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酬抬眸看去,眼见言守心那双有着半尺长的指甲的手,生生抓进了微生厌魂魄的心窝。 “微生!!”谢无酬声嘶力竭地往前爬,恍惚间好像看到微生厌朝她笑了一下。 “咚——” 古灵台上的丹炉轰然一响,万里霓虹一迭迭漾开,微生厌魂体归一,于恢弘紫气中凝结为一粒药丸。 言守心掩饰不住地狂喜,谢无酬见状下意识往前冲过去,只见一道霹雳将古灵台击作两半。谢无酬于这一头止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头言守心的皮肤生出红色的细纹,随着他的血脉突然生出花草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原地,随着天雷滚滚而来,言守心恐惧至极地被困在原地,接受着一遍又一遍的惩罚。 一时间,整个古灵台都塌陷下去,带着所有的一切,即将沦为永不超生的死物。 谢无酬望着深不可测的深渊,毫不犹豫地往前一跃。 丹药还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后正当谢无酬抬起脚尖,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却将她一把推开,她被击到石壁上跌落在地,身旁也落下细细密密的雷点。 她狼狈起身,正欲质问天地,结果刚启唇便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她的齿缝。 喉咙滑动,腹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一个念头约上心头,谢无酬忍不住湿了眼眶。 “为什么……”谢无酬木然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师祖从半山腰飘上来,看着远处一片灰烬的古灵台,看着空荡荡的炼丹炉,恍然大悟。他飘到谢无酬的身旁,有点雪上加霜似的说:“你不知道她让你来,是为了给你吃吗?” 怪不得,爬山爬的那么积极。 师祖感慨,“这药,是真的好东西。你这样,也算是完成了你妹妹的一个念想,从此往后,你再不是会给人带来灾厄的瘟女了。”他嘿嘿笑道:“说是这世间唯一的神,也不为过。” 师祖说了良久,却没有得到谢无酬的回应。他忍不住附身去问,“高兴坏了?”结果猛地看到谢无酬的眼睛,被吓得退了好几步。 “你疯了啊?”师祖气极反笑,这丹药确实有不可言说之功用,只不过是神是魔,使用者可自己做选择。 微生厌费尽心力,还给谢无酬一个这么完美的世界,可她却选了一条最行不通的路。 师祖看着谢无酬纯黑的双眸,忍不住摇头,“白费了。” 谢无酬脸上看不出情绪,她默默站起来,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她回头要走。师祖忍不住问,“你就不想知道,你妹妹留给你的话?” “留给我一只会吞噬我记忆的萝卜。”谢无酬回头,看着师祖,突然笑了起来,“好让我在漫长的等待里,将她彻底忘记吗?” 师祖的笑容渐渐散去。 “师祖,陪你们演了这么久的戏。”谢无酬转身离开,声音落在身后,有些凄凉:“我好累啊。可是,为什么连到最后,你都要骗我……” 她根本,就没来得及,给我任何话。因为她被言守心伤了喉咙,根本就说不出话了。 不知道从哪日起,她一睡着梦里就不断重复那段情景,日子久了,梦境就变得模糊,仿佛真的假的再也激不起波澜。 可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这场平安喜乐的戏,她原意陪着微生厌演到最后。因为她开心。 可是,为什么到现在还要骗她。 没有希望,重生一次也只有绝望。 谢无酬一步步地走向悬崖,来时危机四伏的路,此时却如履平地。 到了山崖底下,谢无酬回头看四周的花,漫山遍野的鲜花,花团锦簇。 她覆手过去,不悦的情绪似乎传递给了万物,花朵全部变成了黑白两色,极致地蔓延出古灵台的十里以外。 周边上山砍柴的村民也被吓得早早回家,山林里的树叶,一夜之间全部变白的事情传遍了整座焕都。 夜幕深处,沉寂已久的尸畜听到了久违的召唤。 他们不受控制地爬上地面,狰狞的面目暴露在月色底下。谢无酬穿着白色的衣裳,于一群丑陋的尸畜里格外醒目。 她出声:“想杀人吗?” 尸畜群里有些动静,蠢蠢欲动的头颅不断涌动,然而不及他们出声,周遭便听到咔嚓一声,瓜瓤一般的脑壳滚落在地,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惨叫,没有一滴血,就那么枯竭在了红土地上,被乌鸦叼走。 “想吃人肉吗?”谢无酬走到尸畜群里,朗声又问。 尸畜本就是不甘臣服的群体,突然被陌生女子召唤,又突然受到威胁,怎可罢休。几个修为,胆色皆为上品的尸畜面面相觑,一人突然袭向谢无酬,另三人便从地下包抄,生生截断了谢无酬的脚踝和右耳。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尸畜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偷袭的尸畜被钉在地面,而被伤到致命处的谢无酬却好端端地完完整整地浮在上空——刚刚被他们斩伤的,不过是她的一个□□,当然此时浮在上空的也是。 自此夜起,焕都忽地疯传起一个个“不太可信”的故事。 “你知道为什么好多年没有出现尸畜了吗?” “难道不是因为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上苍庇佑?” “不是不是……” “哎呀,谁不知道啊,是因为砚姑姑。” “砚姑姑是谁啊?” “砚姑姑就是一个很美很美很美的……”说话的男孩子噎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称呼,半晌憋出一个:“好心的怪姐姐。