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胡说些什么?”稳重的青年面上一片愠怒,“阿摇不可能是那种人。” 斯文青年面上露出一抹讥诮,“贵宗就是这么教导门下弟子的吗?” 他指的是沈知微越过长老答话。 “知微。”刑律长老喝了他一声。 关心则乱,沈知微也知自己冲动了,忍气吞声地退回到了队伍中。 斯文青年再道,“实不相瞒,落云宗的至宝混元丹就被江舟摇几日前盗去,他打伤了落云宗好几名弟子,还杀了我的华青师妹。” 刑律长老面色不变,“阁下可有证据?” “道友们均可佐证。” 队伍又七嘴八舌地炸开了,清一色全是江舟摇杀了华青的证词。 众人之口最难调。 刑律长老面上再无一丝笑意,“知微,可曾看到舟摇回来?” “回师傅,不曾。” “是吗?”斯文青年却笑开,眼里有精明的光在闪,“可是在下与诸位道友追踪他至此,他不在千衍宗又在哪?” 他认定沈知微知晓内情却谎报实情,便呛声道,“沈道友与师弟情深义重,华休深受感动,但,狼狈可为奸,徇私包庇是同罪,”自称华休的斯文青年微笑着转向刑律长老,“想必岳长老深有体会。” 这人实在生了一条巧簧的舌。 话说到这份上,岳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偏袒之词,只得道,“我会派人去寻他,定会给诸位道友一个交代。” “同门不得干涉有罪之人,”华休微笑着咄咄逼人,“相信岳长老知道其中道理吧。” 岳古此时心下也有些受气,他觉得华休有些不知好歹了,“那阁下如何才能满意?” 华休眯眼道,“自然是我们亲自去搜山,如此才不会有疏漏。” 刑律长老的目光却是彻底冷了下来,凭对方这么一个三人成虎真假难辨的理由,就要放任外人进千衍宗搜查,未免太跌千衍宗的面子了。 显然,在岳长老心里也是不相信江舟摇会杀人的。 就算江舟摇杀人了,也是由千衍宗处置才对。 他是决计不会答应这般无理要求的。 就在两方僵持之下,出现了一个洋洋盈耳的声音。 “不用找了,我在这。”出现的正是引发纷争的江舟摇,他依旧一袭红衣姿容傲然,只是面色泛着不自然的苍白。 沈知微慌忙地冲过去挡在他面前,“你怎么出来了?” 江舟摇感激地冲他笑了笑,他虽自幼顽劣,却也不是不明事理,若他一直躲在宗内,恐怕千衍宗以后会成正道之敌,他跨过沈知微,两人擦肩而过时,两人的手似乎碰了下,短暂得一触即分。 江舟摇毅然决然地朝山门走去,在离山门几步开外立住,冲着那群修士喊道,“混元丹是我偷的没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承担罪责,只是杀人一事我没做。” 落云宗的修士义愤填膺,“我们亲眼看到华青死在你面前,你这恶徒还作何解释。” 华青死时衣衫不整,死状凄惨。她生前是修真界有名的冰清玉洁的美人,死后如此不堪,着实让整个修真界都愤慨不已。 一平时对华青真人殷勤已久却始终不得美人心的修士站出来谩骂江舟摇,“定是你这恶徒修了什么邪法,逃亡的时候将华青师妹采补好提升实力逃出生天。” 江舟摇握拳,话语同他的面色一样苍白无力,“我是被冤枉的。” “若江道友身正不怕影子斜,”华休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意,“不若随我回落云宗自证清白。” 他这话听着似极有公理,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江舟摇一入落云宗便再无生机可言。 江舟摇自知势单力薄,也不能牵连千衍宗,他咬牙,大不了跟他们走这一遭。 他抬起脚,恋恋不舍地望了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最后一眼。 沈知微自方才就在原地垂下头,神色黯然,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他握拳时手里赫然多了个东西,是个药瓶。 “师兄,将我把药带给他。” 又是为了他。 沈知微终于下定了决心,快走两步追上了江舟摇,阻拦了其往外走的动作。 “我不喜给人做身后事。” 他将手中的药瓶还给了江舟摇。 在江舟摇愣神的一瞬间,沈知微抽出剑,再次挡在了江舟摇面前,这次面对的却是那群修士,“若要带走他,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华休似笑非笑地盯着岳古,似要讨个说法。 岳古却一摒先前公正不阿的行事作风,反倒堂而皇之地偏袒着沈知微二人,“阁下既然介意我们以老欺少,想必也不会做出以多欺少的不耻行径来吧。” 岳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近适逢多事之秋,谢孱云修为尽失,君行之闭关,掌门昨日也闭了关。 千衍宗一个扛把子的都不剩。 这些人在此之际寻事,分明是想趁机针对千衍宗,若轻而易举地交出江舟摇,将罪名板上钉钉,恐怕日后千衍宗再难在正道上抬头挺胸了。 偏偏今日来讨说法的是群毛头小子,他们这群长老又不便直接出手打杀。 华休见状,心知岳古摆明了是不会再插手此事了。 他轻嗤一声,极为不耻的模样,“原以为,江舟摇只是千衍宗的一个异数,不曾想到,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华休对上沈知微不屑地冷笑,斯文的面相现了一丝阴狠,“如此也好,杀你,我一人足矣。” 两人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住手。” 却有人出声制止。 众人朝声源处望去,一看之下却都呆了。
