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侄子敬您一杯。”
童卫国酒量相当不错，见他用小杯喝果酒，鄙视说，“让小叔叔教教你怎么喝酒。”
随后取过大碗，往里头兑了半碗啤酒、半碗白酒。
“来！喝！”
虽说关系亲近，大家平时各有事要忙，难得聚一次，童卫国明显很高兴，敞开了喝。
等他敬过一圈酒之后，明显已经有了醉意。
童潜记着他刚才调侃自己，于是趁他酒醉，不怀好意地问，“小叔叔，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和赵力叔叔的交杯酒呀！”
被问得措手不及的童卫国老脸一红，庆幸自己喝酒上脸，没让侄子当场揭穿他的窘迫。
倒是赵力十分淡定，“你不是都喝过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一直别别扭扭的两个人似乎终于定了下来，共同出资在别墅区买了幢别墅，和童潜一家做了邻居。
乔迁的时候，还请了朋友和家人们相聚，热热闹闹吃吃喝喝。
童潜故意为难，“乔迁之喜，和新婚之喜怎么能一样？可别委屈了我小叔叔。”
童卫国臊得慌，“潜宝宝，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童潜并不理会小叔叔渐渐升起的怒火，依然逼视着赵力。
“不管怎么说，我和明晏都正式登记结婚了，也不算没名没分，可是赵力叔叔，你总得给我小叔叔一个交代吧。”
欢乐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赵力仿佛没感受到来自晚辈的压迫，他灌了一口酒，然后，当着一桌人的面，扳过童卫国的脸，两个人借着这口酒，深深地吻在一起。
童卫国还想挣扎，却被强硬地摁住，直到两个人分开，未来得及吞咽的酒沿着下颌流进衣领。
童卫国一边抖着手找纸，一边红着脸怒斥：“你疯了！”
当着他姐和晚辈的面，在这儿干什么！
赵力十分平淡地看向童潜，“这就是我的态度。”
方才那一出发生得突然，童潜愣在座位上，然后清醒过来，举着酒杯，朝他大笑：“好！不愧是我小嫂子！”
“咳咳！”童卫国被这句话惊到，酒液呛进肺里，咳得惊天动地。
连王萍萍也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叱道，“宝宝！”
而赵力，正忙着给童卫国拍背，似乎默认了“小嫂子”这个称呼。
等咳得差不多了，童卫国一把揪起童潜的耳朵，拎着他去了后花园。
“救命啊！明晏，妈，救我！”
面对童潜撕心裂肺的呼救，大家一致选择了无视。
等离开客厅，被夜晚微带凉意的风一吹，童卫国通红的脸颊，才逐渐开始降温。
“你小子今天晚上到底搞什么？”
童潜找条长椅坐下，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三十来岁，体格健壮，有房有车，资产颇丰。
这样的男人，如果喜欢女人，一定会很受欢迎的吧。
“小叔叔，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要去相亲，后来没成功，你说是因为别人看不上，其实，是因为他不让你去相亲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心里都清楚。
童卫国在他身旁坐下，有些出神。
过了很久，他才沉沉开口，“潜宝宝，你告诉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叔侄俩聊了很久，直到星斗高悬夜空，赵力的身影默默出现在附近。
童潜突然站起来朝他喊，“赵力叔叔，我小叔叔喝醉了！”
赵力从他手中接过沉重的身体，微微点头之后，搬着人便要往隔壁走去。
童潜简直要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死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开窍，难怪折腾这么久。
“哎，赵力叔叔，我小叔叔都走不动路了，你这样拖着他会很难受的。”
赵力的脚步一顿，然后默默蹲下身，把他背了起来。
“喝醉”了的童卫国尴尬地趴在他背上，回头抛给童潜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童潜觉得自己这个助攻当得实在太委屈了。
“等以后他们俩成事，我一定要他们给我包个大红包！”他扭头冲跟在身后的周明晏抱怨。
对方笑笑不说话。
“哎，你说这两个人吧，明明都同居了，居然还没揭破窗户纸，一个两个堪比柳下惠，真是不让人省心。”
被晚辈吐槽的两个中年男人，像上学时清纯的小朋友一样，在夜风中慢慢溜达。
童卫国十分尴尬，他并不想装醉，却硬被背上了背，酝酿许久才问，“你、你累吗？”
毕竟他也不轻，一百好几十的重量。
赵力老实背着他，双臂把住他的臀部不放，“没关系，我力气大。”
“哦。”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还能走。”
赵力没有听从，一路把他背进了家里的客厅，转过身，凝望着他的眼睛，一向少见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犹豫。
“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如果那年春节，我放你去相亲……”
童卫国粗暴打断了他的话，借着酒劲高声叫喊起来：“赵力，你后悔了是不是？！后悔当初和我在一起，后悔永远不能向家人光明正大的介绍自己的爱人，后悔你不会有孩子，不会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第276章童卫国＆赵力（二）
没想到他情绪这么激动，赵力手足无措，“不是！我没有！我是怕你……后悔。”
童卫国抬起朦胧的醉眼，男人略带忧愁的神情映入眼帘。
多稀罕啊。
这种犹豫不决的表情会出现在这个从来直来直往的男人脸上。
