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城城主对于自家姐姐毫不在意的鄙视,表示十分痛心,他颠颠的跑到书桌前,底气十足的说:“姐,我这朋友可厉害了!他说的没不中的。表哥之前不是拐了小姑娘私奔吗?我朋友前天说,他今天可要被抓回来!” “你别不信啊。”纪南城城主抓抓头,急切道,“他跟赖皮鬼他们玩赌牌,没有不赢的。斗蛐蛐也厉害!哦哦哦,我想起来了,那天他就说过…说什么来着…我想想。” 城主大人抓耳挠腮,苦思冥想:“我想起来了!他说烟!他当时这么说的,瞧这烟,高炉后头就歇了。我当时就说,我家炼铁的高炉一年四季都不会关。然后他说自古以来,得到天下的人没有比那谁个容易的……” 翁大小姐神色一变,慢慢站起身,缓缓念道:“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隋文帝者,以妇翁之亲,安坐而登帝位。” “对对对,姐你怎么知道?” 翁大小姐慢慢站起身,露出一丝笑意。父亲生前最倚重的账房先生,临走之际口中就念的这句。 看来天下的聪明人,不止一个。 “阿弟,去将你朋友请到府上来。” 纪南城多矿则多山,多山则难免气湿地寒。十月未过,景亭已经披上银狐大氅。他手捧鎏金铜熏球,依着朱红雕栏。暖日融融,晒得昏昏欲睡。 “踏踏,踏踏踏。” 景亭睁开眼,对匆匆而来的青年笑道:“安兄回来啦?” 安世俊扫了一眼桌上的两套碗筷,坐下冷笑道:“景公子料事如神,何必多此一举。” 景亭拢了拢袖筒,轻笑道:“天下哪有什么料事如神,不过说尽人事听天命…咳咳咳。” 安世俊有一副好皮囊,眉峰秀挺,波眼桃花,不知迷倒多少闺阁少女。他也一贯以相貌自诩,可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安公子也不得不承认:“美人在骨不在皮。” 景亭止住咳嗽,折起丝帕,微微欠身一笑:“安兄相赞,不敢辞让。” 安世俊一愣,不知想起什么,眼圈顿时红了一片。他拿起酒杯,一口饮下,连连冷笑:“行了,敞开天窗说吧。一切按你的计划,程小可退婚私奔的事情,太和城现在没人不知道吧?下一步怎么说!” 景亭挥挥手,让招月去门外守着。 他起身坐到安世俊对面,拿起铜柱,拨弄着温酒的小炉子,缓缓说道:“安公子稍安勿躁。天道之上,报应不爽,谁也逃不过。” “哈哈哈,真有老天爷,芯奴怎么会死!还有我可怜的孩子…她们做错什么了!那孩子、那孩子手脚都长全了!”安世俊满眼通红,咬牙切齿。似想到难以启齿的恨处,怒斥渐渐变成嘶哑低吼,“…老畜生,这么死便宜他…太便宜他了…” 红泥小火炉,木炭拨弄间,火光映着景亭苍白的脸。越发显得轻肌弱骨,让人担忧不已。 他拿起酒壶,替安世俊满上。 安世俊恍若一惊,登时收敛狂态,低声道:“多谢。” 他盯着杯子美酒,过了良久,长叹一声:“景公子,我失态了。可是我恨啊,日日夜夜的恨!恨不得将翁家剥皮抽筋,不,这都难消我心头之恨!那个王八蛋,老畜生!” “他已经死了。”景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又带着些许病弱的慵懒。轻柔徐缓,蛊惑人心,“他死了,但翁家还在。要报复一个人,就要毁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安世俊点点头:“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害死了我妻儿,我要让他死不瞑目!” 