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睚斐,李清远不会这么疯的,他会慢慢经营细细筹划,他才十八岁,还有的是时间。 在他的计划里,大约是先继承南平郡王府,然后继续和叛军勾勾搭搭,甚至亲自养出一帮叛军来,天下乱局起的时候,便是他的机会了。 到时候,将这大乾的皇室杀个一干二净——这一点并不难,圣上在上位之后,就已经将他的兄弟们杀得差不多了,几乎不剩什么血脉留下。 而他自己只有七个儿子,这七个儿子里接近一半此时还是不懂事的垂髫小儿,也不知能不能都活到成年。 再说了,数目上六个七个的,杀起来并不费劲。 这时候,李清远作为贞阳公主的夫婿,故荣和长公主的外孙,好歹也有些皇室的血脉,来一波拨乱反正,便可顺利达成目标了。 他这十年里,辛辛苦苦地博贤名,大约早就想好了将来的路。 奈何被那魔气给搞疯了,已经陷入了不可自拔的野心幻象里。 李贤岳笔直跪着,听见睚斐的笑,“他毕竟是你的弟弟。” “是啊,一个一心想让我死的好弟弟,”睚斐讥讽地说,“这样的弟弟,谁要谁拿走,反正我不要。” 谁要得起这样的好弟弟啊。 李贤岳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斐儿,你实则很聪明。” “谢谢。”他当然很聪明了。 “你放心,这事不会牵连到你,但往后,南平郡王府——” “不用了。”睚斐对李贤岳突如其来的温情敬谢不敏,“我已经和姨母说好了,再过几日便回吴州老家去养病,这南平郡王府你爱给谁给谁。” 说完睚斐头也不回,根本不顾李贤岳的愕然惊诧,直接往后边儿去了。 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这个爹果然疑心病很重,他走之前提了一嘴,他爹就真的去查了李清远。 李清远以往是很谨慎仔细的性格,但现在他疯了,哪可能还有往日的缜密,定然给他爹一查一个准。 好么,这爹也丝毫不含糊,立刻就将儿子卖了。 啧,明明李清远之前还是他最看重最喜爱甚至最偏心的儿子来着。 所以,那位金统领是亲自去抓人了吗?看他的脸色,也许已经知道李清远与他女儿的事了吧。 “本来还以为差不多两个月见分晓呢,现在看来不必等了,李贤岳这一波卖儿子相当干脆利落,应当也不会再牵连旁人。”睚斐一边往皇后的宫中走,一边想着,“索性过几天就出发吧,这京城真的不好玩。” 他的第一家食肆,从来就没想开在京城,这乌七八糟勾心斗角的,太不好了,还是吴州好。 第一家食肆的选址,一向很重要的! 皇后高兰芷一见到睚斐,立刻上来拉住他的手,“李清远的事你知道?” “不久前刚知道的。” “今天下朝后南平郡王求见圣上,与圣上在宫中密探许久,半个时辰前圣上召了金统领,然后南平郡王便执意去乾正宫前跪着,谁劝也不听。”皇后严肃地说,“我着人打听了,才知道那李清远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怕是罪在不赦,连同兵部尚书于大人和郡王妃于氏定然也要下狱。” 睚斐有些惊讶,自家这个姨母消息这样灵通? 皇后淡淡一笑,“我毕竟是后宫之主,已做了十数年的皇后。” “姨母不必去管,我看我也不用再等了,待此间尘埃落定,我就启程前去吴州。” 皇后蹙眉,“既然那于氏和李清远都再无翻身的可能,你又何必再去吴州?” 在她看来,睚斐之前想去吴州,便是要避开这对母子,免得他们再生害人之心。 自己在深宫之中,看来是地位尊贵的皇后,却无奈地并不能时刻护他周全。 “姨母,你觉得这天下现今如何?” “我一深宫妇人,哪里说得了天下大事。” 睚斐笑起来,“姨母对宫中消息这般灵通,恐怕对外头的事也不会一无所知吧。” 皇后许久之后才叹气,“圣上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同时也并非一个好皇帝。” “吴州地处偏僻,却很平安。”睚斐含蓄地说。 那里天高皇帝远,又武道大行江湖兴盛,不管怎么乱,恐怕都没多少人对那里感兴趣。 “姨母,若是将来有一天发生了什么,你可将吴州视作一条退路。” 皇后沉默半晌,“也好。” 这厢谈完话,睚斐怡然往宫外走,看到李贤岳还跪在那里,却没多少兴趣再去与他说话,直接出宫离开。 耳旁自然有些嗡嗡的窃窃私语声,觉得他这般无视跪着的父亲是为不孝,他就该去同他老爹一块儿跪着才对。 但那又如何,他们根本不敢到他跟前来说。 李贤岳是为了李清远而跪,还要让他陪着?笑话! 第二天,皇后令人送来了消息,李清远和于氏都被下了狱,念在这对母子尚未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只是勾结叛军私售军备之罪,为了顾及李贤岳的颜面,皆被赐了鸩酒。 至于兵部尚书于大人也被女儿外孙牵连,一撸到底被迫致仕还乡,这还是查清他对于手令被窃之事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了他一条老命。 “鸩酒?”睚斐想不到李清远居然会以这种方式终结,丝毫不轰轰烈烈,连个斩首都没混上。 指尖黑色的雾气缭绕,睚斐果然看到几个太监带着鸩酒进了监牢,一路朝于氏那边去了,一路走向李清远这边。 这最后关头于氏倒颇为平静,睚斐隐约在这标清画面的远景里见到于氏将那鸩酒利索地一饮而尽,不愧为将门虎女,她即便是坏,却仍还有几分骨气。 然而,李清远就没有她这般淡定了,他从被下狱开始心态就崩了,此时披头散发,再不见往日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说着。 