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有谁规定过不能趁虚而入。 一想到若是他们能战胜这条虚弱的蛟,能像吃掉其他普通蛇类一样吃掉这条蛟,当然原本要对付的几条小蛇妖也一条都跑不掉…… 若能如此,堪称造化。 甚至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贪婪是惑心的毒药。 两条雌性眼镜王蛇朝着蛟缓慢上前,眼睛里的光,幽幽的,诡异又可怖。 雄性眼镜王蛇在两条雌性眼镜王蛇的掩护下,寻找着最恰当的时机和方位,势必一出手便要击中要害,绝不给蛟任何反败的机会。 气氛凝重,空气凝结。 这时,蛟才晃悠悠地侧了一*下*身子。她居高临下地瞧着满心盘算的三条眼镜王蛇,轻飘飘道: “尔等该死!” 这是蛟第一次开口说话。 对面三条眼镜王蛇是什么感触不知道。但珊蓝、小叶等小蛇妖们兴奋得简直想尖叫。 瞧瞧,这就是大佬的气魄。多么简洁,多么霸道,多么狠绝! 眼镜王蛇们齐齐动了,蛟也小小的动了…… 飞石走砾,碎叶和尘土几乎遮住了今夜本不算明朗的月亮。 小蛇妖们已经尽可能的睁大眼睛,生怕错过蛟灭杀眼镜王蛇们时的任何一个动作。可他们仍然好像什么也没有看清楚。 估计眼镜王蛇们也是一样,一样的郁闷。 本来还想干票大的,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住了。 是真正的‘摁’,蛟的两个爪子,一边摁着两条雌性眼镜王蛇,一边摁着雄性眼镜王蛇。 好似大山压顶,被摁住的眼镜王蛇们想垂死挣扎一下都不能,像无能为力的,绝望的‘毛毛虫’。 下一瞬,蛟爪子一收。 爆浆了,几条眼镜王蛇连皮带肉带骨头,都成了碎渣渣。 这是最惨无‘蛇’道,最残暴的死法。 看戏的小蛇妖们集体僵硬,死敌虽然死了,却没有半分窃喜,只有怕怕。 他们怕的迟迟缓不过神儿来,倒不是怕蛟,而是怕这个场景,怕这种猝不及防的死法。 他们侥幸的想‘幸好他们跟蛟是‘一伙儿’的,若为敌对阵营,想必这会儿也和眼镜王蛇们一样,死得仓促,死的毫不讲究。’ 可真的是这样吗? 蛟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半垂着眼,神色不明。 蛟缓缓地向他们走近……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努力地挤出讨好的笑,就像洞房之夜的新娘子,心里明明已经感觉到危险,却不断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不能害怕,不能退缩,要勇敢面对即将而来的命运。 蛟莫名顿了一下,恍然记起很久以前误食过的一种野果子,那种酸涩回甘的口感。 但小蛇妖们在蛟的心中依旧毫无价值,没有半点令她动容的地方。 微如蝼蚁,死也可,不死也可。 而他们曾让她无比烦躁…… “咚……咚……”小蛇妖们不知道蛟向他们走近的同时,死亡也在向他们走近。 “砰!”蛟的身体突然狠狠地砸在他们跟前,脚下的红褐色岩质地表仿佛都被砸得开了裂。 蛟本就虚弱不堪,刚刚和三条眼镜王蛇对峙时,虽是秒杀,但眼镜王蛇们也尽可能多的将体内的毒液都喷在了她的身上。 眼镜王蛇的毒液剧毒无比,她虽不至于被毒死,但身体和大脑却会因此进入短暂的麻痹状态。 蛟醒来时已是半夜,月亮隐没,万籁俱静。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只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以及被脚踩到的树枝的断裂声。 她再一次被小蛇妖们抬着在丛林中穿行,在她原本准备杀掉他们之后。 但凡有点脑子的,就该在她倒下去时先下手为强。可他们没有,不仅没有,还要再一次辛辛苦苦地将她抬回他们的‘家’。 ‘蠢得无可救药!’ 蛟虽这么想着,心口处却闷闷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这帮小蛇妖们和那三条眼镜王蛇之间的区别吧。 凌晨赶路,路越走越亮堂。 小蛇妖们疲乏极了,便放下蛟来,胡乱瘫倒一地。 听着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蛟慢慢变得畅快又释然。也因为她的好心情,这片丛林里的天空开始下起缠缠绵绵的细雨…… 蛟,类龙也,能兴云作雾,发水造雨。 蛟决定,就算这群小蛇妖曾对她有过大逆不道的想法,曾让她无比烦躁,就算他们狭隘、聒噪又肤浅,还随时自以为是的理所当然,她都不会再伤他们性命。 、 许是一直以来的死敌突然被解决了,从此没了后顾之忧;许是空气潮湿清凉,实在符合蛇类的喜好,小蛇妖们这一觉一睡就是好几天。 在这几天里双头蛇兄妹俩都疯了,是真的疯了。 不过小蛇妖们不知道,睡足了的他们又恢复到以往的鲜活生动。 一会儿互相吵吵,一会儿动手动脚,一会儿逮着蛟各种马屁彩虹屁,一会儿吱吱呀呀的发着奇怪的声音…… ‘没心没肺’啊。 蛟对他们至始至终都只有四个字,外加一个白眼。 欢欢喜喜把‘家’还,可是真到家时,小蛇妖们却又突然安静下来。 那片隐于密林,类似于拔地而起的小高原的地方,那棵突兀又巨大的怪树,一切都好像和离开时一样。又好像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谁都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太安静了吧。
8
