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娘俩儿你一句我一句火气都要上来了,老嬷嬷忙开口劝道:“太太您别动气,姐儿年轻,不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往后大了,再懂事些就知道了。姐儿您也消停些,听太太两句话,也容老奴说一句话。”
方夫人长喘着气,倚着床头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方若玉对这老嬷嬷倒还有几分怕,咬着牙道:“嬷嬷您说。” “姐儿,您别看王妃如今不怎样,深居简出吃斋礼佛的,家里又卷进谋逆的大案里,您看着便以为比那久得宠爱的次妃不如,可您记着王妃家世,怎么不急着她外公是谁呢?赫赫暄暄三朝老臣,定国柱石啊!何老太师一生门生故旧遍天下,如今朝中还有念着他老人家的在高位上呢,您看王妃失宠,为何世子还坐着世子的位子,没被王爷寻个由头递奏章免了,换上他所疼爱的二公子呢?” 老嬷嬷轻声细语地,难得她的话这娘俩还能听进去,“王妃的手腕也是不一般的,当年在京里,谁没听过她的大名?不过家里有了那样的事,她才退居礼佛,可若论手段,不是老奴说,就那赵氏的几分斤两,还不够秦王妃两根手指头摁的呢。单瞧她那轻狂的模样,就知道不过是个仗着男人撑腰子,其实没成算的。” “可不是!”方夫人得了救兵,连声道:“我就看赵氏不成,可见她儿子也不成。” “可赵氏不成,二公子未必不成。”老嬷嬷徐徐道:“太太,姐儿又千句万句话说的不对,可有一句是说到咱们心坎上的。世子已经是世子了,二公子可不是啊——” 方夫人一个激灵:“嬷嬷您的意思是?” 老嬷嬷笑吟吟道:“您看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家势头好,还是先帝时候皇后家势头好?” “那自然是当今!”方夫人来了精神,“先帝是中宫嫡子,生来就做了太子,他的皇后是太宗皇帝给选的太子妃,先帝对她一直淡淡的,登基之后,国丈家也没得什么好处;当今做皇子时却不受宠,母妃又被打入冷宫,皇后嫁给他,与他很过了一段苦日子,如今皇上对皇后信重有加,独子加太子,承恩公府门庭赫赫,多少人羡慕他家站对了们。” 老嬷嬷从容笑道:“这便是了。” 方若玉眼睛一亮,忙要开口,却见方夫人面露迟疑之色,忙推了推母亲的胳膊:“母亲,您怎么了?” 方夫人缓缓道:“可是……嬷嬷你方才不是说,王妃很是厉害,还有何老太师故旧照顾吗?” 老嬷嬷道:“可那些故旧无不在中枢,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若是咱们站王妃,这是好处,能用,若是在赵次妃这边,正也有这金陵城中最大的好处。” “你是说……秦王?”方夫人眯了眯眼,老嬷嬷道:“夫人机智。” 方夫人喃喃道:“是了,秦王偏爱赵氏次妃人尽皆知,待长子冷待,次子却疼爱有加。我当时想着无妨,左右有咱们家老爷,可如今看来……咱们若是选了二公子,咱们老爷能发挥的作用岂不是更大?未来王爷也更能记得咱们家的好。” 若是清醒情况下的锦心知道了这一段对话,定然是要笑的——这两个蠢人加上半个不算太聪明的聪明人,怎么就商量出这样的蠢事来了。 老嬷嬷拜了一拜:“夫人英明。” 方若玉大喜,忙跟着拜:“太太英明。” “你先别和我说这事。”方夫人看向她:“你和那秦王府二公子几时有了往来这事,咱们回头慢慢算账。未经婚约私相授受,我饶你一遭。但我还有两件事要问你,这事解释不明白,咱就狠狠地罚你。” 方若玉将头低了一低,“太太您说。” 