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 “好……” 沈沛垂下眼,将手里的茶盏搁在她身旁小案上,便默默坐到了车厢另一头。 宋予慈喝下热茶,又以手抚胸,顺了顺气,总算止住了咳嗽。 “抱……抱歉,让世子受惊了,在下对于气味甚是敏感……” “哦,原来如此,无碍,你没事就好。” 沈沛长舒了口气,却忽然回过味来,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试探道:“公子方才,是闻到了什么气味?” 为了见她,他专门沐浴更衣了,怎还会有气味?!难道,她真有远超常人的嗅觉,可以闻到一般人闻不到的气味? 可又究竟是什么气味……莫不是让她生厌了? 原不过是随口编排了一句,没想到他竟会追问,宋予慈正想着要如何圆下去,一抬眼,却与沈沛试探的目光相撞。 一身骄矜贵气的世子大人,此刻的眼神里,竟透着复杂的情绪——尴尬、不安……还有一丝,委屈? 宋予慈愣住了,默了一晌,忽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世子难道闻不见自己身上的气味吗?” 沈沛:??! “我……” 高贵的沈世子万万没想到,竟有一日,被人当面说有味道。 然而,沈沛到底是沈沛,不过一息,隐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正如紧张的心,终化作一声轻笑。 “哦?我竟当真不知,还请茶山公子指教,我,究竟是什么味道的……”说着话,往宋予慈身边靠了靠。 看着他逐渐靠近的面容上,一双如桃花蘸水的眉眼,似笑非笑,其间泄露出的情绪,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要将她困住…… 宋予慈呼吸骤得一紧,又是一阵急咳。 沈沛:…… 退回原处,沈沛轻叹一声:“抱歉,原想与公子开个玩笑,是我鲁莽了。” 见他默默低着头,不再言语,止住咳的宋予慈,莫名想到受伤的凤凰,垂头丧气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一时不忍,开口道:“松柏清香。” “什么?”沈沛蓦地抬头。 “我闻到世子身上,有股奇特的松柏清香,倒不像是寻常熏香……” 听到这儿,淡淡笑意浮上眼底,沈沛向宋予慈伸出左手:“公子闻到的,可是它的气味?” 说着,撩起衣袖,露出胫骨分明的手腕来。 一串珠光水润的暗红珠串,与他白皙的皮肤,相映成色,看得宋予慈面上一热。 “咳咳,这是什么珠子,竟从未见过。” 宋予慈低下头,佯借凑近观察,来掩饰自己的羞意。 可越靠近,越将那人看得真切,连肌肤之下青紫的经脉,都看得一清二楚,更遑论那股松木清香,前所未有的浓郁。 宋予慈的脸,彻底红了…… 哪怕隔着一层黑脂,那层红晕包含的羞涩之意,依旧明晃晃地,落在了沈沛的眼里。 沈沛:?! 见她因靠近自己而红了脸,恍若沾染了露气的海棠,带着少女的矜持娇柔,沈沛那刀剑不侵的心,如寒冰遇春泉,化作一湾绕指柔。 一时间,他真想不管不顾,取出藏在胸口的被她退回的定婚书,请她回心转意,可残存的理智,还是叫了停。 默了一晌,沈沛心念一转,道:“这是玉山上赤冷松结得子,最是养血生气。” “赤冷松?传闻中,生于冰原,千年长青的赤冷松?英国公府果然显赫,这样稀罕的宝物也能寻到。”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听他提起先沈夫人,宋予慈神色一暗,回想起那个温暖和煦的贵妇人,每每相见,总将她搂在怀里。 “自自这样的女儿,怎就不投胎在我肚里?好在你娘答应了跟你兰溪哥哥的婚事,不然,抢也要把你抢去。” 宋予慈想,若是她还活在这世上,她和他之间,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吧…… 而她正唏嘘着,却见沈沛将那珠串自腕上褪下,递到她面前。 “既然公子喜欢,便赠于你了。” “这,这如何使得?”宋予慈忙拒绝道。 沈沛却不由分说,隔着衣袖,拽住宋予慈的胳膊,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赤松子戴在她腕上。 “此次劳烦公子出山,理应重谢,想来寻常俗物难入公子的眼,不若就拿此珠酬谢……不,作为定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沈沛言之灼灼,透着不容置喙的坚持,而目光里,更有另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得宋予慈心头一颤,思忖再三,只得无奈收下。 “世子大礼,受之有愧,在下唯有尽力而为,方不负嘱托。” 宋予慈借着几句场面话,不动声色地抽走被沈沛握着的胳膊,将身心距离都拉开了些。 机敏如沈沛,自也感到了她的疏离,心里不禁飘过一丝失落,可不过转瞬便消化了。 他明白,一切还得徐徐图之。 经过方才一闹,二人都需要整理一下思绪,一时都默不作声,车厢里骤然陷入死寂。 而车厢外,正值华灯初上,晚市的人声、车声、马蹄声,透过车窗,传了进来。
第5章 回府
