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静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扶着额头，兀自笑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
“‘我’根本就没有打算再修仙。”苏明静收起笑容。
苏州愣住。
“对于我来说，我为什么要修仙呢？”苏明静微微向右歪了一点头，他掰着手指说，“我不渴望长生，也不惧怕死亡。我没什么特别渴望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没有修仙的理由，它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苏明静平静地总结道。
“你真特别。”苏州呆愣了一会儿，终于笑了出来，“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心境，反而最合适修仙。”
“这条路，一旦走了，便停不下来了。”苏州敛容。
两个人都被某种低沉的情绪笼罩着。
突然，门被敲响了。
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了。
“苏酒鬼，在吗？”门外那人大大咧咧地喊道。
是苏州的好兄弟杜晚梁。
苏州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本想把苏明静养一养再带出去的，结果没想到杜晚梁会提早结束任务，这么早就回来。
让他有种被抓奸的错觉。
“远房亲戚。”他对着苏明静做口型。
他不想杜晚梁被卷进苏明静的事情。
对于杜晚梁来说，知道苏明静的事情，只会给他带来麻烦。麻烦，他一个人承担就够了。
苏明静点了点头。
苏州打开门，杜晚梁一拳头锤在了苏州的肩膀上，他打趣道，“这么久才开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什么不好意思见人的事情。”
他和苏州很熟，提着一坛子酒，抬脚就往里走。结果很显然，他看到了站起来的苏明静。
“嘶——老兄。”他目瞪口呆地说，“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想什么呢，”苏州没好气地说，“苏中和寄放在这里的小孩儿。”
苏中和。苏明静注意到这个人名。
“你那糟心的侄子？”闻言，杜晚梁收回目光，“真会给你找麻烦。还真是嫌你麻烦不够多。”
他坐了下来，把酒放在桌子上，“那你这位小朋友告诉你你侄子做了什么事儿吗？”
“他干什么了？”苏州招呼苏明静坐下，自己坐在了苏明静和杜晚梁之间。
“你知道魔尊屈归心吗？”杜晚梁问道，“我觉得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苏州默默地想。不就是女主吗？
“你知道魔尊有一个叫苏豫的手下吗？”杜晚梁不等他回答，再问道。
知道。男主嘛。女主养的小狼狗。
“我这趟出去，发现你那糟心的侄子，就是苏豫！”杜晚梁讽刺地说。
晴天霹雳。
苏州还记得《渡劫》男主苏豫和女主堪称狗血的复杂感情纠葛。
男主对女主爱的卑微，女主今天勾搭一个，明天又招惹一个，心里还有一个名叫沈然的白月光。他不在乎，无论女主乱搞成什么样，他一直都在等女主回来。
对女主来说，他就是一个归途。
说的不好听些，这就是个女渣男贱文。
“艹。”苏州一个没忍住，骂出来。
气都气死了。
现在想想，“豫”，不就是“中和”吗？
“我教他的东西，他都喂狗了吗？”苏州想着就气。
“谁知道呢。”杜晚梁看向苏明静。
苏州安静下来。
他刚才说的话！
“苏尊主只是害怕而已。”苏明静抬眼看向杜晚梁，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毕竟……苏前辈是他敬重的人。正因为如此，才不愿意让他知道。”
“呵。”杜晚梁不给他面子。
“你是苏中和那边儿的，自然替他说话。”
“晚梁。”苏州叫住杜晚梁，“明静和中和无关。”
“这小子忽悠你，你还替他说话！”杜晚梁瞪着苏州，恨铁不成钢。
“他并没忽悠我。”苏州心里暗暗叫苦，“他与中和无关。”
谁想到苏中和搞了这一出？！
“你……”杜晚梁回过神来。
“我不方便说他的来历，”苏州低下头，内心愧疚，“我很抱歉。”
苏州的确是有点避世，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在这里没有意气相投之人。事实上，有不少人因为厌烦正邪之争而自愿遁入无名窟，甘愿一辈子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杜晚梁就是这一类人。
两个人都嗜酒，都避世，还都有些清高。他们对现状不满，也都曾经拼尽全力，试图想要改变这个世界；而在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之后，又拒绝被社会同化，干脆直接隐姓埋名，远离是非。
所以杜晚梁很能理解苏州这个人。
他刚开始挺不爽的，身为好兄弟却故意欺瞒，但是后来他也回过味来，意识到苏州不告诉他，只能是这个人代表着一个大麻烦。
“你……”杜晚梁无奈了。
他第一次正视苏明静这个人。相貌阴柔，修为低下。这样的人，本身不会是麻烦，要说麻烦，只能是身世原因了。
可能是哪家的遗孤。
“你这小子，装的倒是挺像。”杜晚梁哼哼道。
算是认同他了。
不管怎么说，胆量倒是不小。身为炼气初期，就有胆子朝着金丹期的前辈胡说八道。
当然，杜晚梁看了一眼苏州，很大程度上也是知道苏州会护着他的缘故。
杜晚梁又和苏州聊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之前他把苏州叫到一旁，“提防着那小子点儿。”
“啊？”苏州摆了摆手，“没必要。”
