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栖山盯着自己的手掌,胳膊撑在窗户上,往下探了半个身子,嘴里念叨,“狗平要惹事儿。” “嘟——”偏这会儿兜里来了震动。 臧栖山看着手机上名字,单手扶着楼梯往下滑,“喂,哥。” “没回家?”对方声音没有调子,臧栖山也习惯了,下了楼梯的拐角没看见人,自己晃荡着往前追,“我追人呢,有事儿?” “女朋友,”对方有点儿笃定。 臧栖山耐着性子回,“忙着呢,晚饭不回去吃——” “我在楼下,接你回家。” “你今天抽的什么风,亲自来?”臧栖山到了楼下顺着惯性人往外甩了半圈儿,校服被下面的风吹鼓了一个大包。 “我找人,你等——” “嘟——” ——嘟—— “操,”臧栖山被对方挂了电话。 人还追丢了。 * 岐林知道葛孟平堵人的地方,所以不打算跟他硬碰硬,他自己顺了条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的小路,两边儿的灌木高,基本人扎下去谁都看不见。 耳朵里插了只耳机,嘴里哼着调子。 手上捏着中午那只草莓味儿的糖盒儿,只不过里头空了,就剩了个还在出声儿的糖盖儿。 开合的声音“啪啪”清脆。 《清歌》难唱是真的,岐林脑子里过着曲儿,脚步就慢了。 最后看着站在路中间的葛孟平停了脚。 “你可以啊,要不是兄弟通知,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脑子,白天那巴掌爽吗?”葛孟平手里拎着一条棍子,后头跟着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岐林校服拉链儿系到最上头,自己摘了一只耳机,也跟着嘲笑,“爽,就是不过瘾。” 葛孟平彻底笑了。 气的。 “你那张脸我看着就恶心,”葛孟平没打算跟岐林聊多久,他只是单纯用暴、力发泄,但是一棍子挥下去,被防住了就很尴尬。 在他印象中,岐林身上这把骨头不用他碰都脆,所以他对现在被对方捏着棍子动不了的局面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岐林右手握着木棍中间,左手敲在葛孟平的手腕上。 大学毕业之后,岐林学过两年的格斗,才明白少年代对暴力的恐惧掩盖住了自己反抗的本能,再后来发现同样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儿,力气都差不多。 面对暴力,恐惧是大忌。 葛孟平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所以也顾不上那么多多对一的江湖规矩,扭脸就喊,“你们几个死的啊?弄死他啊!” 岐林反手掐着葛孟平的脖子,他学的东西胜在轻巧,技巧性的动作能省他不少劲儿,他体格不算精壮,但至少是个男生。 岐林眼睛往下,看见葛孟平兜儿里的一把小刀。 十来公分,挺轻薄。 他用手捞上来,抽了刀身放在葛孟平脖子上,“你可以再激烈点儿。” 葛孟平觉得脖子上发凉,等回过神来直接不敢动,“岐林你敢动我!?” “你试试。”岐林毕竟是活过一次的人,所以不会对葛孟平这种略带孩子气的话有多少反应。 但是他看见没光亮的地方来了人,他稍稍把刀尖儿上换了个方向,对着自己的脖子,象征性动了动,然后松了手。 几个小孩儿看见当着陌生人的面儿觉得这事儿说不清,自己散了跑了。 就剩了葛孟平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等扭脸看见岐林的表情,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这张脸上没了刚才跟自己对峙的跋扈,反而红着眼睛满脸委屈。 就剩了岐林捂着脖子蹲在地上。 “你阴我?”葛孟平脚软没劲儿,但是看见岐林脸上装着受害人,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等着巷口走进来那人,葛孟平皱了两眼眉头没看清,但是张嘴解释,“我没动他,他妈他自己——” 来人干脆。 “啊——”葛孟平手腕上踩了一只脚。 冰凉的鳄鱼皮,鞋尖正顶着他手腕的血管,路边的等到了时间准时炸了亮,葛孟平看见那张脸咽了口唾沫。 臧南渡的脸他认识,这个人是他爸每天指着鼻子都得说一遍的一号儿人。 葛家在Y市沾的生意多,跟臧南渡多少有点儿牵扯,葛孟平探他爹的口风都能被臧南渡吓得半死。 这也是他时常忍着他弟臧栖山的大部分原因。 现在遇见真人,葛孟平结巴说不出话。 最后脸上因为气愤扭曲的五官像是没办法,组合成的笑脸自己都别扭的难受,口气活像见了鬼,笑得谄媚, “臧爷,” “咱们有话好说。”
