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帅,倒不是说是美。好似画中走出来的人。 比他这个人更惹眼的,是他坐着的黑色轮椅。他的两条腿,没什么生息地踩着踏板。腿上,横着一柄黑色的伞。 上辈子自己见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就在想:太可惜了。 看他独来独往,整个人都被阴郁的气质笼罩,同样被病痛缠身的她,难免产生同情。 然后她就找机会接近他,对他好,慢慢走近了他。 他笑容渐渐多起来,会和她说一点自己工作的事。 她听得特别认真,可惜太高深了,她总是无法接话。 有次她颓唐地和他说:“我好笨,都听不懂,你会不会觉得和我说这些是浪费时间呀?” 他凝视着她,唇角笑意虽淡,但是不掺任何杂质。 “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他郑重地回答。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心说这个朋友,她要交一辈子。 画面一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她的灵魂飘在他身边,眼睁睁看着他的鲜血,将轮椅满浸,顺着地板四散流淌……她哭喊着,用力去堵他的伤口,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灵魂都触碰不到他…… 就连自己死的时候,她都没那样无助过。 最终,那双她觉得最漂亮的,潭水一样的眼睛,永永远远地闭上了。 都是因为她,他才…… 心口一闷,雾气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中。 “矜儿!”桑繁星的呼唤,将她从回忆中拉出。 她眨眨眼,恍惚间把湿意憋了回去,“嗯?” 桑繁星面色尴尬,“就算人家帅到惨绝人寰,你也不能直勾勾盯着看啊,怎么,你喜欢上他了?” 宋矜窘,抬头一看,发现周郁词已经操控着轮椅走在她们前面了,发丝深黑,背脊挺直,不近人情。 “星星,你别胡说。”她压低的声线,含着羞恼。 两人没看到,前方的青年,一瞬捏住了腿上的伞。 等他消失在两人视线中,桑繁星才认真地说:“那人帅是帅,但是腿不好啊,我还是选竹马哥哥。” 宋矜掐她:“你快闭嘴吧。” 说完,她怔怔地想,这辈子只要她不再靠近,周郁词应该就不会喜欢她了。 哪怕孤寂、哪怕无情,都比死亡要好。 * 到熟悉的医生那开单子,抽血,拍片,一系列流程宋矜已经非常熟了。 宋明廷前些年给医院捐了一个ICU,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特权,很快就能出检查结果。 等待的期间,她带桑繁星去医院外面的餐厅解决了早饭。 两人回去时抄的近路,不大好走。 前方转弯处,隐隐传来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这路也能被你发现。”桑繁星绕开地上的障碍,佩服地说。 “毕竟医院是我第二个家。”宋矜打趣道。 话音落下,只听“哐当”一声,好像有什么翻了。 紧接着,是小孩子们惊恐地叫喊:“好可怕!快跑!” 桑繁星皱眉:“怎么回事?咱们快去看看。” 等她们转过弯,已经完全不见小孩子的踪影,凹凸不平的地上,只有侧翻的轮椅和跌在一旁的……周郁词。 他的黑衣已经染脏,黑伞和一份文件掉落在一旁,垂着头,眸子被额前的碎发遮住,薄唇紧紧地抿着,有些狼狈。 宋矜双眼发黑。怎么又碰上他了啊,这条小路他不是从来都不走的吗? 桑繁星已经惊呼出声:“你没事吧?是不是刚刚那几个小孩子撞到你了?” 周郁词的手撑在地上,苍白的肌肤和地面颜色对比的鲜明。他的手指格外长,每个指甲都修得非常干净。 他仿佛没听到桑繁星的话,连看都没看她,更没回。 这反应,完全在宋矜的预料中。 上辈子他就是这样,跟个刺猬似的,把其他人都隔了开来。 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是怎么走进他心里的。 桑繁星拿不准主意,求助地看向宋矜。 宋矜已经决意远离他了,纵然心里不忍,还是淡淡地说:“星星,咱们走吧。” 桑繁星用眼神示意她:把他丢在这,他也太可怜了吧。 宋矜摇摇头,示意她们别管了。 桑繁星只好叹口气,向前走去。 宋矜跟上,始终抬着头,不看他。 她不断提醒自己:这辈子,他们是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 心脏好像被寸寸生长的藤蔓缠紧,她强忍着那闷窒和微微的痛意。 眼看就要从他身边经过,她的脚踝,忽然被握住了。 她一个激灵,停下脚步,惊讶地向下看去。 周郁词依旧垂着头,表情不甚明晰,但是他微凉的掌心,正不断收紧。 刚刚摔倒,让他手上沾了砂砾,因此微痛感分外真切。 她纤细的脚踝,透着瓷白,落在他手上,就像一个会被轻易掐断的玩具。 有热意不受控制地从脚踝向上蔓延,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桑繁星见她一直没跟上,转头看到这情景,忙问周郁词:“你干什么?” 她还想走过来,结果周郁词冷冷地扫她一眼,吓得她脊背窜起战栗,动作一顿。 等她回神,周郁词已经仰起头,看向了宋矜。 “你……”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就像是许久都没说过话了一样。 那双幽静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唇瓣微碰,“你能帮我一下吗。” 明明是恳求,手上的力道,却丝毫都没松。 