“论心机，你拼不过那小子的。”杜晚梁说，“我怕你被他拿捏死了。到时候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
明明知道那是个麻烦，却那么信任他。
一个金丹期的被炼气期忽悠，万一成真的，他都替苏州丢人。
要是杜晚梁自己，一点也不会把那小子放在眼里。可是苏州对那小子的维护，他一分不落地看在眼里。
杜晚梁自己觉得这种信任有些过了。
萍水相逢，本不应该这么亲近。
他曾经被亲近之人背叛，所以对这方面特别敏感。
信任有时候也是会伤人的。
“我那么傻吗？”苏州无奈。
“他刚才……”杜晚梁回忆起刚才的事情，“正好卡在我的情绪爆发点上。卡的很准。”
“而且他太从容了。就好像，他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一样。”
所以他敢胡说八道。
“倒是挺有可能的。”苏州回忆起苏明静以前的表现，“不过你不用担心，他知道，但是他不懂。”
“哎？”杜晚梁懵了，“你什么意思？”
“他就是单纯唬你而已。”苏州耸了耸肩，笑了，“没别的意思。”
“出自本能的自保而已。”
“要是他哪天会有意识地算计人，我就能上天。”
无意识地算计……这才更恐怖吧？
杜晚梁见苏州脸上的笑容，默默闭上了嘴巴。
不过是炼气期而已。
好歹苏州也是金丹期，而且那小子现在还要靠苏州养活，也做不了什么。
无论怎么样，都翻不出什么多大的浪花。
希望一切，都是他多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杜晚梁：感觉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png
第6章 苏豫
苏豫
“苏中和是谁？”苏州进去之后，苏明静问。
“你刚才还苏尊主苏尊主的叫人家，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呢？”苏州调侃道。
“只是那时候觉得应该这么叫。”苏明静解释道。
苏州觉得杜晚梁把苏明静看的过于可怕了些。
苏明静毕竟是人，他只是本能地趋利避害，他能看清楚很多事情，也能大致推测他人的想法，但是他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只能做个旁观者，仅此而已。
但他本性不坏。
如果硬要有一个比喻的话，他像个AI吧，不过比AI稍微有点人情味。
“苏中和……”不提他还好，一提起他，苏州想想就来气，“我那个侄子，他真是能耐了！”
“我以前教他自尊自爱，当初他答应的多好，跟花似的。结果一转眼就跟一个渣女搅和在了一起。”
苏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一千道一万，我就是觉得，那个女人配不上他。”
或许在每一个类似于老父亲的人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吧。
去他的女主。去他的男主。
“你相信他的人品。”苏明静说。
“当然啊，”苏州揉了揉额头，“我自己养大的小孩儿我怎么会不清楚。”
“他严格来说也不算我侄子，”苏州看着苏明静，鬼使神差地就想开口说话，“我们之间隔的辈分太多，我嫌麻烦，干脆就以叔侄相称。”
“我刚到无名窟的时候，看他可怜，无父无母，就收留了他，结果发现他与我有点血缘关系，”苏州有些唏嘘，“他阵道天赋很高，我就让他出去，随便哪个宗门，总比无名窟要好。”
“前几年他回来了一趟，分明还是正道修士的。”
苏州还是很难过的。
苏明静知道苏州在难过，他很悲伤。苏明静明白苏州为什么悲伤，但是他看着这悲伤，总感觉像是隔着一道鸿沟。
但是他认为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这个时候应该去安慰。
他也这么做了。
他说：“你相信他，他总有自己的原因的。”
苏州咧开嘴，要笑不笑，“你不懂。”
苏明静的确不懂。
但是下一秒，苏州伸手，抱住了苏明静。
“但是还是谢谢你。”
苏明静瞳孔一缩。他还没和人靠这么近过。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和这个人一样。
他犹豫了一下，也回抱住了苏州。
苏州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剧情的事情，奈何剧情不放过他。
从外面回来的人，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沈然死了。
沈然的徒弟，现在的魔尊屈归心宣布了他的死讯。
她亲自动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白月光能成为白月光，总是有原因的。苏州整理了一下自己摊位的符纸，面无表情地想。
即使是无名窟这么死气沉沉的地方，听说沈然的死讯以后，也像炸了锅一样。只要是有修士的地方，都喧闹地吵个不停。
沈然是一个传奇。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仿佛是一夜之间，凭一己之力，他就建立修真界最大的销金窟夜城。
上夜城，下无名。夜城与无名窟，在这两处地界，正邪之分都是笑话。无名窟里的人是没有精力去看，而夜城的人则是不屑去看，他们只看实力与灵石。“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在那里，空气里都充满了寻欢作乐的味道。
照理说沈然应该是个恣意妄为，正邪难辨之人。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可是苏州清楚地记得，那本小说《渡劫》里，沈然反而是出场的人物中最干净的，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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