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本来就是用来赏的,”何贺又抿了一口,“我说你糟蹋还说错了?” “茶这种东西啊,你拿它当东西,那别说用来泡牛肉,就是用来解渴,都是糟蹋它;可你要是不拿它当东西,”谢无渊笑着转了一下茶盏,“它就什么都不是。” “便是牛肉的腥臭污了它的香甜,降低了它的格调,又有什么呢?”谢无渊放下茶盏,语气低沉,“合该它与这些混在一起罢了。” “无渊你——”何贺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大厅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沉默却并不尴尬。 一个合格的下人,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出现。茶韵作为谢无渊身边的大丫鬟,这点儿眼色还是有的。 她迈着小碎步上前一步,对着谢无渊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主子,饭做好了,现在用吗?” “嗯,”谢无渊和何贺起身净了手,走到桌前。 推盏换灯,酒到半酣,谢无渊忽然开口:“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把你大哥拉下来,你——” 何贺愣了半晌,瞪大眼睛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绝对安全,没有任何后患,”谢无渊补充道,“用不着你出面,也用不着我出手,日后就算查起来,也不会有问题。” 谢无渊说完,抬眼看他。 谢无渊两辈子加起来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主动为旁人出谋划策。谢无渊的态度很认真,与以往玩世不恭的纨绔,简直判若两人。 可惜,何贺没瞧见。 何贺低头想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用不着的,我这样挺好,我也不是袭爵的料。” “我倒是忘了,”谢无渊也跟着笑道,“你回原籍来,本就是为了准备科举考试的。” 终归不是一路人啊,谢无渊在心里叹气,说不失落是假的。不过,既然何贺没有这个心思,那也就没必要做这件事儿了。 可惜了,原本可以一石三鸟的。罢了,既然何贺不要,那就当做个顺水人情送给何贤了。 总归都是何家。 “是啊,我准备走科举的路子,袭爵的话,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我。”何贺听谢无渊说起科举考试,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他回南淮,哪里是为了准备科举考试,根本就是为了回来陪谢无渊的。 他当时听说谢无渊差点被谢家除名,心里吓了一跳,后来谢无渊被谢家老头子发配回原籍,何贺实在没忍住,就找了个“回原籍准备科举考试”的由头,跟着回来了。 “也是,袭爵的话,应该是从二品辅国将军吧,”谢无渊接道,“最近边关吃紧,你大哥袭爵后,大概就要上战场了。” “你呢?”何贺反问他。 谢无渊叹了口气,他也愁的慌啊,现在的情况—— 何贺趁机劝道,“和我一起准备科举吧,上京的时候也好做个伴。” 何家和谢家,家都在京城,南淮不过是祖籍,有几座空宅子,两家的人并不住在这儿,说什么“上京的时候做个伴”,不过是何贺为了不让谢无渊整天泡在赌坊里,想出来的借口罢了。 “我再想想,”谢无渊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何贺走后,谢无渊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茶烟和茶韵上来替他除了外衣,脱了靴子,打了洗脚水,谢无渊收拾完,把自己扔到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被发配回原籍什么的,真是够了,他也就合该和混混们混在一起,上辈子他因赌博而死,这辈子他想改邪归正,老天还不让了! 其实他这辈子本是谢府嫡长子,本来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偏偏谢无渊一出生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颗骰子,抓周的时候又阴差阳错被人算计,抓了骰子,再加上这几年一直泡在赌坊,屡教不改。 到后来更是一天不赌就浑身不舒服,谢老爷和谢夫人看着再也改不过来了,也就不和他较那个劲儿了,权当老天赐了个儿子,只把他当纨绔子弟养着,不怎么管他了。倒是在两位庶出的儿子身上,教养的更加用心。 年前的时候,他更是被二夫人摆了一道,硬生生的给弄回南淮来了,说是“谢家没有这么不上进的子孙,再不上进,就把他从谢家家谱上除名。”他倒是想问问,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大哥哪里上进了?!他除了天天往赌坊跑,又有哪里比不上那两个天天想着法儿败坏他的大哥二哥了?! 这谢家还在御史的位置上坐着呢,他俩就忙不迭的把谢家嫡长子流连赌坊的把柄往外递,生怕皇上看不见似的,嚷嚷的满大街都知道。 得了,南巡钦差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这会儿子回京,只怕皇宫里也知道谢家出了个赌徒。唉—— 他也不想天天往赌坊跑的,可他白赚了这辈子,身上多了很多限制。 细细想来,他沦落到现在这个猫狗不待见的地步,都是这个上帝掷骰子系统的错! 想当年,他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好吧,虽然他好赌了点儿,不过他也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系统:好公民,你虚不虚?)