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华弦被折腾得两眼昏花,摊开手,怏怏地焉了。 众皇子当中,这慕璟昭谁不稀罕,偏偏喜欢从不瞧他一眼的慕千尘,每次只要一看到慕千尘死活就要往他身上扑。此番,定是又吵嚷着奶娘抱他来此瞧慕千尘的,谁知,竟把衣着与之相似的曲华弦错认成了他。 慕璟轩细细瞧着,恐昭儿出个什么闪失,急令奶娘将其抱回了寝宫。 那厢边。 千凌羽恣意的目视着席中之事,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自顾自地饮酒,不语。 邹子懿趋身及近,低低道:“听闻这东越太子天赋异禀,伶牙俐齿,两岁识万字,五岁通音律,七岁书破万卷,下笔成文,出口成章;其才思辞赋更是众皇子所不能及,文武百官所不能辩。”顿了顿,“君上且说,琰帝设这宴席,意欲为何?” 千凌羽转过头,冷冷的瞪着邹子懿,似笑非笑:“邹太尉,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本王是如何在这朱雀台技压群雄、一举夺魁的。” 彼时。 乐止,舞罢。 内侍走上朱雀台朗声唱宣道:“陛下有令,今日比文斗武,不论尊卑、无分贵贱,凡能者居之,夺魁者加官进爵,赏黄金万两。” 宣罢。 一声锣响。 内侍拔高嗓门儿,复道:“第一局,箭法比试,参赛者手持长弓,一箭射出,猎雀最多者为胜。” 不时。 便有数十位王宫子弟及能人异士步入靶场,意气风发,跃跃欲试,千凌羽、慕璟轩及慕璟炎列在其中;偏是曲华弦那厮被他父王硬推不去,只捡了一些点心果子,挤进人堆,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儿。 须臾。 琰帝一声令下。 宫人打开鸟笼,只听叽叽喳喳一阵乱叫,七八只小巧伶俐的麻雀振翅一跃,顷刻间,便飞出了天外。 空中,利箭如雨,疾疾拔出,却是扑的扑,撞的撞;最后,远远听得一声细弱的哀鸣,一支铮亮的羽箭接连刺穿三只麻雀的翅膀垂空而下。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对此精妙箭法拍案叫绝。 内侍上前一看,此乃北楚国君千凌羽射出之箭,另一支射中双雀的,则是阑王慕璟轩之箭。 琰帝闻言甚喜,令人设下第二局:听音辨律。 彼时。 朱雀台上。 五位乐师持笙、箫、鼓、琴、瑟款款而坐,入定。 宫人一记重锣,鼓声骤起,滚滚如雷,继而笙箫与共,琴瑟合鸣,须臾即止。如狂风疾雨,转瞬即逝,收得干净。 众人只觉方才之曲杂乱无章,听得脑中嗡嗡作响,甚难辨之,便闻那头内侍笑道:“诸位之中,可有人说得出琴师所弹的是哪首曲子?” 闻言,台下群臣纷纷摇头摆脑,面露难色;曲华弦朝内侍瞪了一眼,暗自腹诽:“这哪是听音辨律,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怕是神仙也听不出来,如此这般,便是给我十万两黄金,我也不稀罕。” 偏在这时,千凌羽趋前一步,冷若寒星的眸子悠悠一瞥内侍,翩然自若道:“五弦十徵,六弦九徵,六弦七徵,五弦九徵,二弦九徵,是为《秋风赋》首句,‘萧萧秋水寒’是也。” 内侍打一惊怔,转而笑道:“北楚王非但箭法精准之绝妙,更是通音晓律,旷世之才,真是令小人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千凌羽清冷一笑,转身走开。慕璟炎与之擦身而过,冷笑一声,转而对慕璟轩嘲讽道:“号称绝世琴师的阑王今日是怎么了,怎连那区区《秋风赋》都听不出来,真是丢我东越的脸;你看,父皇的脸都给气绿了。” 