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双眸盯着那枚发簪，在看清她的神情之后，君濯清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好，我收下了，多谢云小姐。”
第二章：迷案
马车抵达时，已经卯时一刻。整个相府透着一丝风雨欲来的宁静，君濯清的侍从上前，门环清脆的敲打声在夜间突兀响起。
打着哈欠的小厮在看清云梦楼的脸之后顿时清醒，不待吩咐就匆匆进去将丞相请了出来。
云鸿鹄一边系着玉带，脚步不停地朝着他们走来。小厮说得含糊不清，因此他也不明缘由。看清了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他试探着出声，“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小女怎会？……”
不必太子亲自开口，随从就尽职地复述了一遍。
君濯清又适时地补充，“我问令千金，看上去似乎很畏惧那‘二妹妹’与‘道长’二人，本宫不知详情，”
顿了一下才意味深长地说：“当时在钟楚楼内见到浑身湿透的令千金还有些不可置信，细细一看发现果然是云小姐。”
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引得云梦楼不禁抬眸看他一眼。
云鸿鹄一边听，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却还没忘记一件更重要的事，于是拱手道：“多谢殿下救下小女，只是有一事……”
“放心，本宫不会说出去的。”君濯清抬扇制止了他的言语。
相府小姐心智有缺，此事外人并不知情。
得了这句承诺，云鸿鹄自是感恩戴德地拱手致谢。
坐上回宫的马车，前面驾车随从笑着说：“殿下只随手救下了相府千金就得了云丞相的人情，今日一行委实不亏。”
内中的殿下却只是笑而不语。
没有得到回应，随从也不在意，依旧随意地扯着话题，“只是有一点属下不解，相府的事情自让他们闹去，殿下又何必多说那两句？”
他指的自然是控诉相府庶女的那两句话。
君濯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眼前浮现那双凌厉的眼睛和夹住自己折扇的两指。
“恐怕没那么简单。”
又回想起方才在钟楚楼、马车里的时候，她的眼底明明对一切都无动于衷，不屑一顾，却仍然伪装成一副惊讶、感兴趣的样子。
他勾了勾唇角。真是……拙劣又可爱的演技啊。
听出语气中毫不掩饰的趣味，随从眉头一跳，马上苦口婆心地劝：“殿下，那位小姐美则美矣，可惜偏偏又是那个样子……不然这确实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御风。”
低沉的声音适时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他驾车的手随之一颤，连忙打住，“行，我不说了。”只是忍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迅速道：“殿下，你那日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云小姐确实是自幼心智有缺。”
车内传来茶杯轻撞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御风，你对云小姐一个心智有缺的弱女子，居然能够一个人逃出来就没有疑惑？”
御风一手拍头，恍然大悟，“是属下愚钝了，没想到这一点。”马上又问：“殿下需不需要属下去查一下今天的事情经过？”
“不必了。”
他忍不住回头朝着里面看了一眼，“为何？”
“我想云小姐一定能处理好这些事的。”君濯清拿起那支被夜明珠照得熠熠生辉的金簪，细细地摩擦着上面蜿蜒的云纹，神色晦暗不明，“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瞥见殿下眼底的深沉，御风赶紧回过头来不再追问，拉着缰绳只是笑，“还好明日正好休沐，看来相府这几天热闹咯。”
马车里面又传出声音，“御风，要是云小姐有什么难处，你就顺手帮一帮。”
“诶好。”御风只当殿下是为了拉拢相府，便爽快应了。
鉴于云梦楼回到相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云鸿鹄便先让她回院子里好好休息，以免得了风寒。
看着云梦楼的背影，云鸿鹄彻底冷下了脸。挥手招来侍从，“把二小姐叫过来。”
侍从领命而去。
半晌后，侍从脸色苍白的空着手回来了。
彼时云鸿鹄正坐在书房喝茶，一手掀着茶盖，见状皱眉，“怎么了，不是让你把人叫过来吗？”
“丞相，二小姐……死了。”
“什么？”茶盏一抖，他以为自己没听清。
“二小姐……死了！”
待他领着云凌之到院子里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还没进去就听见断断续续的刺耳哭声，丫鬟们跪在一旁，低着头擦眼泪。
走进内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的味道争相钻入鼻孔。桌椅板凳七倒八歪，摆设果品尽数散落一地。
房梁上挂着云微燕的尸体，双目紧闭，脸色泛着青紫，白绫深深地勒进脖颈，血肉清晰可见。
她身后的墙上用鲜血赫然写着刺目的“云梦楼妖女”几个大字。
云鸿鹄一时惊怒交加，还没等做出什么反应来，尖利的哭声刺入他的耳膜，泛着一阵生疼。
神色疯癫、鬓发凌乱的女人连扑带爬地朝着他挪了过去，顾不上狼狈，颤着手将一张宣纸呈到他面前，“丞相，丞相，微燕是被害死的，您要为微燕做主啊！”
看着与往常精致妥帖截然相反的柳姨娘，云鸿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然而墙上的字更是触目惊心，他定了定神，对云凌之道：“把你二妹放下来。”
云凌之应声上前，解下白绫，将云微燕抱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见云鸿鹄不理会自己，柳姨娘一手拉扯他的衣摆，将那张微皱的纸强硬地塞进他的手心，固执地说：“这是微燕桌子上放着的东西，大人，您看看吧！”