结果一眨眼,就回到了这个架空的时代,说它是五代十国,各国割据吧,也不对;说它是春秋战国,有统一的王室和此消彼长的诸侯吧,那也不对;反正就是一个有大国,有小国,也有附属国的时代。 他所在的国家叫梁,到现在能有六七代皇帝了吧。 他爹谢大人呢,是一名御史,专门挑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错儿的,这种坑爹的活儿,要换了他,他早辞官不干了。 谢家当初也是跟在第一代皇帝身后打天下的人,啊,不对,是冲在皇帝前面打天下的人,皇帝在他们家屁股后面躲箭呢。 后来始皇帝论功行赏的时候,念及谢家一门忠烈,威武不凡,多次护主有功,不仅给了封号,封了爵位,还特意给了一块丹书铁券,就是传说中能免死的那种。 后来的后来,皇帝死了,他的儿子——二世皇帝一想,这正好啊,反正御史也没人干,不如就他们谢家吧,还能省的朕一生气,把御史拖出去咔嚓了,遗臭万年。 于是,大梁发展到现在,始皇帝那代的功臣大多袭爵结束,封地收回,子孙沦为普通人。 可谢家呢,虽然爵位啊,封地啊,啥的都没了,但御史的头衔还挂在头上呢,因为丹书铁券还在他们谢家放着呢,谢无渊觉得那东西烫手的很,没准皇帝一直在暗戳戳的准备想把那东西收回来,就等着挖坑给谢家跳呢。
☆、爷最近心情不好
谢无渊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握着晶莹剔透的骰子,在心里问道:“我还差多少次掷骰子,才能开启玲珑骰子的功能?” “一百六十次,”系统回答,“明天再去一趟,应该就可以了。” 谢无渊叹了口气,科举什么的,等他生命安全得到基本保障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谢无渊兜里揣着一沓银票出门了,掷一百六十次骰子不是小数目,如果他想在午饭前解决掉的话,就要用一次开五个的大赌盅。 啧,白花花的都是银子啊,谢无渊摇了摇头,他现在已经不奢求胜率了,能凑够一万次掷骰子的数儿,他就心满意足了。 对了,顺便说一句,他现在的胜率已经从百分之十变成了百分之二十。 鉴于他那庞大的掷骰子次数,谢无渊和系统难得的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谢无渊这辈子是不可能通过胜率来增加精力值上限的了。 且说那卖闺女的钱老汉听了谢无渊的话,先是在茶馆酒肆细细的打听了一遭。 旁的人都劝他:“冯大爷那点儿爱好,这条街上的人,谁不知道?就算你不知道,刚不也说了吗?他好男色,你跑他家去卖闺女,你卖的出去吗?” 也有人劝他多为闺女想想, “谢家小公子既然不要,那还有茅家何家啊,多少银子不重要,给闺女找个靠谱点儿的主人家,才是正经。” 钱老汉又仔细打听了茅家何家收一个丫头给多少钱,当听到最高不过十两银子的时候,之前旁人劝他的话,就都变成了那天边的浮云,风一吹,早就烟消云散了。 开什么玩笑,这闺女以后过的好不好,他一点儿都不关心好么,他只对白花花的银子感兴趣。 钱老汉当下打定主意,要带着丫头到冯府走一趟。 左右不过成与不成,若是不成,大不了被牙婆子数落一顿,他再去别家;可若是成了—— 那就是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省了他三番五次的出门跑远路,天天睡大通铺,吃糠咽菜,抱着被子凑合凑合就是一宿。 这苦逼的悲催日子,他可不想再过了。 五十两银子算得上一笔大买卖,足够他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呆上大半年。 抵不住冯家五十两银子的诱惑,钱老汉带着闺女往冯府走了一圈。 冯府的下人听他说要卖闺女,最开始先是笑得意味深长。 “我们府里什么时候说要收丫头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冯大爷的癖好,你要是有儿子,咱们这儿啊,一准儿要。” 钱老汉方才觉得自己真是财迷心窍,竟然信了五十两银子的鬼话,说不定只是那谢家小公子胡诌出来骗人的,真是骗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倒是被谢无渊给诳了,只能悻悻的牵着手里的丫头转头离开。 这一转身不要紧,身后丫头的模样就完完整整的露出来了。 冯府的下人盯着那个丫头还没张开的眉眼,拍着大腿赞道,“唉哟,我的乖乖,这可不得了啊!”立马换了笑脸,改了说法,“这丫头我们要了,你可不许再卖给别人,喏,这是五十两,权当是定金,剩下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得等我们家大爷回来再说。” 那钱老汉也是个走南闯北的,活脱脱的人精儿,一听冯府负责采买的下人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自个儿手里这丫头是交了好运了。 这要是进了冯府,最差也是个贴身伺候的,很有可能要抬个妾,这要是再生了娃,免不了就是个如夫人。 买丫头是一个价儿,买贴身伺候的又是另一个价儿,这要是真的直接当妾买,那少不了要给一百两的礼金,钱老汉那糙树皮脸上乐开了花,搓着手直道,“好好好,一定一定”,就跟不会说话了似的。 谢无渊今儿出了门,没往惯常去的赌坊走,倒是转了个弯,踏上了另一条道儿。 “爷,您今儿不去赌坊了?”茶盏站在门口喜出望外。 这盼星星盼月亮的,自家少爷终于不赌了!少爷才十二岁!什么都还来的及! 只要不赌了,哪怕不学啥四书五经,练个武什么的,也是不错的。 谢家虽然现在是御史,算文官;但祖上也是行伍出身,行兵作战都是杠杠的,老爷书房里还有当年太爷留下来的手札笔记,茶盏已经在心里开始了对谢无渊未来的展望。 “去啊,”谢无渊瞧见茶盏神游天外的样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就想打击打击他,“你又不是不知道,爷我一天不去赌坊就浑身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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