慕璟轩置若罔闻,以笑视之;慕璟炎自觉无趣,袖袍一甩,悻然而去。 茶过半盏。 宫人搬上数方桌台,台上备笔、墨、纸、砚、丹青、赭石不等。 内侍宣下第三局:题诗作画,以“关月”二字为题。 众人闻言,眉头舒展,面露喜色,将“关月”二字绕在舌间细细咀嚼片刻后,便胸有成竹的落了笔。 须知。 风、花、雪、月,乃文人墨客犹爱之最,每每吟诵题及,便是废寝忘食之态,如此题目自然不在话下。 殊不知。 “关月”二字为“朕”,乃当今天子,琰帝慕鸾渊是也。 这琰帝慕鸾渊圣明仁义,勤政爱民,受万民拥戴,使百官臣服。殊不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王,却有着一个令他煞费心神、束手无策,纵使是百官献计也无法将其治服的“混世魔王” ——太子慕千尘。 此番赐宴诸侯,名义上是“庆贺良宵,共享太平”,实则是为寻得能人异士、世外高人,为他收服那个狂妄的小魔王。 如此良苦用心,不知可有人能参透? 一柱香燃烬,众人相继落笔,曲项昂首,静待之。 内侍呈上画作,琰帝一一阅之,或叹息、或皱眉、或蹙额,似喜非喜,似忧非忧,神情复杂。 正值心灰之际,陡然一纸滑出,琰帝撰着诗作,如获奇珍,愈发难掩心头之喜,急令内侍宣千凌羽上前觐见。 千凌羽听宣,缓步近前,拂袖、拱手,朗声道:“千凌羽,叩见陛下。” 叩首不及,琰帝急趋近前,扶起他道:“楚王毋须多礼。”微顿,语气不无诚恳,急问,“这世上,果真有此千古奇人?”
第6章 朱雀台初遇 “不敢欺瞒圣上。” 千凌羽抬起头,带着倨傲而恭敬的神情看着琰帝,眼中无半分惶恐之色。 琰帝思忖有顷,眉头微微皱起,复问:“如此奇人,如何得以见之?” 千凌羽正欲开口,只听背后有人轻狂的道:“何人敢在我东越撒野。”那声音纵然刚毅、狂傲,却是带着少年未脱的稚气。 众人循声而望,只觉眼前有一人影晃动,那惊人的速度,便是风驰电掣,恐也不及。千凌羽方才一眨眼,那少年便傲然凛立在他跟前,十六七岁的模样,星眸剑眉,俊美无俦,分明还是个孩子,却有着凌驾于帝王之上的尊贵与霸气,嘴角微微一挑,带出一抹张狂冷冽的笑意,那般轻蔑而不屑地看着他。 千凌羽目光微斜,见其锦袍上绣着四爪金蟒,腰间佩着无暇美玉,又是如此目中无人之态,试问在这东越宫中,除了太子,还能有谁。思及,勾唇一笑,不无狂傲的看过去,与之冷眼对峙。本是素未蒙面的两人,倒像有着几世新仇旧恨的宿敌。 一时间,朱雀台万籁俱寂,空气如窒。 半晌。 琰帝缓过神来,看着慕千尘,半是斥责,半是慈爱道:“千尘,不得无礼,此乃北楚国君,还不快些见礼。” 慕千尘不屑的瞪千凌羽一眼,转过头来看着琰帝,忽就变了脸色,像个小孩子似地撒起娇来:“父皇真坏,又找人来降我。” 琰帝干咳一声,“不许没大没小。”抬眼看向千凌羽,颇为赞赏的道:“楚王不论箭术、诗画、音律,皆在你之上,你且……” “哼!”慕千尘一声冷笑,傲慢地盯着千凌羽,却是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本太子倒是要好好向这位‘鼠王’讨教讨教了。” 言罢,招手唤来内侍,再自然不过的倚过身去,靠在那老头身上,笑呵呵的道:“童公公,你且说说,那‘鼠王’是如何在箭术、诗画、音律上取胜的。” 这慕千尘虽然蛮横无礼,但打小就与童公公亲。每次,不论是惹他父皇生气,还是被其他皇子商量算计,童公公明里暗地的,没少护着他。童公公时常感慨,先帝的众儿子当中,竟无一人像他,便是当今圣上恐也不及。偏是这位孙儿,不论是容貌、秉性,皆与之一般无二。 