方夫人定了定神,声音沉沉地问:“第一,引路那婢子就算了,为何脏文氏衣裳还要你身边的婢女去?你可知道文家那姑娘将这事扯出来时我心都快不跳了!你是有多蠢,这样的事情尽安排自己身边的人去做了?” 方若玉想起这个来就生气,“女儿怎么可能那么蠢,叫自己身边的人去做那种是,引路那个是我想着认识她的人没几个,没想到素娘那贱丫头出来搅局!泼茶那个实在是无奈之下! 女儿先安排府里的人,想要脏了文氏的衣裳叫她去换,可不知怎得,那丫头磕磕绊绊地就摔倒了。女儿于是安排了第二个人,竟有文家那小丫头出来搅局,拦了一下,那丫头的茶水洒偏了。女儿再没得信得过的人安排,只能叫自己身边的人动手了。” “你、你糊涂啊!”方夫人气急,“亏得文家还怕咱们家,知道些分寸,没咬着这事使劲闹开,不然你看你还能不能嫁你那个二公子了!第二,那坠子你为何收在袖筒里,好好的,放荷包里、挂脖子上,哪里不成?非要收在袖筒里,还当着那么多人面露了出来!” 方若玉道:“女儿本是收在荷包里的,可那时遗失了坠子,在花园子里好生寻找,找到之后正有两家姑娘走来,我就匆匆收到了袖筒里。” 方夫人脸黑得厉害,指着她的额头骂道:“咱们家的女孩儿都要被你害惨了!” “太太,大姐姐已经在宫里,是婕妤娘娘了,等女儿再当上亲王妃,方家的女儿何愁不好嫁呢?那些个世家豪门,都奔着来求娶!”方若玉娇笑着搂上方夫人的手臂痴缠卖乖。 方夫人长叹了口气,到底捧在手心上养大的女儿,这会要打骂也舍不得,这会四下看看,又问:“四姐儿呢?” “四姐儿给您熬药去了,说药叫人看着不放心呢。太太真是有福,咱们家几个姐儿啊,算上宫里的娘娘,是个顶个的孝顺。”老嬷嬷奉承道。 方夫人就笑了,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她们生了儿子,也依旧是妾,我即便没有儿子,我的几个姐儿也都出息又孝顺。”又忙道:“叫她们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这些事情不许传回京一分去!到了老太太耳朵里,岂是好过去的?” 屋里几人其乐融融的,门口,方若茵捧着小茶盘,浑身都在轻颤,嘴里不断念叨着:“疯了,疯了,都疯了!” 她的婢子忙上前来馋她,道:“姑娘,下了半日的薄雨了,您衣裳都湿了,咱们回去换身衣裳吧。” 方若茵让自己的侍女将药送回茶房再热,被丫头扶着,颤巍巍地往自己院里走。 待换掉湿衫,周遭都是亲信人,她才颤着嘴唇道:“疯了,都疯了,什么先帝什么当今,他们就算扶出一个王爷来还指望能有承恩公的待遇吗?那秦王府二公子,与自己未来的嫂嫂私相授受,他能是什么好人吗?还贤名,他一个王府庶出公子,要贤名何用?拿来砍头的时候下酒吗?!” 她浑身都抖得厉害,连声道:“快,快,取笔墨来,我要给祖母写信!我要给祖母写信!” 乐顺斋二楼温暖的小屋里,刚刚配出了一个滋味清雅又并不绵软,能够压过药气的香囊的锦心,自然不知方家还有一个清醒人浑身颤抖着发了冷。 配香包是头一次做,一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婄云在旁小声念叨着每一料有什么功效,如安神、定眠、宁心、活血、凉血等等。 而锦心的动作生疏到熟练再到得心应手,转变得十分迅速,最后甚至是随意一捻便恰如其分地挑出合适香料,无需婄云提醒。 婄云在旁笑得欣慰,又有些怀念,似乎在这雨雾朦胧的傍晚,又回到了当年的凤仪宫,偶尔的闲暇,皇后娘娘会系着襻膊,素手调香,时间就在一点点香料、干花中流逝。 然后一炉青烟袅袅,煮起一壶清茶,娘娘坐在烟雾中,一点点修剪花枝,将时令鲜花插入适宜的瓶中。 那是常年群臣出入往来,奏章满桌的凤仪宫,少有的宁静而悠闲的时光。 