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保护壳,但同时也给他带来许多牵扯。他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杀戮了。 夜幕下的山林中,晏郁望着天空飞行的三道身影,侧了侧身,让自己隐藏在大树的阴影中。 神子的血可以克制魔种,是他的宿敌。 在这一世的谢识成长起来前,他必须把他干掉,否则后患无穷。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急不得。 晏郁的脸完全没入黑暗,淡色纤薄的唇轻抿,显出一种疏离冷淡的意味。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挥散手中的血色长剑,剑柄、剑身、剑刃顿时化作点点红芒,消失在空气中。 他迟早会杀掉谢识,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谢家夫妇和谢识来到小水洼处,但放眼望去,这里只有血迹和焦土,却不见晏郁的身影。 谢识急得眼泪直掉,他挣开他爹牵着他的手,来到浑浊的小水洼边。 一番战斗后,小水洼中的水已经由原来浑浊的泥土色变成了脏污的血红色。 谢识的泪水滴落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他泣不成声:“修灵哥哥,都怪我非要跟着你出来。你不依我,我还哭闹。如果我不跟你来,我们就不会被那群蝴蝶追,就不会误打误撞跑到这里,惊动怪物,你也不会……不会……” 他哽咽不已,最后那个“死”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夫人来到谢识,拍着他的背,软声安慰道:“识儿,你不要太伤心,说不定修灵他还活着呢。我们再在周围多找找吧。” 谢识他爹则仔细查看了小水洼旁边的痕迹,“这里血液很多,但都不是人血,可能是水中的怪物的。”说着,他用手按在地面上,放出神识,检查了地底的情况,诧异道:“怪哉,水洼里的怪物竟然已经死了。” “修灵福大命大,约莫是找准了怪物命门,趁机杀了它。”谢夫人大喜过望地说,“这种蜗居小地方的凶兽往往是纸老虎,看起来厉害,但身上藏着致命的弱点。找到弱点,就能除掉它。” 闻言,谢识也开心起来。 但谢识他爹的神情却有些严肃,语气担忧:“根据怪物残留的气息来看,它是只金丹期凶兽。据沈兄说,他家孩子今年才练气五阶。境界相差过大,哪怕是侥幸反杀,也怕是凶多吉少。” 谢识紧紧抓住谢夫人的袖子,急促地恳求道:“爹,娘,我们要赶紧找到修灵哥哥。” 三人便以小水洼为中心,开始漫山遍野的搜索。 晏郁找了个机会,提前点了自己的几处穴道,制造出受了重伤、灵气紊乱、命不久矣的假象。 而后,他估摸着那三人搜索的路径,躺倒在一处草丛中。 不一会儿后,谢家夫妇和谢识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晏郁,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仔细医治。 晏郁缓缓“苏醒”时,恰逢谢家夫妇外出为他采药,屋里只剩谢识一人。 闪烁的灯火中,谢识惊喜地看着睁开眼睛的晏郁,眼角眉梢写满了开心。 而晏郁亦微笑着注视他,神情温柔如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一看,感觉把晏郁写成了一个蔫坏的反派(捂脸)
第六章 梦魇 “你醒啦,”谢识惊喜道,“我去厨房端药。” 一会儿后,谢识捧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走了进来,汤药上方冒着腾腾的热气。 晏郁从床上坐起,伸手接过一看就很苦涩的汤药,仰起头,屏住呼吸,打算一饮而尽。 但谢识却喊住了他,“等等。” 谢识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块亮晶晶的“石头”,放到晏郁手掌心。 “来,修灵哥哥,这药苦。喝前吃颗糖,就没那么苦啦。” 谢家夫妇对孩子管得严,加之海岛物资匮乏,谢识一年都难得吃几次糖。在谢识眼中,糖果是十分珍贵的东西,特别稀有。 如果不是这次晏郁救了他,大大改善了他在他心中的形象,说不定,谢识还不愿意把糖果分享给他。 晏郁看出他对糖果的稀罕,想逗他,便故意蹙起眉头,为难他道:“这药颜色这么黑,一颗糖恐怕不够。” 谢识打开小荷包,又倒出一块糖果,声若蚊呐:“那两颗……” “不够!”晏郁心肠很坏,继续狮子大张口。 “那三颗?” “太少啦。” “那再来一颗?”谢识的脸蛋皱皱巴巴,他攒了一年,才攒十颗糖。 晏郁面容忧郁,仗着自己身体虚弱,特别张狂。他掀了掀眸子,可怜巴巴地对谢识道:“哥哥我啊,特别怕苦。” 谢识用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看着他,小小的手里攥着装糖的荷包。 两人对视半晌后,谢识甘拜下风,把所有的存货都交了出去。 十颗糖,一碗药。 晏郁狠狠地齁到了,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牙齿,舌尖传来甜腻的触感。 谢识在一旁眼馋地盯着他的嘴巴,问:“甜吗?” 晏郁眼神微闪,说了谎:“还是很苦。” “那我下次多攒些糖,全给哥哥吃。”谢识握紧小拳头,下了决心。 糖果很重要,但哥哥更重要。 谢识天真无邪的模样让晏郁感到好笑。 他放下瓷碗,伸手抚上谢识白净可爱的脸蛋。他指尖残留着碗壁的余温,热乎乎的,让谢识感觉舒服,忍不住歪头蹭了蹭。 眼前这个孩子,对前世恩怨一无所知,对他没有任何防备。晏郁思绪飘散,目光一寸寸滑过谢识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透过他尚且稚嫩的五官去回忆前世谢知微的模样。 晏郁是在神子谢知微成年后才和他有交集,没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这才没在之前认出他来。 