慕千尘虽自幼与童公公闹腾惯了,但在这等场面,童公公还是抚他站好,恭恭敬敬的,将方才的比试只字不差的说与他听了。 慕千尘听完,愈发不屑地瞪着千凌羽,似笑非笑;忽而目光一凛,旋即跃过群臣,飞出百米开外,摸出一副弹弓,瞄准千凌羽,只听“嘭”的一声,弹弓响处,挂在千凌羽腰间的玉佩断绳而落,却在及地之时,被慕千尘稳稳接住,扬手一送,笑道:“承让了。” 众人看得真切,无不喝彩称绝。 偏是曲华弦摸着脑门儿,一脸纳闷道:“我的弹弓,几时被他摸去的。” 千凌羽扯过玉佩,开口不及,又闻慕千尘口出狂言:“莫说箭术,便是那琴棋诗画,武艺骑猎,当今天下,能与我慕千尘一较高下之人,怕是……还没生出来哩。”嘴角一扬,带出张狂的笑意,“如何,‘北鼠王’,你是要继续胡编乱造,诓父皇‘请狼入室’,还是与我一一比试,自,取,其,辱。” 千凌羽面呈愠色,国君的威严,岂能受尔等竖子这般轻狂的挑衅,陡然目光一凛,沉声应道:“琴棋诗画,何等雅兴,你我自不必了。”言罢,纵身一跃,旋即取来两柄长剑,抛出其一,道:“还是舞刀弄剑,更适合些。” 慕千尘扬手接过,笑道:“好好好,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做本太子的手下败将,那本太子今天就成全你。” “千尘不许胡闹。” 琰帝急趋近前,断声喝道。慕千尘这几年虽拜在云隐寺高僧门下,武艺精进,青出于蓝;但瞧着千凌羽这般深藏不露,不容小觑,唯恐他一心求胜,忘了本、吃了亏。 “父皇放心,这厮伤不了孩儿。” 慕千尘转头冲琰帝扮了个鬼脸,回眸看向千凌羽之时,便是目光凛烈的刺出一剑。 千凌羽侧身一晃,复回身,如抹琴弦般挑住剑锋,接下那快如电石火光的一剑,冷笑道:“太慢了。”旋即轻轻弹开,御剑出鞘,如鬼影般接连刺出数剑,剑法极快,不辨其踪,只隐隐见得数道森冷的白光凌空舞着。看得众人屏息凝神,似是呆了。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慕千尘似是不及,一味的闪、避、躲,十招有余,仍是只守不攻。每每闻及那刀刃相撞,发出的“铮铮”声,琰帝悬着的一颗心,都快要蹦出嗓门眼儿似的。 千凌羽占得上风,出剑之势愈发迅猛带劲,他竟是不知,在他身后,有那么一个人,揪着一颗心,目光越过众人,痴痴的、紧紧的追随着他,恐他被人伤了。 又是“铮铮”几声,千凌羽手中的长剑不停地在慕千尘周身刺来晃去,直把他逼退到朱雀台边沿,险些翻身跌了下去。千凌羽见其乱了阵脚,目光一凛,剑锋急转,没有半分犹豫的挥剑刺向慕千尘,那剑疾如厉风,快如闪电,慕千尘避之不及,被削掉了一撂头发。 众人见这情势即将分出胜负,私下里纷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都道是东越太子要输给北楚国君了。 慕千尘这厢回过神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直盯着千凌羽,不怒反笑:“鼠王,你的绝招都使完了,接下来,该我出招了。” 语落,剑锋点地,凌空而起,来一招请君入瓮,将千凌羽方才的剑法半招不差的使了一遍。千凌羽见他仅在和自己过完招后就将自己苦学多年的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半晌回不过神来,又因那烂熟于心的剑法从别人手里出神入化的使出来,一时竟忘了如何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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