彼时陛下征战在外,家书常来,粗粗一算竟算得上是每日一封。 娘娘会在插花之后,黄昏时分,坐在庭院的藤椅上,借着日光,慢慢翻看家书,然后再在掌灯时分,提笔回信。 那时,即便陛下不在,日子也是温暖美好的。 可后来,陛下不再在外征战了,他常年留在京里,可即便是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也挽救不回娘娘油尽灯枯的身体。 药用多了,那样的享受时光就再也不复了,一来用药不可饮茶,二来药用得多了,清茶入口也没了滋味。 偶尔能饮茶时,曾经最爱的六安茶沏得酽酽的入口,两口就放下了。 时人也有煮茶者,椒盐佐茶,按说比沏茶的年头长,不过娘娘不喜欢,试了两次,都落到屋里的盆景上了。 再到后来……连偶尔也没有了,凤仪宫中的药气愈浓,娘娘每日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时候,醒来不过闲话两句,开始还能交代些政务,后来就只能半睡半醒间,与人说两句话了。 直到有一天,娘娘闭上了眼,再没睁开。 婄云眨眨眼有些酸涩泪意的眼,带着笑望着锦心,雨雾蒙蒙,屋里香气清雅,恍惚间仿佛又见到熟悉的身影,定睛细看却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孩子。 眉眼带着笑,有些瘦,但很活泼,很有精神。 这样真好。 娘娘,殿下,婄云还要陪您很多很多年,婄云再也不想看到您无知无觉闭着眼的样子了。 婄云怕极了。 如今这便,便极好了。 就在这金陵城,小小的院子,她陪着娘娘,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至于原来京城的前陛下、现望妻石,谁还记得他呢?
第七回 “这一生福祚绵长,事事顺心如…… 那头丫头们陪锦心玩乐间,徐姨娘打发才十几个月的儿子文从林吃了晚饭,热腾腾一碗肉糜粥并一个水蒸蛋,哄他吃了疏风散寒丸,文从林闹着要找姐姐玩,被徐姨娘一力按下了。 乳娘忙取了一套金质的十二生肖来,哄着文从林玩,叫徐姨娘脱了身,能过来瞧瞧锦心。 徐姨娘匆匆上楼,见女儿眉开眼笑还算有精神,心一下就放下了,眉眼也松开,带着笑弯了起来,“沁儿这是做什么呢?” 锦心道:“婄云说屋子里药气重,可以用干花香料配个香包挂着,驱一驱药气。” 徐姨娘听了,转头看去:“哦?婄云,我记着你,上午你跟着姑娘去了方府吧?” 婄云沉稳地走出来,行了一礼,道:“是,姑娘说我年长些,带到方府显得体面。” 徐姨娘噗嗤一笑,点点锦心的额头:“你这个小鬼灵精,这小脑袋瓜里成日家想的都是什么!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也好,姑娘喜欢你,你就好生侍候着吧,往后有你的好处。这香包是沁儿配的?” 锦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得意的模样等待夸奖,徐姨娘忍俊不禁,笑意更浓,拿起来轻轻一嗅,却觉一股清新却不淡逸的香气顺着呼吸深入肺腑,雅却不轻,浓淡得宜,是能驱赶药气,却不会太过浓郁而使人心烦的香气。 徐姨娘一扬眉,倒有几分惊喜,见锦心期待的模样,便笑呵呵地夸奖几句,又道:“沁儿若是喜欢,阿娘那还有两匣子香料,压在库房里呢,这便叫人开箱笼取出来。婄云是吧?你懂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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