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惯会花言巧语,诱骗他人。 想要迷惑神明,大概还是难了点。 周泊在心里想。 果然,神明依然是冷声冷调:“懦弱地龟缩在自己的意里,也能倾尽所有吗?” 周泊扬了扬眉,收拢了自己漫开来的意。 周围的世界对他瞬间就变成了一团迷雾。 神明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 周泊于是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之前意被阻挡的边界,向前方问:“我走下去,你会接我吗?” 他的声音空落落地飘散开去,没得到分毫回响。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漫步向前走去。 本就感官敏锐,就算没了意的帮助,身周的情况,他大体也能从空气的流动中分辨出一点,不至于撞上什么。 走了一段距离,隐约察觉到前面有人的气息,周泊的脚步便缓了下来,然后停在了那人的面前,问:“我来了,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你觉得呢。”神明终于出了声。 ……神明还真有实体啊。 周泊探出手,碰到了那人。 手上的触感是柔软的衣物,衣物包裹着的是活生生的、正在呼吸的人的身体。 奇异的是,神明并未阻止。 周泊的手往上移了移,顺着那人肩峰摸到了未被衣物遮盖的颈处。 温热的皮肤。 神明的眼睛,会是什么样的呢? 难得的,周泊心里生出了摘下面具看人一眼的想法。 他立刻就下了决断,另一只手伸向自己的面具。 可神明的反应比周泊想象中要快得多。几乎就在周泊动作的那一瞬间,一股裹挟着意的劲风扑面而来。 周泊掌心中剑柄骤现,竹剑向下抽长而出。 他握剑一刺,剑尖深深地扎进了地面。 他顺势身体下沉,在呼啸的风中稳住了自己。 “这么好的玉石,碎了就可惜了。”周泊摇摇头,一副真心实意的惋惜模样。 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几不可闻。 风势竟然真的小了一些。 周泊“嗯?”了一声,没想到神明真能听进他的话。 “的确,”神明如此说道,“这么难得的剑,碎了就可惜了。” 神明话说到一半,周泊就知道了他要做什么。 一股意覆在了他的竹剑上,一点点地加重着下压的力量。 沉重、不容抵抗。 周泊几乎能听见竹剑内部即将支撑不住的哀嚎。 哪怕是意凝成的,竹剑毕竟是竹剑,材质注定了它的脆弱。很少人会选择这么易被破坏的东西作为自己的武器,因为一旦这种武器受到损伤,精神力也会随之遭到重创,甚至瓦解崩溃、性命难保。 不是周泊自己想不开非要搞个脆弱的东西折腾自己,只是他的精神世界实在不够稳定,做不出更坚固的东西,里面现成的只有竹子,只能随便磨一磨就用了。 “对恋慕自己的人,也这么狠心吗?”周泊叹息道。 神明不为所动。 竹剑依然遭到毋庸置疑的重压,逼近着破碎的边界。 神明已经很久没对凡人下过什么重手了。凡人在凡间,无论对他是仰慕还是厌憎,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只是跑到月宫来放肆,就过于胆大妄为了。 这种以玩弄人心为乐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对自己的意志失去控制。神明不屑接近这种人的内心世界,更不论操控,所以,碾碎就算了。 让人意核破碎当个痴傻,也算给世界除了个祸害。 出乎神明意料的是,眼前的人并没有收剑以避锋芒的意思。 相反,周泊几乎是饶有兴趣地在等待即将发生的事。一种自我毁灭般的期待。 神明眯起了眼,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静默中,竹剑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然后,骤然破碎。 周泊只是绷紧了一瞬。 破碎的竹剑还未散逸完全,他的掌心中立刻又出现了一把新的竹剑,稳稳地插在玉石的缺口中,仿佛之前的碎裂只是错觉。他的身形依然毫无动摇,似乎并未受到精神被损毁的影响——只是犹带笑意的唇已失去了最后一丝颜色。 风停了。 周泊在面具后闭上了眼,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跌落着。 风暴已将一切撕成了碎片,细碎的尘埃旋转纷飞着。每粒尘埃都像是锋利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切割着他的感官。 习惯了,总会麻木的。看来也不会更糟了嘛。 就算剑再多碎几次,也无所谓了吧。 周泊几乎是怀着轻松的心态,等待着接下来的攻击。 然而,风仿佛是沉寂了下去,久久的没有动静。 自己的脸被什么触摸到的一刹那,周泊才惊觉,神明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极近的位置,几乎是呼吸交错。 神明的手顺着周泊脸颊,往后抚去。 周泊的长发由几根草茎松散地扎着,草茎上隐约探出两朵细小的白花。 神明的指腹掠过了白花的花瓣,指尖插入周泊的发中,挑出一缕发丝。 周泊偏了偏头。 这算什么?他是通过什么测试了吗?神明不会就这样接受了吧? “青鴍习俗,若亲友死于非命,则戴白绒以致哀。”他听到神明如此说道。 “唔。”周泊笑了一下。 终究是神明,总归不会分辨不出自己世界的人。 “回想起来,”神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我灭的第一个国,就是青鴍。”
