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和望着那扭捏造作的背影惊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 接客?! 他是这里的熟客,当然知晓这里有单独接待常客的规矩。 不提这茬他还差点忘了自己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了,前一刻他还给别人下马威呢,此刻却让人一句话刺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头牌,定也是花妈妈的摇钱树了,只是她如此袒护那楚姑娘,想必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吧,还真想见见,说不定也是棵摇钱树。 他受伤后,花妈妈特意差两个婢女来照看他,是为表示关心,而在他醒来几天后才来探望,便是为了告诉他,他也不是那么重要,至少不比那楚姑娘重要。 不过,两颗摇钱树,一颗也不能倒。 萧清和一手握着门框,他确实是被吓到了,一直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走远些了才将门合上,他背靠在门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躲过明日的接客。 杀出去吧,这里里外外都是打手,他再怎么以一当十,也没有那么多体力杀完这么多人,更何况他从不杀女子,最终觉得还是当女子方便些,至少还能用月事推脱。 这一夜就在他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中结束了,直至东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他都没能真正进入梦乡,最接近入眠的时候就只是昏昏沉沉的,甚至还听得见外面风拂起落叶的“沙沙”声和夜莺的鸣叫声。 突有敲门声响起,他有些恍惚,那传入耳朵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忽远忽近。 “少爷,该起床了。” 绿绮的声音。 花妈妈这人还真是……有仇必报。 “进来吧。”他随意套上一件牙色长衫后准备去接受辞少爷的命运——去和男人翻云覆雨。 门外的人应声而入,还是那两个丫头,一个叫绿绮,一个叫续阳,一人端着洗脸水,一人拿着漱口水。 “少爷真是俊逸不凡呐!”绿绮一进门就开始叫唤,其实根本连人都还没有看到,估摸着这房里要是站着匹母马她也还是这句话,而且说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情感充沛。 “马屁精,随便拍拍就行了,”萧清和不觉得花妈妈是什么好人,她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是。” 两人欠了欠身,恭恭敬敬退下了,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心,倘若绿绮关上门之前没有说那句话的话他就更顺心了:“今日来的那些王公贵族都是为少爷而来,那楚姑娘根本不是对手嘛!” 萧清和甚至想过,索性今日装病算了。 可他自己打心底知道此事行不通,这法子能用一时,还指望用一世不成? 萧清和麻利地收拾妥帖就出了厢房,梳洗期间他连镜子都不敢照,他直到现在都无法适应那张与自己几乎找不到相同之处的脸。 也不是全然不同,至少那双眸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微微狭长,一笑就弯了,望不见眼珠子,只余两弯浓密的羽睫,墨水晕出来的一样,带着几分纯真。 房门一开他就看到了门外候着的续阳和绿绮,看来这俩丫头今日是非跟着他不可了。 罢了,花妈妈非让她们如此,他也不好太为难两个姑娘家。 “少爷今日真好看!”他一脚才踏出门外绿绮就迎了上来,高声嚷嚷道。 萧清和这才发现,绿绮这丫头笑起来是脸颊边有两个不易察觉的梨涡,一大一小,还挺招人喜欢,和自己那小容妹妹有几分相似。 “罚你今晚不许吃饭。”萧清和决定逗逗她,也正好解解他即将初次抛头露面的复杂情绪。 “少爷,这可威胁不了我,我今日要出街,除非您有千里眼,否则这偌大的怀耒城,我就不信找不着一个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吃!”绿绮得意地扬起下巴,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 倒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 萧清和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怀耒城的街道,听她这么一说,前世尘封的关于这皇城街道的印象便冲破束缚,蜂拥而来。 沿街悬挂着各色的灯笼,灯笼上或潦草地写着几行谜语或画着简单的水墨画,三三两两路人驻足观赏猜谜,路边茶寮的小贩吆喝着招揽客人,穿城而过的小河的河面上浮着些精致漂亮的河灯,顺着河流的方向潺潺地向下游滑去…… “你上街做什么?”其实他心里想说的是:要不我今日也不节课接客了,与你一同出街去吧。 绿绮疑惑道:“前些日子将少爷的绿檀木梳弄坏了,不是少爷命我买把一模一样的回来吗?少爷这么快就忘了?” 萧清和清咳了两声做为掩饰,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么长时间还没买回来,不忘才是怪事儿吧?” “这可不能怨我,那听风轩歇业有些时日了,我就是急死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啊!”绿绮忙摇手解释道。 “为何不去荣隽阁买?”这丫头连说谎都不会找借口,城中又不止那一家卖木梳的商铺,况且荣隽阁可是城中最有名气的木制品商铺,他和商铺老板白行简是多年的好友,他怎会连这些都不知道。 这丫头果然是粗枝大叶,这点功夫都不舍得下还敢说谎。 绿绮一双眼睛都在发光,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少爷你