宋予慈正觉车厢内安静得有些尴尬,顺势撩开车帘,陪都的热闹夜色便映入眼帘,激起她由衷的欣喜。 看着她眸子里映着灯火,神色也随之亮了起来,沈沛亦感受到了她的欣喜,心也跟着舒朗了。 “这里可比山阴热闹?” 他笑问道。 本是随口一问,宋予慈却蓦地回眸,满面犹疑地望着他,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茶山圣手向来行踪不定,只在京城最热闹的驿馆设置信栈。 世人若有事相求,需修书送于信栈,若茶山圣手愿意回复,亦是经由信栈转达。 宋予慈与白曦的书信往来,亦是经由此通路,沈沛又是如何得知她来自山阴呢? 看出她神色变幻,沈沛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心念一闪,轻笑道:“是我自作聪明了,听公子口音似是山阴一带,竟猜错了。” 宋予慈自始至终盯着沈沛,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过了良久,终于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嗯,儿时确在山阴呆过。” “怪不得觉得公子面善,原来与我一位要紧的故知是同乡。” 听了这话,宋予慈心里一震,一心只怕被沈沛瞧出破绽,却错过了他话里的玄机。 而沈沛这厢,方才险些露了马脚,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是含笑望着宋予慈,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惜,宋予慈比他还能掩饰情绪,一张净面无波无澜,恍若深渊。 他投出的问路石子,一点儿响动都未激起。 车厢内,又陷入了尴尬的死寂。 “咳咳……”沈沛打破了沉默,又问道,“公子家中可还有亲眷?还留在山阴?” “没了,我自幼跟着师父修习,师父去了,便只余我自己了。” 宋予慈说得平静,可想到父母接连去世,至亲不剩一人,路人的话又浮上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伤怀。 可她最不喜自怨自艾,暗暗自嘲一番,正要重起个轻快些的话头,一抬眼,却撞上沈沛幽深的眸子。 “无碍,往后,不会只是你自己了……” 他声音低沉,宛如古寺晚钟,虽不明话中意思,却让人莫名心安。 宋予慈望着沈沛,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我的意思,公子这般人物,世人千金难请,若是愿意,自有良朋益友作伴,又怎会形单影只呢?” 看出她的惶惑,沈沛回过味来,一面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一面暗骂自己又冲动了。 自重生以来,太多情不自禁、冲动而为。 几次引起她怀疑后,沈沛不得不警醒自己,一切尚早,需徐徐图之。 沈沛那厢自顾自说着话,宋予慈虽觉得有些不对劲,此刻却也不想再深究,因为她发现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郎君,咱们到了。”玉竹殷勤地上前禀告。 沈沛原想扶她下车,谁知宋予慈却先行一步,跳下了车。 可一落地,宋予慈便后悔了。 上车时,沈沛问她居住何地,她编不出驿馆的名号,便随口说是最大的驿馆。 可下了车,一眼望去,两间驿馆正好门对门,光从门脸看,规格相当,真说不好哪个是“最大的驿馆”。 忖了忖,宋予慈决定碰碰运气,冲紧跟下车的沈沛道了别,便带上金婵,往人流更多的一家驿馆走去。 “等等!” 可刚走没两步,就被沈沛拦了下来,神情古怪地问道:“公子确定是这家驿馆么?” 虽不知沈沛何意,宋予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回过身,一脸懵懂地问:“怎么?” “这间如意阁,是本郡最大的清馆……”
宋予慈:…… 大炎尚文,从官家到民间,皆文雅风流的做派,所以,连妓馆都有清雅格调的,专为满足文人雅士好的那一口,便是所谓清馆。 “咳咳,哎呀,多亏世子提醒,晌午匆匆忙忙出门,记得不真切,险些闹了笑话。” 宋予慈说着,谦谦然揖了揖手,便头也不回,带着金婵往另一间驿馆走去。 沈沛则立在原地,望着她们进了驿馆,消失在视野里,嘴角不经意浮上一抹笑意。 察觉出沈沛今日诸多反常,加之当下这“恋恋不舍”的模样,玉竹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猜出,这位茶山公子在主子的心里,非同一般。 于是,他“贴心”地问道:“郎君,可要派几人盯着?” “盯谁?” 沈沛转过脸,方才的笑意纤毫不剩。 “没……没谁,这就都打道回府。” 玉竹再不敢有二话,立即调转了车头,请沈沛上了车。 而宋予慈那厢,一进客栈,价也不问,扔下一粒金瓜子,便要了间客房。 主仆二人速速换上带来的女装,戴上面纱,确定门外无人盯梢,才匆匆离了驿馆,回了江府。 一回到闲梧居,金婵终于憋不住了。 “好个姑……” 这么多年,背过人金婵习惯称呼沈沛为“姑爷”,如今脱口而出,才恍觉不妥。 好在宋予慈并未在意,于是忙改口道:“好个沈二郎君,可太难缠了!非要送回住处,害我们好一出折腾,娘子您说他不会瞧出什么了吧?” 金婵这样一抱怨,再联想沈沛今日言行,宋予慈也觉得确实诸多疑点,但并无确凿的证据。 加之……他们之间,也再无瓜葛,就算被他察觉出什么,她也并不在意。 不过,为了不牵连江家,该做的打算,还是不可少。 “他这般倒是提了个醒,之后,与他们的往来少不了,明日便去市面上瞧瞧,赁间宅子。” “啊?娘子要搬出去?舅老爷夫人未必答应吧。” 宋予慈哑然失笑,伸手戳了戳金婵脑门:“傻丫头,谁说要搬出去?不过是设个茶山行居,这样与他们迎来送往也就不愁了。” “果真是娘子英明!” 不理金婵张口就来的拍马,宋予慈伸了个懒腰,催促道:“好啦,今天累了一日,快去安排热汤,娘子我要好好舒展舒展!” * 闲梧居里一派岁月静好,而十里外的英国公府,却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世子爷,您可总算回来了!” 沈沛脚刚落地,老管家王福便迎了上来,神色紧张地道:“郎君请您去趟山斋。”
第6章 山斋
王福口中的郎君,便是沈沛的父亲,英国公沈云峰,而山斋,则是他平日静休的地方,鲜有人敢去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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