第8章 “青鴍要是能撑久一点,我才会奇怪。”周泊轻飘飘道。 没有他的青鴍,覆灭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青鴍人一向尊王重礼,倒少有你这样轻浮的。”神明冷冰冰地说。 “尊王?你说的是因恐惧自己大权旁落而处死战功赫赫的步将军的……那个王吗?”周泊笑中含着讽意。 他收了剑,散漫地坐到地上,一只手握住了神明的手腕,往自己脸上贴了贴,笑道:“况且,同为青鴍人,宾白不也背离了青鴍,在黑红混得风生水起吗?还是黑红崽中力主入侵青鴍的那一派。”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颇为微妙。 神明无情地撇开了周泊的手:“步武身侧有军师周泊,深谋鬼算,长年以青鴍面具示人。” “我这种小人物……还能被神明记得,真是莫大的荣幸。”周泊扯扯嘴角。 “步武被青鴍王急召而回,留下周泊稳定军心,按理说玄丹一时半刻也奈何青鴍不得。然而步武身死第二日,周泊也消失了。于是青鴍军群龙无首,不多日便被击溃。”神明平稳地说。 周泊沉默了一会儿。 他的心随着神明的话凉了半截。 这番话,几乎是肯定了他确实是莫名其妙地越过了两千年的光阴,而不是只是来到了一个背景相似的世界。 ……那他还回得去吗? “记这么清楚,你该不会是黑红头头吧?”周泊有些心烦,随口道。 神明:“……”这是什么称呼。 周泊:“……” 他难以置信道:“你还真是黑红……不是,玄丹王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就记得当时的黑红头头是数年前黑红老头认回来的私生子,亲娘也只是个普通人。 黑红头头有什么特殊的,就能被看中成为神明?还是只要最后赢了的人就是神明?那凭什么把他轰出战局???世界意志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不……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真有办法回去,他该怎么说服一个敌国的王,帮自己回去?
周泊压下满腔的怨念,勉强说:“失敬失敬。” 神明:“……” 周泊也发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低落,于是又开始瞎扯:“不,我对玄丹王其实也满怀敬慕。刚刚的黑红……什么的,只是爱称。毕竟……” 他整理好了心情,语气又回到了惯常的温和:“毕竟玄丹王不似王子澄那般残害忠良……” “王子澄?”神明突然打断了周泊的话。 周泊心里一惊,也发现了自己称呼上的问题。 王子澄当青鴍王当了快十年,他最多称呼“澄王”,怎么都不该突然提十年前的称呼。 看来还是不该放任自己的剑被毁……意核不稳定,太容易出差错了…… 就在此时,神明提了一个周泊未曾料到的问题:“那你听说过,王姬清吗?” 周泊脑子一空。 然后闪过的,是岸边摇荡的海浪、海藻般的长发和飘渺的歌声。 脑中翛翛的歌声徘徊不绝,一声追随一声,混在海浪和暴雨里,伴随着血的腥气。 ……头痛。到处都在痛。 他掐了掐掌心,无暇掩饰声音里的颤抖:“步将军的恋人,闲聊时他经常提及。” 意核里风暴的呼啸声越来越响。 躲不开。 ……要被吞噬了。 神明还想再问,却见周泊身上的意骤然暴。乱起来。 同一时刻,周泊全身都出现了细碎而密集的伤口。鲜血几乎是急不可耐地从伤口中渗出。 神明顿了顿。 这个人……现在还不能死。
第9章 “去天牢?” “对,”少年站在阶下,仰头看着高椅上的王,“我想去天牢,了解一下那里的人。” 空荡荡的朝堂中,只有他们两人。 王的声音不辨喜怒:“为什么?” “因为我很好奇啊。”少年完全不避王的视线,兴冲冲地说:“能被关进天牢的,都很不一般吧?我想知道那些异于常人的人都是什么样的!” 王并未立即回答,只是沉默地盯着少年。 殿堂里的空气因王的意而渐渐凝固,重重地压在人的神经上。 若是寻常臣子,此时感受到了这种压迫力,一定已经跪下求饶了。但少年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只是显得有点失落:“不行吗……?” “阿湛,你过来。”王站起身,说道。 少年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王面前:“怎么啦?” “坐上王座。”王说。 “可是……”少年有些犹豫。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于是少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坐了上去。 他早就想坐坐看了! 从王座上往下看的一瞬间,少年仿佛听到了上朝的钟声。空旷的朝堂里仿佛挤满了人,文武百官在下面激烈地争吵着。他在高高的王座上,殿堂全貌映入眼帘,所有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没有隐藏的余地。 王往后退了两步,下了两层台阶。 少年的视线随着王的动作往下。 他在俯视王。 他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王。 原本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王……此刻,简直就像是普通人。 ……有点不太习惯。 “如果我说,这个位置终将是你的,你会怎么想?”王问。 “……很开心?”少年观察着王的表情。 “大错特错!”王骤然怒道。 少年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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