也知道荣隽阁?!” “这又有何稀奇?荣隽阁乃是这城中最大……” “最大,历史最长,做工最好又最实惠的商铺!”话还没说完就被这丫头抢了先,“可惜荣隽阁两年前就被拆了,据说是皇上下旨拆的呢,说是窝藏什么钦犯……” “你说什么?!拆了?!还是皇上的意思?!” “是啊,少爷您不知道?都两年了呢。” 两年了? 两年了! “那老板呢?去哪里了?”萧清和慌乱地问道。 他担心宗政叙会不会借着这个由头杀了白行简,他和白行简向来不合。 绿绮一脸奇怪,“这个我怎会知道?不过皇上说搜查钦犯也没搜出什么人,应该不会把人怎样吧……只是从那以后确实没人再见过荣隽阁老板了。”绿绮如实回答,她被萧清和这变幻莫测的表情弄蒙了。 他一跳崖就跳了两年?!这崖得是顶天那么高吧! “少爷,您……没事吧?是我又说错话了吗?”绿绮犹豫着问道。 “没事,这时间过得太快了些。”萧清和压住乱七八糟的情绪,无意识找着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蹩脚理由。 “是啊,太快了,我脸上都长褶子了……”绿绮揉着眼尾嘟囔道。 白行简那混球要城府有城府,一张脸也是好看得招人嫉妒,再不济卖身也能将自己养活。 “走吧。”萧清和收拾好乱七八糟的情绪又继续向着这皇城最大的梨园的前厅走去,白行简会不会沦落到卖身他不知道,可今日他自己怕倒是沦落到这般的地步了。 此事在他看来,与卖身无异。 浴凰阁是层叠式结构,他的厢房在第二层,需下了那红木雕花扶梯才可到达前厅。 就在只差几步的地方,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的男子牢牢地抓住了他的眼睛。 他一手放在后腰上,一手曲起置于腹前,颀长高大的体型,身后跟着个衣着普通的小厮。 萧清和甚至闭着眼睛也知道那张脸是什么样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漆黑如墨,平静若潭,纤长浓密的睫毛并不是很卷翘,黑瀑布一般垂在眼帘,只需半闭眼帘就能巧妙地遮住那双眼里所有的情感。 包括谎言,愤怒和深情,刀刻般的五官妥帖地组合在那张完美无瑕的俊脸上,曲线起伏有致却不呆板,形状长短都恰到好处的眉毛微微皱着。 略薄的嘴唇微微翘着,这是天生的,一副说什么做什么都温文尔雅的样子,只是内里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似的,猛地抬头向上看去,四目相接,谁有没有移开目光,分明只隔着几步之遥,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这一刻,像是有什么东西,对穿了两个人的心脏。 原本只是他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陌生人,可当他看到萧清和的眼睛时,心跳打鼓一样不受控制,脚下定住了,几乎要溺死在他的眼睛里面,喘不过气,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 萧清和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他必须走开,离这个人远一点,只要是有这个人的地方,他都会变得不像自己,完全不受控制。 可这一刻,像是有一把利剑穿透了萧清和的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剑孔流出来,流经他全身经脉,一路奔涌到他的四肢百骸,他却感受不到温暖,反而像冬日里结了冰的缰绳,冰冷地将他束缚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进不得,退不得。 宗政叙,太久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地修改了一下,感谢收藏的朋友。么么啾!
第4章 没有,从来没有 萧清和呆滞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待他回神过来之时,宗政叙已经大步窜了上来,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站定,有力修长的手指粗暴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之猛,像是要将他的腕骨都生生折断。 已经两年了,对他人来说,是完完整整的两年。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发生过的事情多多少少在记忆中褪了色,而对于一觉醒来就是两年后的萧清和而言,所有的事情,从在街头相遇,入伍相伴,背叛,毁容,到他坠崖丧命,每一件都历历在目,都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鲜活清晰。 一见到这个人,生生将记忆和伤疤撕开来,仿佛又全部经历了一遍,心口生疼,疼得难以喘息,鲜血淋漓。 宗政叙整整瘦了一圈,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睛从前美得摄人心魄,此刻却是血丝满布,要滴出血似的,仿佛好几日不曾有过睡眠,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生人看来应是可怖非常,但萧清和只觉得难受,心跳又快又重,擂鼓一般,愤怒,怨恨,爱意,心疼,通通拥堵在胸口,挣扎着要冲破肢体的束缚,横冲直撞得他心口生疼。 因为宗政叙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许多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惊讶,震撼,甚至还有濒临崩溃一般的绝望。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乱得不成样子,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嘴唇微微有些颤抖,曾经温柔动听的嗓音如今也跟热水烫过一般,褶皱四起,沙哑却又不容置疑,问出口的问题却无头无脑的:“你……是谁?” 萧清和回过神来,胸腔里一刻脏器跳得几乎失控,他掐了自己一下,奋力维持住理智,咬牙强忍住手腕上骨头欲裂的疼痛,眼睛定定地回望宗政叙,不卑不亢地咬牙道:“无姓名辞,放手,你弄疼我了。” 绿绮见状也被吓着了,连忙走上前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平日的伶牙俐齿此时也失了效力,看着宗政逸臣那暴戾的样子,她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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