安世俊精神一抖,满怀期盼的问:“景公子,你说太和宗会不会来?他们什么时候来?老畜生不在了,翁家就是砧板上的肉!太和宗不会…不来吧?” 景亭垂下眼帘,轻叹一声:“安兄,你是聪明人,这会怎么糊涂了。太和宗就是找来,也是找你,找安家。翁家姐弟,巴不得他们找来,好将你推出去。” 安世俊一惊,慌忙道:“景兄,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景亭掩唇轻咳,缓了口气说道:“我岂会骗安兄。翁家经营这些年,说倒就倒?现在一切如计划,翁家姐弟已是热锅上的蚂蚁,等着你帮忙呢。” 安世俊刚要讥讽,转念一想,自己能帮什么忙。他长得俊秀非凡,实则不过是个草包。文不成武不成,也就甜言蜜语会讨长辈开心,他父亲并不太将他当回事。 “安兄切不可妄自菲薄。如今纪南城中局势不明,令尊难免焦虑。还需你提醒一二,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安家把控采矿生产,有翁家那傻瓜姐弟在明面岂不妙哉?” 安世俊听着连连点头,击掌道:“景兄说得对!”他说着,脸色突然一变,露出薄凉的厌恶:“可我也不喜欢安家…哼哼,都不是好东西。” 景亭哑然失笑,从容不迫道:“那岂不更好,两虎相争,斗得越狠越好。一虎独大,反倒不妙。” 安世俊凝重的点点头。从那个老畜生死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神秘的贵家公子,必然可以替自己复仇! 他抬起酒杯,对着景亭一礼,仰头饮尽。 景亭目送他离开,露出一丝松懈的笑意。 招月轻手轻脚的走上楼,将一壶新茶递到他手边。见他低头喝茶,笑盈盈的从背后拿出一束金菊,献宝道:“郎君,你看。” 景亭仔细瞧了瞧,不解道:“未见不寻常之处。” 招月扁扁嘴:“郎君,这是菊花,你从前不经常念叨么。” “篱东菊径深,折得自孤吟。”景亭取了一只在手中把玩,轻笑叹息道,“还是故国好,朝思暮想也寻常。” 招月见他喜欢,也跟着高兴:“郎君你喜欢,阿奴每日都多折些。还有一种花也要开,奴打听了一下,好似叫早春梅。刚有花骨朵,瞧着就知道,开了一定好看。” 景亭失笑道:“你可莫要辣手摧花。这秋菊冬梅风霜不折,如今倒好,皆要毁你手上。” 招月听了也不失落,反倒笑道:“郎君今日心情真好,不会因为那个安公子吧。” “他不给我添乱已是万幸。”景亭轻扯了菊花瓣,洒入酒具中,“三分为太和城,还有六分,却是庆幸。” 招月不解道:“庆幸什么?” 景亭眉间拢起愁丝:“我今日才知道,君烈的死讯抵达广陵之时,只晚了一步。真是列祖列宗保佑,要是在宴会之上……” 他不敢想象,要是群雄云集之际,君瀚府大帅被刺身亡的消息正好传到。那时,景家将面临什么。 谁,这么恶毒。 迦南? 可迦南需要景家做挡箭牌。岂会在这面旗帜刚刚竖起来的时候,就把它毁掉。那个人并非愚钝之辈,应该知晓如今江湖安定,本就难于行事。再给景家套上枷锁,形同泥泞中起舞。 不是迦南,哪会是谁? 十二城盟,还万亩田? 有这样的能力,但…他们畏惧景家吗?需要如此谨慎小心,防患于未然? 不,两头老虎,怎么会畏惧一只病猫。还为了这只病猫,不惜压上自己的声望。要是如此,他们大可直截了当的对付景家。
强者杀戮,不需理由。 哪到底是谁?难道是与君瀚府有久怨,借机杀人嫁祸给景家。似乎也有些牵强。 景亭忍不住轻咳起来,招月连忙替他顺气,劝道:“郎君,你这是…刚刚还开心欢喜来着,都怪我。” “咳咳咳…咳咳…没事…咳咳咳咳。” 不知咳了多久,仿佛要将肝胆脏腑都咳出来了一般。景亭轻喘着抬起头,露出那张与年纪不符的少年容颜。 微挑的眼角沁出水迹,脸颊升起薄红,仿佛涂抹了胭脂。他扬起下颚,对着匆匆而来的纪南城城主,露出雍容闲雅的笑意。 似有一种东西在他体内燃烧,透出让人绝望的瑰丽艳色。