宋矜满心的疑惑,根本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拦下自己。 她也没表现出要帮他的意思啊。 对上他的眼,她的心晃了晃,很快又坚定起来。 上一世他死的时候,他父母已经研制出了特效药,是可以完全治愈他的腿的。 只要他不爱上她,他一定可以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宋矜的沉默,让周郁词的目光暗了暗。他放低声音,又问:“能帮我一下吗。” 她强迫自己狠下心,张口要拒绝他。 结果桑繁星抢在了她前面:“能!我们帮你!” 宋矜:“……” 桑繁星走回来,将宋矜拽到一旁,周郁词顺势松开了她的脚踝,掌心蜷缩。 “矜儿,你就帮帮他吧,”桑繁星压低声音劝,“对于他来说,向你开两次口,得鼓起多大的勇气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必须帮!”桑繁星看着她,心疼地叹气,“矜儿,你也是病人,我总怕你哪天发病,我们不在你身边,没一个人帮你……你明知道那有多绝望的。” 宋矜看懂了桑繁星眼里的坚持,心口酸涩无比。 她又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可是…… 算了,就这么一次,往后绝对不会有交集了。 “那好吧。” 桑繁星笑起来:“我来扶正轮椅,你去扶他。”也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她推向周郁词了。 宋矜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认命地蹲下来,朝周郁词伸出了手。 “我力气很小的,恐怕扶不动你。”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嗯。”周郁词搭上了她的手,微凉的指尖轻颤了下。 她努力稳着表情,将他的胳膊,绕在她的肩头,说:“你听我说一二三,咱们一块用力。” “好。”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深邃无比。 “一,二,三!” 桑繁星已经将轮椅推了过来,宋矜咬牙撑起他,他另一只手,也重重在地上一撑……身子腾空了! 太重了,她感觉自己都要被他给压趴下了,咬紧牙关,把他往轮椅上抬。 好在他配合默契,一次就成功了。 “呼……”她松口气,推开他的胳膊,急忙起身,结果头皮被重重扯了一下。 “啊!”她痛得泪花都要冒出来了。 “怎么了?”桑繁星着急地问。 低头一看,是她的头发,缠在了他的衬衫扣子上。 桑繁星马上要过来帮忙,周郁词瞬间护住了宋矜的后脑,冰锥一样的目光,阴森地扎向了她。
第7章 . 7枚月亮 别动,我帮你解开 又来了,那股可怕的感觉。 桑繁星停下脚步,疑惑她是不是看错了。 再想去看,周郁词却已经垂下了眼,和宋矜讲话了。 只是他骨节分明的手,还虚虚圈着宋矜,仿佛凶悍的豺狼,把看上的猎物圈在了自己的领地,不准任何人觊觎。 “我头发挂他扣子上了。”宋矜开口,声音有点打哭腔。 她也不想哭的,但是头发被扯得真的好疼,呜呜呜。 伸手想去解,这个角度,动起来却像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特别别扭。 周郁词适时开口,不大擅长地安抚:“你别动,我来看看。” “嗯。”宋矜不动了。 他潭水一样的眼眸,注视着扣子和头发缠绕的地方,伸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然后,目光划过宋矜的脸,幽暗了两分。 “我帮你解开。”说罢,他的指尖抵上了发丝打成的结。 宋矜保持半蹲的姿势,偏着头,完全不敢看他。 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她甚至可以听到他心口的跳动,一下下,沉稳有力。 冰雪一样凉薄的味道,从他身上散开,萦绕在她鼻尖。 他解头发的力道很轻,但她还是透过细细的发丝感觉到了。头皮跟着发麻。 时间一下子变得很漫长,她的手不自觉捏住了衣服的一角,略略收紧。 当脸颊隐隐有烧起来的趋势,她忍不住问:“还没好吗?” 她真的不想和他这么近。说到底,怎么就会刚巧缠上的啊!她欲哭无泪。 “还差一点。”他的声音,有一点点哑。 桑繁星已经走了过来,低头问:“要不我来?” “不用,”周郁词未抬头,“三个人挤在一起,更难解开。” 桑繁星“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宋矜的头发从没烫染过,像是一瀑黑色的缎子,而他的手被黑发一衬,则像艺术品。 真好看,她不禁感慨。 桑繁星能等,宋矜是等不下去了。她快蹲不稳啦! “你怎么还没好,”她故意装成没好气色的样子说,“算了,我自己来吧。” “等……” 周郁词话还没说完,宋矜心一横,扯着她缠在他扣子上的那缕头发,狠狠一拽! 嘶……太疼了这也!眼泪都在眼圈里打转了! 好在头发扯下来,她终于能和周郁词分开了。 忍着生理性泪意,她急急忙忙退后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他的手还放在扣子那里,保持解头发的姿势,望着她,眉目幽幽。 “好了,你自己回去吧。”宋矜说罢,牵起了桑繁星的手,就要走。 周郁词急忙操控着轮椅转身,问她:“谢谢你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用谢!”宋矜头也没回,快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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