赵力抬头望着他，目光交汇时又猛地低下头，“我不想你去相亲。但我也不想你难过。”
他们都是年过而立的中年男人了，同龄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他们还在单身，家里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自己混惯了，顶着骂不娶老婆也不当回事，可童卫国一向孝顺，每次从老家回来，必然有一段时间情绪低落。
赵力看在心里，暗暗替他难受，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紧握成拳的手被握住，童卫国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身上虽然满是酒气，眼神却很清明。
“那你告诉我，你后悔了吗？”
赵力果断摇头。顿了顿，他再次强调，“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被他纯真执拗的目光盯着，童卫国心下一颤。
他们俩一起长大，一起参军，一起工作。
在过往的几十年人生中，彼此陪伴的时间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人。
他为了赵力，辞去人人羡慕的好工作，赵力为了他，更是义无反顾。
世上再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值得他为他付出一切。
几十年啊。
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他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
两个人早已如同共生的枝蔓，彼此缠绕，一旦试图分开，必然伤筋动骨，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自家那个狡猾的小侄子的话，犹在耳旁回响。
“小叔叔，人这一生才能活多少年？要我说，做人呢，最要紧的就是开心，只要不妨害别人，自己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用太顾及世俗的眼光。你已经浪费了半辈子了，难道还想拖着赵力叔叔和你一起，把剩下的半辈子也浪费掉吗？”
正在赵力忐忑不安的时候，对面的人忽然握紧他的手，“有一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我。”
赵力懵懂着点头。
“你爱我，”望着赵力瞬间瞪大的眼睛，童卫国缓缓道，“就像我爱你一样吗？”
赵力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也许是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在他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希望却不期而至。
童卫国没有催促。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彼此纠缠，如此的熟悉。
赵力咽了口唾沫，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想说的话有许多，脱口而出的却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嗯。”
轻如蚊呐，落在童卫国耳中，却响如惊雷。
“你……”童卫国仓猝地低下头，停顿了许久才说，“你还记得吗？当初我爸给我找了关系，让我进部队去当兵，你知道了，非要跟着我一起去，你爸当时不同意，说你不是个当兵的料。”
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满脸倔强，“我要去。”
他爸不屑地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和人童卫国呆在一块吗？关系再好也没有天天粘在一起的道理，难道你们还能在一起一辈子啊。”
“嗯。”
他爸生气，“你嗯什么？”
赵力盯着站在一旁的童卫国，很认真很认真地说。
——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当时，谁也没把这句近似于小孩赌气的话当真。
包括童卫国。
他当时还笑着回了一句，“呸！谁要和你一辈子在一块啊！”
可赵力当了真。
在他此后的十几年光阴中，他一直在用行动，实践曾经的诺言。
以至于十几年之后，童卫国才能拉着他的手，声音颤抖。
“喂，我后悔了。你再重新问我一遍好不好？”
赵力静静地凝望着他，凝望着他眼中闪烁的泪光，半晌，才轻声地重复，“我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
少年时的声音和如今的声音，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两个人从小到大相处时的场景，也走马灯似的从童卫国脑海中旋转而过。
大牙村、部队、静海市……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事物如何变换，只有这个男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
童卫国几乎压抑不住喉头的哽咽。他很轻很轻地回了一句。
“嗯。”
也不知是谁先移开目光，不知是谁先吻上对方。
总之，一直渴望亲近而不可得的四片莹润的唇瓣，两具火热的躯体，终于在这个阖家欢聚的日子里，跨越无数光阴，团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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