看她妆容半残、钗发俱乱的样子，云鸿鹄叹了一口气，将纸展开来一看，这不看还好，越往下看，他的额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筋暴起，气得拿纸的双手都不住发抖，重重往地上一扔，“一派胡言！”
一旁的云凌之将纸张捡了起来，挑着读了两句，“云梦楼施展妖术逼我自尽，否则杀我母亲害我兄弟……”
“别读了！”
云凌之老实地闭上了嘴。
衣摆被一阵拉扯，他低下头去，只见柳姨娘厉声反问，“为什么不读？！”
她将锦缎攥成了一团，抬眸看着他，眼中满是恨意，咬牙切齿地道：“我女儿亲口说的是云梦楼要她死，丞相，那妖女不死难平微燕之恨！”
“分明是些胡言乱语，而且这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微燕自己写的……若是的话，死前还不忘污蔑自己的亲姐，也确实是死不足惜！”云鸿鹄重重一拂袖，甩开了她的双手。
听了这话，柳姨娘渐渐停止了哭泣，她呆滞的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丞相，您不帮微燕伸冤，她都死了还这样说她……”眼珠一转，面目逐渐狰狞起来，“那贱人果然是个妖女，才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护着！”
说着便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就要往云梦楼院子里闯，“云梦楼！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妖女！给我女儿偿命！”
“凌之，给我把你娘拖进来，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还没等云凌之出手，柳姨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花葵将云梦楼护在身后，缓步挪进了屋内。
趁着柳姨娘愣神之际，云凌之一个箭步上前迅速钳制住了她。
猛地被制服，柳姨娘迅速反应过来，拖着步伐要往云梦楼身上扑，可任她怎样用力拉扯、拖拽，钳着她的人都坚如磐石。
她的手腕被摩擦得泛起深红的抓痕，却还是挣扎不休，眼睛死死瞪着云梦楼，“云亭，你这个妖女，给我女儿偿命！”
对方却并不理会她，轻轻挣开了花葵的手，径直从她身旁越过，朝着云微燕走去。
在柳姨娘惊惧的目光下，她蹲下身，背对众人，往云微燕鼻下一试。
怎么可能？虽然云微燕对她下手暴露，也不至于畏罪自杀吧？
她又拍了拍云微燕的脸，“二妹妹，地上……睡觉！”趴在她旁边，寻找着细微之处的异常。
没有伪造痕迹，应该就是本人。脸色青紫，舌苔发黑，有中毒迹象。
看她对云微燕的尸体如此不敬，柳姨娘又开始死命地乱蹬起来，她扭头冲着云凌之骂道：“你亲妹妹被人这般羞辱你还能视而不见，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开我！”
云凌之一言不发，像一块伫立的山石。
“怎么把大小姐带出来了？”云鸿鹄的语气透着不悦。
花葵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云梦楼扶起来，“大小姐非要出来，奴婢拦不住……”
“罢了。”云鸿鹄捏了捏眉心，又吩咐左右的人，“先去准备一副棺木来安置二小姐。”
如此，这件事暂且平息了下来。暂且。
这么大一件事，自然是不可能瞒得住的。云鸿鹄索性将其他院里几位姨娘也请了过来。
两位姨娘领着小姐们小心翼翼地落座，打量着丞相眼下泛着的乌青，一句话也不敢说。
“二小姐微燕的事，你们也听说了。我把你们都叫过来只有一事。”他没碰茶盏，撑着头用力闭了闭眼，沉声开口。
听着他的话，众人都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等着下文。
“关于二小姐屋内发生的事，我不希望第二天就在京中听到这些谣言。”说完后，他睁开眼睛，将手搁在扶手上轻扣，目光扫向下面的众人。
在场所有人都起身，声音发着轻颤，“是。”
待众人离开后他又回身对侍从吩咐：“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去清台寺把三小姐叫回来，好歹是她的姐姐。”
第三章：陈郡
“大姐姐！几年不见你可好？”云彩归轻车熟路地推开了云梦楼院子的门，一个上前搂住她的脖子。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云梦楼的身体有些僵硬。
她顿了顿，偏头看着这张娇憨的脸，回忆起了她的身份。
她是原身母亲的陪嫁丫鬟，张姨娘之女。印象中，在丞相夫人的葬礼上，她曾泣不成声地拉着原身的手安慰。
收回视线，她伸手虚抱着云彩归，试探地唤：“彩，小彩。”
“不错呀，还记得我，几年前回来的时候还装不认识，好伤我的心！”云彩归松开了她，伸手轻轻捏了捏云梦楼的脸。
一旁的花葵上前帮着云梦楼说话，“那时夫人刚殁不久，小姐有些混乱，一时忘了也是有的。三小姐怎能如此斤斤计较呢。”
看着她将云梦楼护在身后的样子，云彩归凑上去也要捏花葵的脸，“你就知道帮她说话，让她忘了我！看我怎么拿你！”
花葵赶紧笑着拉了云梦楼的手，抬腿就往屋子里躲。
玩闹了一会儿，双双在桌前坐下，云彩归捏着茶杯缓缓摩擦，“这段时间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路上都听见他们在讨论大姐姐。”
花葵眼睛微微睁大，突然想起这两天丞相似乎心情很差，还将柳姨娘叫过去骂了一顿。
看来就是这件事情了。
她皱着眉，捏了一块荷花酥，喂给趴在桌子上拨弄云彩归手上佛珠的云梦楼，“原来还是传出谣言了吗？”
碰了碰云梦楼咀嚼花糕的脸，云彩归轻轻点头，“我在清台寺还好，消息传得慢一些，但是越往京城就越多传闻了。”
听她说得这样严重，花葵看着云梦楼茫然的脸轻轻跺脚，“那群人根本是在胡说八道！看小姐这个样子哪里能杀得了什么人啊！她不被人害就算不错了……”
刚要说话，就有云鸿鹄派来的下人请三小姐过去。云彩归便向云梦楼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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