第6章 归仙冢(六) 那人自微光中走来,似要步步生霞光泄月韵,身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袍,墨发被玉冠端端正正地束着,远远望去只觉得他风姿绰绰,令人惊艳。 走近时,那人展露的白如羊脂玉的肌肤,殷红的唇,仿若覆着冰雪的眼瞳,无一样不使人目眩神迷。 明明这人穿着严丝合缝,再是保守不过,可偏偏在场许多人都生出一种渴望来。 若这人不是这样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那该是何种风情? 在短暂的意乱情迷后,许多人理智终于回归,这人……是谁? 不仅那群来声讨的修士不认识谢孱云,便连千衍宗的弟子都觉得面生。 看这人走来的方向……竟是从未露面的大师兄吗? 千衍宗内一片哗然。 他们皆知谢孱云是绝世天才,纵然不出世,却美名远扬,——此界再也找不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天才了。 金丹立道,弱冠元婴,这般恐怖的修炼速度,这般妖孽的修炼天赋,实在无人能及。 他们听过太多谢孱云的光辉成就,也感叹过太多上天的不公。 却从不知谢孱云是个美人,还是个如此绝色的美人。 比之天下第一美人江舟摇也不遑多让,不,他们悄悄对比了一眼面容稚嫩脸色苍白的江舟摇,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少人开始真心实意地替谢孱云惋惜起来,这般人物,生来就该是个仙人,就该在神坛上受万人景仰。 先前那点压抑的嫉妒不服在见到谢孱云的容貌后毫无缘由地消失了,如同曝露在阳光下的七彩气泡,都不用戳,自己就悄无声息地,破了。 沈知微见到谢孱云时,面上现出一丝惊愕,“你来做什么?“他是疯了么?以前强得令人发指的时候默默无闻,现在没有修为倒强出头? 清冷剑修没有回答。 沈知微薄唇紧抿,压出一条白线,他将那条白线提起来,牵连出几分讥诮,“你来又有什么用?” 见清冷剑修仍旧沉默不语,沈知微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道,“这里有我。”我会解决的。 清冷剑修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冷,犹如敲冰戛玉。 “他是元婴后期。” 只这一句话,便浇灭了沈知微所有的气焰。 他只是个金丹后期。 “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勉力一战。”沈知微笑得有些惨然,攥紧的手心上悄悄地留下了几个月牙印。
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好阿摇。 “你有师兄,不必勉强。” 清冷剑修的声音同他这个人一样,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 可在沈知微耳里,那简直是极尽清冷剑修,最后一分温情的话。像是融雪的春风,或是翻腾的云海,使人头晕目眩了片刻。 恍惚间,沈知微想起来一段久远到已经模糊的回忆。 幼时他不是没有期盼过大师兄的,他想象中的大师兄会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照顾他,同时教导着他。 可他的师兄是谢孱云。 不会笑、十分冷漠的谢孱云。 “我的道,你不适合。”不会教他剑术。 “你哭了,到别的地方去。”不会哄他。 “我须静心修炼。”甚至不想他近身。 “阿微”这个称呼是这个清冷剑修给予过他的唯一一点温情。 而这点温柔,是阿摇死缠烂打磨来的。 他不过是无辜沾了点便宜。 阿摇还为此生了他很久的气。 可如今就是这个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大师兄对他说,“你有师兄,不必勉强。” 沈知微眼里划过一丝茫然和挣扎,他……有师兄吗? 他是千衍宗的二师兄,有个不管事的大师兄,教导其余弟子的重责自然便落在他身上,哪怕他并不喜,有个修为奇高的大师兄,别人慕名来挑战,出来迎战的都是他,他努力修炼多年,就是为了不没落千衍宗好不容易得来的名望。 他也逐渐习惯了,有事自己来扛。 可现在,有人告知他,师兄会护他。 他除了自己扛还有另一种选择。 心情复杂的沈知微缓缓侧过了身,谢孱云抬脚从他身边走过去,来到江舟摇面前。 “阿摇,将药还给他们罢。” “不!”若是将混元丹还给他们,师兄该怎么办?难道就此做一辈子凡人吗?他怎么舍得…… 江舟摇红着眼眶摇头,近乎执拗地看着他,像极了拼命护食的小崽。 谢孱云静静地看了他半晌。 江舟摇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坚决不肯妥协。 “你受伤了。” 江舟摇愣愣地抬起头,与清冷剑修那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对上,师兄这是在……关心他? 他确实受了重伤,这几日他抢夺了几个宗门的丹药,被不眠不休地追杀了三天三夜。 昨日他已将一身血衣换下,竟还是叫师兄看了端倪出来,血气还在翻涌的胸膛此刻涌上一些暖意。 他垂下头,面色羞红一片,嗫嚅着,“不……不碍事的。”为了师兄,受多重的伤都值得。 谢孱云没有再叫他把丹药交出来,而是扭头对上那群嚷着匡扶正义的修士,“若阿摇将丹药还给你们,你们待如何?” 他没有说华青真人身死一事,只承认了江舟摇偷取丹药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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