不对呀,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他可是穿越者,穿越者怎么可能会失败? 自他穿越成郡王府的二公子开始,就从没有失败过! “二公子,请上路吧,皇上体恤你郡王府的面子,还请你不要让咱家难做。”老太监一边说着,一边让人将鸩酒递过去。 李清远直接将鸩酒杯子砸了出去,大吼道,“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通红。 睚斐默然看着,魔气缠魂,即便他这会儿不被赐死,估计也活不久了。 “看来我的魔气真的很毒啊,比一般的魔厉害多了。” 三乌在一旁说,“君上可是魔君啊,自然是不同的,但我们魔并不是用毒的,毒怎比得上我们的魔气?” “真是不识抬举。”老太监不悦地说,“来呀,把鸩酒给我灌下去!” 一群孔武有力的年轻侍卫一拥而上,死死按住了李清远,他虽练过武,但之前被前去捉拿他的金统领公报私仇打得不轻,这会儿竟是完全没法反抗,硬生生被灌下了毒酒。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李……睚斐,是你——是你!”最后两个字猛然间变得凄厉起来,吓了周围人一跳。 “来呀,给我继续灌!”老太监以为是毒酒不够。 李清远大口大口的吐出血来,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在原地,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也明白自己这段时间到底做了多少错事。 恨李睚斐吗?恨的,虽然不知道李睚斐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但他知道是李睚斐做的。 悔吗?倒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悔,即便是如同疯了一般做下了许多事,可扪心自问,这些确实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做却短时间内无法实现的。 这,原就是他的目标。 最令李清远寒毛直竖的是这段日子以来他走的每一步明明不像他的性格,这般急躁又不计后果,偏偏一件一件都是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做的。 似是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时时刻刻在他的耳边蛊惑着、劝诱着,令他一步步走进深渊。 “你真可怕啊,李睚斐。”李清远终于闭上了眼睛,“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我是魔啊。” 远远的,睚斐轻轻回答他。 “永别了,我的穿越者弟弟。”
第7章 “少爷,这应当是最后一箱子了。”宝玲忙得满头大汗。 一旁的三乌托着箱子,仿佛这只是个轻飘飘的玩意儿一样,事实上这实木的大箱子里沉甸甸的装满了东西,偏三乌这样貌似少年的家伙一只手就托起来了,惹得四周人纷纷侧目。 睚斐倒是想轻车简行啊,奈何单单他那个皇后姨母就赏赐了一堆东西,当今圣上或许是为了补偿,也赏赐了一堆东西。 说起这个补偿也是很有意思的,本来皇后是睚斐的姨母,皇帝是李贤岳的表弟,论亲近应该是睚斐和皇帝更亲近。 然而,李清远是兵部尚书的外孙,他自己又争气,这皇帝时不时就对李清远表达一下赞赏,愈加映衬得睚斐一无是处,哪里都比不上那个样样优秀的弟弟。 皇后即便是抱怨过,但皇帝又怎么会听她的。 偏偏现在李清远犯下这等大事,皇帝转头看向差点被害死的李睚斐,就觉得这孩子怎么看这么好了。 尤其李清远一死,睚斐就成了李贤岳唯一的儿子,他也有几个妾室,但在于氏的严防死守之下,这些妾室只生下了三个女儿,且都已经出嫁了。 皇帝和自家表哥还是挺有感情的,因李清远之事,李贤岳也受到了牵连,怕是从此不会得到重用了,这一看,皇帝就对睚斐生出了补偿之心。 于是,原本预计的轻车简行就成了现在这样长达十几辆车的车队,不仅如此,上头还赐了一堆侍卫和仆从,最后被睚斐推掉了大半,只留下了一些没有家累且真心愿意远去吴州的人。 即便这样,十几辆车的车队再加上数十人,还是构成了一支不小的队伍。 “去那里也好,权当散心。”李贤岳在书房中吩咐要随着睚斐走的侍卫,“过去之后你只管事事听从斐儿的吩咐,每过两月给我报一次平安也便是了。” “是。” 李贤岳看向窗外,又想起了李清远勾结的那股叛军来。 这天下,确实要不太平了啊,吴州……或许比待在京中更好一些。 睚斐没有向李贤岳辞行,见差不多了直接就走了,这京中也没什么人来送他——作为郡王府中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孩子,能与睚斐玩得来的多半也是京中纨绔,昨日里睚斐请他们吃过饭,一大清早的这群纨绔应该还在哪里醉生梦死呢。 本是酒肉朋友,就不必来演什么长亭相送的感人戏码了,这一套玩的溜的多半都是昔日李清远朋友圈里的人。 “君上,你带着么多凡人做什么?”三乌悄悄问睚斐,“是要养着吃吗?” 睚斐没好气地说,“够了啊,我们不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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