蛟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 她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就是孤零零的一个。 无人护她周全,无人问她饥寒,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是怎么在这残酷多变的大千世界存活至今的呢? 特别是在她还很小,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还不太懂的时候。 后来她明白了,大概就是一种恐怖的直觉吧。 就是每当危险来临时,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这时身体就会本能的产生一种恐惧。 而这种恐惧会提醒她,往后退,或者再等一等,然后侥幸避过。 可见恐惧有时候也是一份礼物。 今日,站在小蛇妖们这个类似于拔地而起的小高原和一棵突兀的怪树组成的‘家’面前,她也产生了这种恐惧,直觉告诉她,‘别过去,前方大凶’。 她想小蛇妖们大概也和她一样吧。 “丑八怪,叛徒,胆小鬼,你有本事抛下我们临阵退缩,有本事大言不惭地撒谎骗人,你有本事出来啊,出来让我们看看乌龟王八蛋长什么样?看看你这几天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珊蓝叉着腰对着他们的‘家’破口大骂,形状姣好的,小小的殷红的唇张张合合,煞是有些好看。 可是他们以往休憩睡觉的拱形树洞里什么声音也没有,被她骂的双头蛇兄妹俩好像根本就不在家。 那他们在欺骗大家感情,抛弃大家以后去哪儿了呢? 小叶再也按捺不住,他是小朋友,他才不想那么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只想赶紧钻进树洞里,美美睡上一觉。 黄金蟒胖老头也有些意动,一只脚正准备往前迈呢…… 关键时候,蛟突然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片高地不一般吧,这棵树也不是真正的树吧。” 小蛇妖们齐齐定住,同时转过头来看她。 这是他们的秘密,眼镜王蛇和他们对峙了几十年都不曾发现,却不曾想蛟早已看出。 见小蛇妖们半响也不言语,知道他们并未真正信任她,蛟轻笑了一声。 “这次倒是长了点脑子。”连蛟自己都不知道她这话是对小蛇妖们的讽刺呢,还是赞同? “这种弘大又古怪的阵法来自天竺,非大德大修之辈布不出来。此阵顺应自然而生,集天道之和,能福泽生灵,开智助道。但顺应自然而生的东西,终将也会顺应自然而亡。况且……” 蛟大多数的时候其实是性情温和且慢条斯理的。她发现白脸男的表情似与别的小蛇妖不同,似有几分怀念意味,便有意多说了几句,“布阵如建房,最重要的就是‘地基’和‘圈梁’。这两个地方若是被动了手脚,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迟早都会房屋倒塌,阵毁‘蛇’亡。特别是当初布这个阵的大德大修术法越是高强的话,毁阵时所产生的破坏力也就越大。你们中若有谁熟悉这个阵法的布置,或者当初亲眼见证过布阵的过程,小心点去几个关键之处看一看查一查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蛇妖们也知道他们在蛟面前实没有隐瞒的必要。况且蛟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们的‘家’——这个庇护了他们近百年的天竺阵法恐怕已被谁动过,现在最好不要直接过去。 “我去吧。”白脸男抿着唇,整个人透着一种凝重,同时又觉得伟岸可靠。 原来一百多年前,白脸男还是个稚嫩俊秀的小少年时,在人的世界里呆过一段时间。 那时他在一个小有名气的戏班子里当学徒,每日咿咿呀呀不是唱戏就是练功,他不好争抢,又不爱出风头,顶着一张纯良漂亮的小脸儿,见谁都乖顺的很,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都视他为自己人,不仅不为难他还多加照顾,生活过得真是既充实又快乐。 后来,随着时光流逝,大家都慢慢长大,他因为跟同台唱戏的师兄之间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感情上的纠葛,伤怀中跑到街上一家小酒馆里大醉特醉,迷迷糊糊中现出了尾巴,横在长板凳上一甩一甩的,吓得平时说话最为利索的老板娘的嘴巴打瓢,连滚带爬地跑到大街上,一路从街头哭喊到了街尾…… 第二天酒醒过来后,他的世界就变天了。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他捆成了一个粽子,并且架在高高的祭台上,旁边有穿着用鸟的羽毛做成衣服的祭司,手里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唱着阴阳怪调,将混有松香味的黑狗血不断往他身上涂抹…… 当祭司的刀对准他的咽喉时,他反抗了。 从此他便成了人们嘴里,比瘟疫还要可怕,比恶魔还要恶魔的存在。 原本过着各自的生活,忙于现实琐碎的人们,突然有一天有了一个仿似比天大的、共同的目标。这个目标将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凡夫走卒都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众志成城。 那个目标就是——一定要杀掉白脸男这个存在即罪恶,可能会对人们造成威胁和伤害的‘妖怪’。 白脸男不明白,在这之前他连肉都很少吃,也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么突然间就变得罪恶了,变得天理不容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话是一个靠着老母亲和妻子养活,却屡试不第的瘦弱书生说的。 就因为‘非我族类’,与他相处了十几年,整日同饮同食,一起练功一起唱戏的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便怕他,避他,唾弃他? 因为‘非我族类’,头一天晚上还替他捧场,甚至不惜一掷千金的豪客,第二天就拿出同样多的钱财广邀术士,要收了他,将他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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