不是人,是怪物的那种。” “啊——怪物啊,是不是特别可怕。” “没有尸畜可怕吧。” “你还见过尸畜啊?”小姑娘有点惊讶,拉着男孩子不住地问。 男孩子好不容易遇到个愿意跟他搭讪的小妹妹,挖空心思讨人家的喜欢。 “我爹爹见过尸畜,他说那年雨水多,淹得麦地湿气很重,漫天遍野都是那种黝黑的虫子,爬的满地满屋满床都是,听说就是尸畜半夜出现,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第二天虫子都消失了,就这么过了一个半月,麦草都收完了他们才没有再出现。” “吹牛。” 小姑娘嘟嘟嘴,“尸畜怎么会帮你家干活呢?” 她正说着,就听到自己娘亲喊她吃饭。 回家的路上,小姑娘不小心跌了一跤,她哎呦一声抱着膝盖直哭,突然看到眼前一双顶漂亮的绣鞋。 “起来。”青衣女子伸手,小姑娘见她生得好看,忍不住搭上手,说了声:“谢谢姐姐。” “姐姐要去哪?”同行的路上,小姑娘仰头看了看姐姐的眼睛,奇怪地问,“村里人都说,只有尸畜的眼睛是黑色的,姐姐你是尸畜吗?” 好多年没和人打交道,谢无酬停住脚步看着小姑娘,慢慢勾起唇角,缓缓摸了摸她乱糟糟的短发,“是啊,是很凶很凶的尸畜。” 小姑娘松开她指甲修的平整的手,嘻嘻地笑道:“那姐姐一定就是那位顶善心的神仙姐姐。啊……”她咬着手指想了想,“是砚姑姑吗?” 谢无酬点头,目光中似乎温柔了很多:“回去吧,你娘亲在等你。” 原本都没听到,此时被谢无酬一提醒,小姑娘果然听到娘亲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她一想到娘亲拿笤帚的样子,连忙擦擦手心的汗,朝着谢无酬挥手,“姐姐再见,我要回去吃饭了。” 她跑了一阵又想起应该喊人一起回家吃饭,结果回头却发现原地空无一人。 “二丫头,吃饭了!” 小姑娘顿了一下,扭头应道:“来啦来啦!” 谢无酬躺在一颗大柳树上,远远看着白鹿村里人来人往,忍不住想起当初这里经历的异常厮杀。 过去五年了。 乌鸦携来一页纸,谢无酬信手开,纸张舒展,上面是李如荼的字迹:“贵客临门,不如一叙?” 谢无酬失笑,她每年来焕都李如荼都要这么客套一下,她倒是有点想念当初那个外强中干的小妹妹了。 “不去。”乌鸦领了回信,又没入空气。 柳荫下面,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跑过去,谢无酬突然想起什么,从芥子里拎出一个小东西,白色的小物件落地变成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她生得很可爱,有点像谢无酬,又有些像微生厌,此时,她插着腰,指着谢无酬的鼻子骂道:“你这么对我!信不信我娘亲回来打死你!”
谢无酬听了好几年咒骂,已然免疫,抬手将小女孩拨得更远了些,悠悠道:“滚远一点,别影响我的记忆。” 小女孩一再被碾压,从地上爬起来更气了,“你还是先顾顾你脑子吧!蠢死了!蠢死了!也不知道我娘亲看上你哪里了!你等着吧,我娘亲回来……” 她话没说完,就被谢无酬又收起来。 她捏捏太阳穴,觉得头有点疼。 忽地,她朝着手心安安静静的小物件点了点,说:“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娘亲。她还没跟我成亲呢,哪来你这么大的女儿?” 小物件出不了声,却还可以自己变化表情。 她闭着眼,不听不看不说话,只当谢无酬是在放屁。 良久,谢无酬突然又把小物件丢在地面。 小姑娘好不容易变成人,害怕谢无酬又耍无赖,刚打算脾气好一点,就听到谢无酬问:“你刚刚说什么?” 小姑娘收敛了很多,但还是难掩那满身的优越感,仰首挺胸不明所以地抬眼:“什么什么?” 谢无酬目光聚在小姑娘的脸上,冷声质问:“你说,谁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完结了。
第70章 终相逢 “你妹妹她, 没有撒谎。” 谢无酬找到白鹤山时,师祖正在雕刻一块鹤形玉牌,他一见谢无酬, 仿佛就探明了她的来意,吹了吹玉牌上的粉末, 呵呵笑道:“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还能回来。” “你骗了她。” 一柄无形的黑剑落在师祖的脖颈, 他顿了一下, 目光落在自脚下绵延而去的枯黄,不满地扫过剑身,抬手划过手中玉牌,突然一本正经地微微一笑:“微生厌,你当她是三岁孩童吗?纵然我存了私心,你以为她真的看不出来?” “孩子, 你没发现吗?”师祖收回视线, 他从石凳上起身, 经过谢无酬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自你吞食了丹药,凡尘里的尸畜哪一个不对你俯首称臣?这其中几分人为, 几分注定, 你可曾探知究竟?” 谢无酬收回黑剑, 周身瘴气顿时收敛。 这几年的游荡,谢无酬所到之处, 尸畜无不依附顺从。刚开始的时候, 她的确觉得蹊跷。后来她才意识到,这些尸畜之所以这么听话,并非她这个“无名氏”在尸畜界声名威重,也不是她有多厉害, 而是他们在逐渐被削弱,而这种力量就是源于微生厌炼成的这颗丹药。 谢无酬扬起袖子,手腕处一记银色的矢车菊落入眸中,这是她带给自己的护身符。 “天机言,微生厌以身饲众生,方成如今福地万千。”师祖望着谢无酬,眼底皆是促狭的叹息,“你我却知晓,她虽然将自己结为长生丹,可心甘情愿供奉的,却唯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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