” “没有啦!快闪开,都闪开……”老伯喊着要他们走开,流民却都不理。 我已然无力:“真没有吃的了,你们围着马车也没用啊。你们这么多人,应早点找县郡大城,许有官家开仓放粮施粥赈济。” “哪有当官的理我们?一路行乞过来,死了那么多人,哪有人管?” “哎,我们村就剩我们几个了,都死了。”…… 看着他们凄苦言语,说起“死”来都一脸麻木,这定然是身边死去的人多了,多到让他们提及时都不再有感情了。我无力回天,思及全身上下就十多两银子,也救不了他们。 “公子,这,这可怎么办?”老伯也无能为力。 “凉拌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无力坐到车上,真想说自己才二十四岁,我只是我妈的小闺女,是我家老头的小臭丫头,可是现实哪容得人矫情。 在此间,我只对江文元柔软示弱过,离了她,我也不必矫情。
对峙近两刻钟,眼前的流民仍不死心哀求给吃的。我心头悲凉,无计可施,可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抬眼看到前面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问:“老伯,你这马多少银两可以卖?” “公子不可啊!这杀马活人,一匹哪里够这么多流民塞牙缝?保不齐待会儿抢吃时再发生□□,公子被伤到,岂不得不偿失?”老伯全然不认可我的做法。 我倒不怕这些流民动手,就这些饿得没什么力气的人,我一人打他们一群不在话下,不过总不能胡乱动手,自保应该不成问题。我说:“无妨,你就告诉我这马多少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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