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你可想好了,漪如说的那灭门之祸,又当如何去解?”容氏毫不客气地将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严祺愣了愣,不由看向案头那本当宝贝一般捧着的《解梦方要》。 容氏叹口气,将那些神仙画卷和书都收起来。 “你啊,”她说,“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果真有捷径,也要你凭本事去走一走才能知道。天下第一,岂有在家抱着女儿就能赢过别人的?” 严祺一时说不过容氏,见她绷起脸,只得讨好道:“道理我自是知道,不过想一想罢了,急什么。” 容氏见他摆出一副赖皮脸,颇是无奈。 她心里念着漪如,也不多言,起身走到漪如房里。 如容氏所料,漪如还未睡去。 她向来如此,到了晚上总要缠着陈氏或容氏,让她们讲故事,哄着入睡。 不过今日却是不一样。陈氏在外间已 经睡得沉沉,漪如躺在里间,仍然睁着眼。 “怎还不睡?”容氏和衣躺下,问道,“可是帐中进了蚊子?” 漪如望着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不过是太热了,睡不着。”她说。 容氏笑了笑,将一旁的葵扇拿起来,轻轻扇动。 凉风在纱帐里流动,带着容氏身上的香味。 漪如呼吸着,忽而有了些恍惚之感。 这情景,似乎并非在眼前,而是隔了许多年。 那时,容氏就是这样轻柔地说着话,伴着她入睡。漪如每每闭上眼睛,总是说不出的安稳。 她忍不住,伸出手,环在容氏的腰上,与她紧紧贴在一起。 “怎么了?”容氏笑嗔道,“方才说热,贴着母亲便不热了?” “不热。”漪如道,“母亲,我想以后日日这么跟着你睡。” “冤家。”容氏道,“你跟着我睡,阿楷怎么办?腹中还有你三弟,你们姊弟三人挤在一处,母亲便要热死了。” 你腹中的不是三弟,是三妹。漪如不由地在心里道,脸上却露出笑意,将容氏抱得更紧。 容氏一手打着扇子,一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片刻,轻声道:“漪如,你在你父亲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漪如抬头。 容氏看着她,目光认真。 漪如知道,母亲和父亲不一样,不容易被唬住。“自是真的。”漪如委屈道,“母亲不相信我?” 容氏低低叹了口气。 “母亲怎会不信你?”她说,“你虽总惹祸事,但在母亲面前未曾说过谎话。我是怕你心里藏了什么事,不敢跟母亲说,却拿那什么仙人来唬人。”
第十九章 重生(十八) 漪如不由讪讪。 她自然不能说实话。如果告诉容氏,自己是十年后死而复生来的,容氏恐怕会更愿意相信她是真的中邪了。 “我不曾唬人,”漪如道,“心中也不曾藏什么事。” “不曾么?”容氏意味深长,“你不喜欢太子,不愿要那亲事,故而说圣上会杀了我们,是么?” 漪如一愣。未几,她忽而想起来,这确实是个理由。 她听陈氏说,就在不久之前,太子惹了漪如。 那是在宫里玩耍的时候,漪如穿了一身新裙子,本是心情大好。不料,在宫苑里,她遇到太子跟一众玩伴蹴鞠。那些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将蹴鞠踢过来,将漪如撞到在地上,新裙子溅满了泥水,漪如也气得大哭起来。 因得这事,漪如回家就对父母说,她死也不会嫁太子。 这事自然做不得真,在容氏的好生劝说之下,漪如没有再闹。日子久了,她也就再记不得了。 如今旧事重提,漪如不由心生感慨。 没想到,自己当年这般竟慧眼识人。这太子,确实死也不能嫁。可惜她明白这道理的时候,自己也的确要死了。 漪如知道,她当初刚醒来的时候,实在太过惊愕和激动,在容氏和严祺面前直接把将来的事说了出来。如果她能够像现在这样想明白,冷静下来,大概会从长计议。不至于把父母惊吓过度,让他们以为自己是中邪了。 正当漪如斟酌着,是不是要 顺着容氏的猜测,将自己那番话语改一改,忽然,闺房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母亲何在?”这是严祺的声音,“母亲果然撇下阿楷,来找姊姊了。” 说话间,纱帐被拉开,严祺穿着寝衣,抱着严楷站在了床前。 严楷小脸哭得皱起来,见到容氏般伸出手要抱。 “怎么了?”容氏问。 “做了噩梦,非要寻你。”严祺答道。 陈氏忙上前,道:“让妾来带小公子。” 严楷却不肯,只搂着容氏的脖子不松手。 严祺也不着急,将陈氏打发去取枕头来,自己却也钻到了床上。 “漪如这小楼倒是凉快。”他颇是惬意地躺下,笑道,“我们一家人许久不曾同寝了,漪如过来,将母亲让给阿楷,父亲抱你。” 容氏看向严祺,怒道:“你带阿楷过来做甚,四个人挤在一处,热死了。” “睡下来便不热了。”严祺笑嘻嘻地拿起那把葵扇,一面扇风一面道,“这小楼我从前住过,便是到了三伏天,夜里也要盖薄被。” 说罢,他转向漪如:“漪如,还黏着你母亲做甚,快躺下。” 容氏安抚着哭闹的严楷,不理严祺。 漪如左右看了看,只得在严祺身旁躺下来。 这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挨着父亲睡下,只觉怪异无比。严祺却一把将她搂住,啧啧叹道:“不知不觉,我女儿都这般大了,到了明年,你定了亲,父亲只怕连闺房也进不得了。”