神子谢知微,出生于仙门世家,是谢家族长嫡子,出生时天降祥瑞,自幼便表现出惊人的修炼天赋。少年时,他被灵韵宗太上长老看中,收为座下亲传弟子,同时也成为了灵韵宗首席弟子。 他的一生辉煌灿烂,众人艳羡,仿佛凝聚了天底下的气运。 如果不是遇见晏郁,与他同归于尽,谢知微能在仙途上走得更远,早晚成为天下第一,飞升成仙。 只可惜啊,他遇见了晏郁这样一个打起架来疯狂不要命的魔种。 晏郁心底一点也没有葬送天之骄子的愧疚。 他抚摸谢识脸庞的手一点点往下,停留在他的柔软脆弱的脖颈处。从旁人视角看来,他像是一个大哥哥,在温柔轻抚弟弟的脖子。 晏郁能感受到手掌底下血液的流动和谢识跳动的脉搏。 现在,只要稍稍用力,这个鲜活的生命将立刻消失在世上。 谢识望着晏郁,纯真的笑脸上没有一点对危险的警觉。 晏郁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他心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屋里就他和谢识两个人,如果谢识死了,杀人凶手简直不要太明显,谢家夫妇一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我要睡了。”晏郁拉起被子躺下,闭上眼睛。 “好,”谢识乖巧道,趴到床边,“我看着修灵哥哥睡。” 小屋变得安静,晏郁的意识逐渐放松下来,睡意涌上脑海。 一段久远的前世记忆从角落里窜出,钻进他的梦乡。 那时,他还很小,大约九岁,被一个魔修门派收留。他的同门师兄弟大部分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自幼流浪的晏郁第一次有了家,有了家人。 他不用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不再漂泊流浪,不再饥一顿饱一顿。在那个门派里,他与同门弟子一起狩猎、练剑、修行,一起完成宗门安排的每月任务。他们互帮互助,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甜如蜜糖。 可是,很快就到了祭祀守护灵兽的日子。 那个魔修门派没有大能坐镇,势力孱弱,全靠一头狮头蛇身的凶猛魔兽庇护。 门派每年都会选出一名不满十八岁的弟子,用他年轻的肉身神魂祭祀守护灵兽。 虽说为门派献身是件光荣的事,但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一年,门派师兄弟们定下规则——大家一起比赛抓灵鸟,一天内抓住灵鸟数最少的人当祭品。 灵鸟栖息枝叶间,身形小巧,五感敏锐,飞行时疾如闪电。要想抓住它,得费好大一番功夫,不仅考验捕鸟人的抓捕技巧,更考验眼力和身法。 晏郁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他很厉害,一上午就抓了一百只灵鸟,几乎抓空了一座山。 最后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晏郁是比赛的第一。 然后……他被选出去了,成为祭品。 祭祀前夕,在门派阴冷的牢狱中,最初把晏郁捡回宗门的师兄来看他,告诉他真相,打算让他死个明白。 师兄说,大家伙都不想死。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进行了一场群体投票,选定晏郁为祭品。 而那场群体投票,晏郁在此之前根本不知晓。 多么可笑啊,一场结果是他的投票,偏偏在投票时把他排除在外。 牢狱昏沉的光线中,晏郁的手指握住身前的栏杆,他执着地求一个缘由,“既然你们早就有了选择,那抓灵鸟比赛又是怎么回事呢?比赛规则又算什么呢?” 师兄长叹一口气,说:“本来抓灵鸟比赛的最后一名应该是你。你年龄小,修为低,身体弱,而且单论抓捕灵鸟的技巧,你肯定比不上经常与它打交道的其他同门。”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小郁,按理说,你是最后一名。可谁曾想,你那么厉害,抓了那么多灵鸟,成为了第一名。” 晏郁紧紧盯着面前人的脸。 “可是,结果早就定下了。”师兄苦笑,“大家伙都不想死,投票选择已经是比较公平的做法了。小郁,你要明白,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不想你伤心,才搞出一场抓灵鸟比赛来哄骗你。如果你按照大家伙想的那样,成为最后一名,你会接受这个结果的,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晏郁的羽睫颤了颤。彼时他才九岁,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倔强。他闭上双眼,不愿意在这个收留自己又抛弃自己的人面前流下眼泪。那在他看来,很耻辱。 见他久久沉默,师兄不再多留,起身离去。 在他身后,晏郁睁开了双眼,目光锐利如刀。“师兄,你又何必把一件残忍的事情说得那么仁慈。你们都抛弃了我!”他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声音嘶哑地喊道,“什么比赛!什么灵鸟!不过是你们看我苦苦挣扎的借口!” 昏暗的牢狱中,年幼的晏郁一字一句,犹如泣血:“我既然赢了比赛,我就不会死在祭祀台上。” 正式祭祀那天,大雪纷飞,天地间全是一片白色。 绝境激发了晏郁的潜力。他挣脱锁链的束缚,拼死斩杀了那头巨大的凶猛魔兽。 祭祀台上鲜血淋漓,祭祀台下是众人惊恐的目光。
晏郁没有大开杀戒,只是一个人拖着魔兽的尸体,顶着狂风暴雪,在那个寒冷的冬日,离开了那处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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