第121章 晋江独家 一场秋雨一场寒。 李昭雪看着窗外狂风巨浪, 一时痴了迷。她生在山村,长在小城,之前从未见过海。更不必说这样暴雨倾盆下,惊涛骇浪的壮阔。 匕首在手间穿梭, 而她的目光依旧看着窗外,为这气势磅礴美景而心神震慑。 扶槐推门而入,见她临窗而立。海风呼啸而入, 皱眉道:“将窗关上。” 李昭雪闻声一惊, 留念的看了一眼窗外,缓缓关上窗户。隔着窗格间的玉髓片, 依稀可见浪卷飞雪,云生霹雳。却又因这扇合上的窗,更让人心生向往。 “啪!” 珊瑚酒杯砸在地上,楠木地板凹进一块。 李昭雪抿了抿唇, 压下畏惧,转身走向扶槐。扑鼻呛人的酒气,让她心生迟疑, 脚步下意识的慢下。 扶槐眉梢一挑,眸色瞬间深沉,她身形一晃便到李昭雪面前。冷笑着捏住李昭雪的下颚, 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看着眼前这张脸, 扶槐越发觉得自己鬼迷心窍。明明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之前为何会认错?甚至以为是她的转世轮回。 真是可笑! 她, 那么温柔, 那么可爱,像月色下飞翔的海鸥。自由而轻盈,无需依附与这世间。 不轻佻浪荡,不故作矜持,不哀怨自怜…笑起来,就像晨曦透过棕榈树叶。 “…一点都不像。” 浓烈的酒气,让李昭雪无法生气。何况她早已觉察到扶槐的不耐烦。那种压抑着的不满,终将爆发,李昭雪毫不意外。 她不愿曲意迎合,亦不觉得自己可以拒绝违背。扶槐索要,她便给予。扶槐给予,她便接受。 “哼!”扶槐甩手一推,将她摔出去。 李昭雪苦练许久步法,已经稍有功底。然而这股劲气实在太过强横,她来不及反应,霎时狠狠撞翻书案落在地上。 浑身骨骼宛如都断了似的,疼得牙关打颤。李昭雪眼前一黑,恍恍惚惚的想:这就是武功…真是厉害。 扶槐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皱了皱眉。等了片刻,不见动响,愈加生气,低吼道:“起来,滚出去。” 李昭雪在黑暗中,隐约听见她说话声。想着:她让我出去,我要赶紧出去。 可她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心里焦急万分。时间越久心中越害怕,恐惹恼了扶槐。她听见雕花软皮鞋踏过地板,那熟悉的声音渐渐靠近。李昭雪顿时身上升起寒气,冷得打颤,偏偏就是动弹不得。 扶槐居高临下的看着,猩红映入眼帘。她霎时酒醒,踉跄得退后一步。眼底连连闪过惊恐、慌乱,急声喊道:“来人!来人!” 婢女推门而入,叫来了大夫与杜蔗。 杜蔗是诸宜宫的大管家,是扶槐的心腹。她知道很多秘密,然而依旧对扶槐今日的失控,感到稍稍诧异。 那早已沉入海底的亡灵,不该激起这样的暴虐。 杜蔗一直候在李昭雪床边,等待她醒来。 “李姑娘,感觉如何?”杜蔗轻声说道,“你磕到了桌角,已经包扎止血。容大夫说,过几天就可痊愈。” 李昭雪动动嘴唇,发出轻弱的声音:“多谢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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