第4章 臧南渡伸手在岐林脖子上探了探,才问,“经常这样么,”他微微歪了歪头没管已经连滚带爬跑掉的葛孟平。 岐林被臧南渡抓着站起来,白皙的手指缝儿往外淌血。 颜色扎眼。 岐林没说话,大概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臧南渡,所以刚才自己手上的准头有点儿差,另外手劲儿没多少掌握,所以刀口在自己脖子上还挺像这么回事儿。 臧南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微微弯腰,眼睛探在上面,“我车上有药,上来。” “哥,没事,”岐林肩膀上搭着自己书包,用校服在自己脖子上蹭了蹭,“不用麻烦,我坐公交回去,没伤到哪儿。” 岐林没想着假客气,这伤如果好的太快,明天的文章不好做。 所以他自己执意走了,临走回头给臧南渡规规矩矩鞠了一躬,嘴里说着谢谢。 臧南渡看着人,站在原地点了一根烟,磨蹭的时候,臧栖山从路对面摸过来,“你来接我就找这种犄角旮旯?” “我围着学校绕了三圈儿,大哥。”臧栖山走到臧南渡跟前,自己拿了他身上的烟抽,“你看什么,这么入神?” “人你追到了?”臧南渡收回视线,伸手把臧栖山嘴上那根刚冒火星的烟从中间掐断,“抽烟不好。” “别学。” 臧栖山嘴里嚼着半根烟,盯着自己手心儿看,“没追着,跑了。” “你等会儿,”臧栖山往自己身上摸手机,等摸到了才想着自己没有岐林的电话,然后拨了个号儿,“杨子,三班大群你有么?我打听个人,回头电话发给我。” “看上哪个了,”臧南渡抬脚往前走,话说出来跟水一样没滋没味。 臧栖山不怎么想搭理臧南渡,直接摆手,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胸口的拉链开到最大,自己灌凉风, “别管。” 臧栖山脱了身上蓝条杠儿的校服,走了两步回头,“我骑重机来的,晚上自己回去,也就住到高考,别拿自己当监护人。” 臧栖山在国内就是个暂住,时间够了自然飞到国外找爹找妈。 漆黑的晚上,路灯下面亮着超级响的烟屁股。 还有两个大的夸张的透亮的大红灯。 * 岐林攥着肩膀上的书包带子,自己走在已经黑透的灯光下面,脚上踩着自己的影子,心里数着数。 下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从学校到家的距离,需要走一千两百三十四步。 家里的小区老,早年搬来就一直没挪地方,再久以前,对面还有臧南渡家里的老人在住。 臧南渡还在对面住的时候,他总能踩着时间节点跟臧南渡在家门口遇见。 路上偶尔会拐个弯儿,去趟附近的铺子。 店就开在路边,他半个身子探进去的时候,听见外面哄哄鸣鸣,动静因为车速太快导致声音都变了型。 “哎呦,现在的年轻人,怕不是不要命了哦,开这么快,”门口坐着一个织毛衣的老太太,她脖子不利索,但是还是因为外面的动静执拗的歪头。 等顺便看见进店的岐林眼睛一亮,“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秀气的,要买什么跟奶奶说哦。” “我随便看看,”岐林礼貌一笑,走了一圈儿挺利索就出来了,东西摆在柜台上等着结账。 一盒儿迷你绿皮塑料的口香糖,外加一包儿紫色的金漆香烟,一个火机。 “小孩在买烟哦,成年了吗,身份证给奶奶看一看的哦,”老太太大热天穿着一件碎花的半身百褶裙,起身的时候捏着桌面上四方放着的老花镜,眨眨眼,“刚好十八岁,这个烟要少抽的,知道吗,对嗓子不好的。”
岐林把一只手用校服把脖子上的伤口轻轻遮住,“我帮家里哥哥买的,我不抽的。” 老太太听了一直点头,叨念着“这样好、这样好”,自己摸摸索索找钱去了。 岐林回了家,没开灯。 回去手机就开始震消息。 一连几串儿的好友申请。 同一个人,同一个问题。 头像是台车。 两轮儿涂装夸张的摩托。 -活着呢? -叫声哥这么不乐意? -同意一下,等你半个小时,不然我报警。 -二十分钟。 -十分钟。 -五分钟。 -六十秒。 岐林看着点了通过,然后就扔在一边儿没管。 他把手机放在桌面儿上,看着消息自己闪,他顺手放了歌儿。 《乌兹律》 梁戍星现在这个专辑里最冷的一首,但是岐林稀罕这个调子。 自己哼哼着,摸着脖子上那截儿划的有点儿深的口子。 随手在直播平台上注册了个号儿。 RUTO悬媒,现在名不见经传,但是岐林知道仅仅一年之后它的火爆程度,早年在上面捞第一桶金的人借着先机后来顺风顺水。 现在这个时机正好。 岐林嘴上叼着一根烟,烟雾弥漫里把脖子上的刀口精心加工了一下。 然后衣服没脱,直接在客厅里睡了。 早上发现手机有两个未接。 他对其中一个,备注“臧南渡”。 他一身烟味儿从地上站起来,周身轻薄的烟缠着他的皮肤轻飘飘绕绕跟着他进了卫生间,嘴里嚼着糖,精心收拾。 这个澡他洗的走心,以至于第二天到了学校头发还没干。 “岐林...你脖子上的伤口看着好深啊,怎么弄的?”岐林前桌儿是个扎马尾的女生,她怕葛孟平,但是瞄到斜后方的座位上空着,就想找岐林聊聊天儿。 “葛孟平划的,”岐林实话实话说,不过口气跟“我早上喝了杯水”一样自然。 女生张大眼睛喊了一声天呐。 “他也太过分了,”女生叫的小声,“我带你去医务室吧。”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但是看着岐林脖子上的红印子很吓人。 “沈月玲,你不是晕血么?” “嗯?”女生听见声音自己抬头,然后就愣愣的眨了眨眼。 这不是—— 四班臧栖山?! 她现在有点儿缺氧,臧栖山的颜她磕了很久,但是么这么近距离看过。 而且他还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连自己晕血这件事都知道! 嗯? 晕血? 没有啊? “不是,你搞错了——”女生还想着解释,但是对方没让她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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