第二十章 重生(十九) 听到“定亲”二字,漪如的心头微微一动。 她知道,严祺说出这话,定然是皇帝那边已经有了口风。 “父亲,”她随即道,“我不定亲,就留在家里。” “鬼扯。”严祺捏捏她的鼻子,笑骂,“女大当嫁,我的女儿,若不是要嫁太子,早就被不知被哪家高门早早定下了,岂有有留在家中的道理。” 这话说得颇为得意,容氏却挖苦道:“你日后可再多多留在外面饮酒不归,你女儿嫁人了都不知道。” 严祺“啧”一声,没有反驳,却随即又笑了笑:“等那小儿出生了,我等一家人便成了五口。到时,我做一张大床,我们一家五口便这么睡着一处,热热闹闹。” 漪如僵直地依偎在父亲怀里,被夫妻二人夹在中间,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心中的感觉奇妙又怪异。 从前,父亲曾造过那样一张大床么? 她使劲回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了,过些日子便是端午,入宫地物什都备好了么?”严祺忽而问道。 容氏道:“早备好了。都裁了新衣裳,只是给宫中的贺礼,着实不知送些什么好,我左想右想,总是不妥。” 漪如听着,怔了怔。 这是文德皇后生前留下的习惯,每逢端午等佳节,严家上下都会入宫去,与皇家一道庆贺。 说来讽刺,就在严祺被杀的前几日,严家还去宫中过了仲秋。人情和美,歌舞升平,没有人想到,皇帝在 与严祺谈笑风生之时,早已经备好了刀。 “有甚不妥。”严祺道,“实在想不出,你就亲手做些南阳小点。” 容氏“嗤”一声:“那是文德皇后喜欢吃,她在的时候,可糊弄糊弄。如今宫中主事的可是皇后,怎好这般寒酸。” 严祺想了想,道:“府库中应该还有些宝货,是从其那父亲留下的。你明日去看看,择些有趣的做礼物。皇家什么都不缺,我等臣子要送礼,总比不过他们的,无非是看个喜庆心意。” 在这等小事上,严祺一向精明,连漪如也不得不服。 容氏应下,道:“如此,便都妥当了。就是我看漪如又长高了,鞋子小了些,不曾预备下宽松的。前两日,我吩咐管事找人去做,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做好。” 听到这话,漪如随即道:“做不好就算了,我不入宫。” 严祺和容氏都诧异。 “为何不入宫?”严祺问。 自是不想见到宫中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 “我病还未好。”漪如扯着瞎话,“到时候若是说了胡话,如何是好……” 话没说完,她的鼻子被严祺刮了一下。 “我看你如今清醒得很。”他说,“去也要去,不去也要去。” 容氏也只当她是在记恨那日太子的事,道:“你生病以来,圣上和中宫都甚是关心,还赐下许多物什。你不入宫谢恩,如何说得过去?” 说罢,她也摸了摸漪如的头:“到时候你乖巧些,父亲母亲不让你说的话,不许胡说,知道么?” 漪如只得应下。
第二十一章 重生(二十) 严祺虽是纨绔脾性,但对于在朝中的正事,倒也一向认真。 第二日天还没亮,他就已经起身离开。漪如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母亲和弟弟,不见了父亲。 到了夜里,严祺回来,一脸振奋。 他等不及脱下官服,就快步走到容氏的屋里,摒退左右之后,对她说:“你猜,我今日在官署中听到了何事?” “何事?”容氏问道。 “宋廷机调任了秘书郎,他的新宅,正是定在了东街。” 容氏愕然,手里的绣帕一下掉在了地上。 “是真的?”她忙问,“你亲自问过了?此事确实?” “问过了。”严祺口渴,拿起案上的杯子,仰头将茶水灌下,道,“我得知了以后,便即刻去了一趟秘书省,宋廷机已经在里面了。我又问起他那宅子的事,他说正是在东街。他还颇是诧异,说此事他刚刚定下,本想修整好了再请亲友去吃酒,问我如何得知这般迅速。” 容氏面色不定,再想到漪如说过的话,目光定定。 先前,漪如只说中了宋廷机借钱,容氏觉得那宋廷机本就是个铺张性子,借钱实属寻常,不以为然。但现在,她说的三件事都一下印证了,不偏不倚,已然并非随口胡诌。 “我就说漪如这场病,定有缘故。”严祺转而喜道,“我看,她不是中邪,而是真的通神,能得天机。” 容氏却皱眉:“那便还须说回那灭门之事,你说着话不能直着解,那 为何宋廷机的事却说一是一,处处成了真?” 严祺挠挠头,叹道:“我亦为此烦恼。”说罢,他转身出去,唤来仆人,道,“去将大女君请来。” 仆人应下。没多久,漪如被陈氏抱了进来。 严祺让陈氏退下,将漪如拉到跟前,问道:“漪如,你曾说圣上会将我们家的人都杀了,这些话,你也是听那仙人说的?” 漪如看着他,心想,果然来了。 那些话毕竟吓人,又扯到了皇帝,夫妇二人自然颇是谨慎。那日漪如说出口之后,严祺和容氏就变了脸,即刻喝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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