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到之前对方说过秋照夜会杀他的话,顾惊羽心头替对方捏了把汗。 此时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气息,气劲被撤下了,里头传来一个低沉却悠远的声音,“进来。” 顾惊羽进殿时,见那青衫少年先是侧过身去用袖口擦了把眼角,随后再次抬眸看向他时,旋即面露灿烂的笑容,“阿羽。” 夏应弦说时,几步上前,“你怎么来了?不好生歇着。” 顾惊羽看着对方微红的眼眶,在如玉般的肤色衬托下,显得尤为可怜。 他心下一软,道:“师叔祖,你这是……”他本想问对方是不是哭了,可是当着众人还是没说出口,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大男人,还是要面子的。 于是转脸向秋照夜施礼道:“若是师叔祖冲撞了宗主,还望宗主宽宏大量,饶过他这回。” 他单纯认为夏应弦擅自下山,又失礼闯入宗主殿,怕是方才没少受秋照夜责备,甚至可能动了手,否则对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可听在夏应弦的耳朵里却心花怒放,阿羽关心他,还替他求情! 秋照夜原本是目光和蔼地看着顾惊羽,听见这句便冷眼瞥一眼夏应弦,沉声道:“本尊倒忘了,他私闯禁制,擅离山门,确实该罚。” “你!”夏应弦与秋照夜四目交接,前者是眼中火光四溢几乎要将对方烧成灰烬,后者是万年冰川般的眸子能把人瞬间冻结。 顾惊羽心生疑惑,如果夏应弦是秋照夜的灵偶塑身,那么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敌意?看着身旁的青衫少年,分明有血有肉,人格独立,其内在灵魂不论是谁,他都实在无法忽略。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于是看着夏应弦道:“师叔祖下山必有缘由,对吗?”说时还冲对方使了个眼色。 夏应弦心下含笑,阿羽这是让他拿出芝心莲来求情,他的阿羽怎么这么可爱? 于是他冷眼一瞥秋照夜,掏出灵草敷衍应付了几句,二人目光相交,虽都恨不得对方消失,却都在顾惊羽面前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甄子昂虽然不喜欢夏应弦,可是经过纵云巅一战,他们四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尽管不愿承认,但说是过命的交情也不为过,于是也借着灵草壮起胆子替其求情起来。 “师叔祖虽有过,但因心系林师弟伤势,又以身犯险境取来灵草,还望宗主从轻发落。” 裴慕之也道:“师叔祖虽有过错,可既取来至宝灵草,有功该赏,宗主最是赏罚分明,定会给师叔祖一个妥善处置。” 秋照夜微微挑眉,这四人竟一条战线。 他不愿拂逆了顾惊羽,便只对甄子昂与裴慕之道:“本尊让你们开口了么?看来平日对你们太过温和,以至于竟敢拿捏起本尊来了。” 二人一愣,同样是开口求情,宗主的态度却天差地别,对顾惊羽像个没事人,对他们却冷声训斥,甄子昂不由心里嘀咕了一句:亲传弟子就是不一样。 秋照夜又对夏应弦道:“既然赏罚分明,自然是有赏也有罚,从今起你闭关灵墟洞,没有宗主令不得出关。” “秋照夜!”夏应弦刚发出一声,便感到一道气劲将三人直推出了殿门外,随后砰地一声,大门就这么关上了。 三人面面相觑,夏应弦愣了愣,高声道:“秋照夜你无耻!” 话音刚落,又一道噤声咒将他的嘴封上了,只能发出呜呜声。 顾惊羽看着三人被送出殿外,再看秋照夜原本一张冷脸,目光望向他时又微微一变,好似温和了许多。 面对这明显的偏袒行为,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只心头哀叹,成了自己的替身,这叫什么事? “还望宗主顾及师叔祖有伤在身……”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你如何看待夏应弦?” 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顾惊羽一愣,茫然抬头道:“什么?” “我看你对他不一般。”秋照夜说时,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嫉妒。 顾惊羽微怔,他待夏应弦不一般吗?可思来想去,又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道:“他是师叔祖,身为晚辈自当敬爱。” “敬爱……”秋照夜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后缓缓点头,“几日后便是拜师礼,你好生歇息。” 待那一袭青衫走远,顾惊羽望着那有些落寞的背影,忽然心头没来由升起一丝酸涩。 他甩甩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去,别再被秋照夜牵着跑了,他对自己说,将思绪聚焦,这才想到识海中那盏盛着夏应弦血液的玉瓶。 这秋照夜的血该怎么办?总不能直接要。 他沉思良久后忽然眸光微动,忽然拳落掌心,这次拜师礼不就是个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秋:书都皱了,看来是翻来覆去地看~阿羽果然还爱我(开心~雀跃~原地转圈!) 阿羽:那个……真的是误会……
第38章 (二合一) 照夜天尊收徒的消息被昭告天下,俨然成了修真界的大事,前来见礼的宗派门人几乎要将无极剑宗的山门踏碎。 待正殿挤满了观礼之人,待司仪唤了林殊雨的名字,顾惊羽才有些不自在地缓步上殿。 高殿上秋照夜正襟危坐,虽未束发,一头银发仅简单地以发带轻挽,如瀑般垂落后肩,一身月白色袍裾衬得其整个人都隐约白得发光,颇有威严。 见他出现在阶下,秋照夜原本冰冷的眸光瞬间染了些温度。 他身着宗主亲传弟子服制,玲珑鎏金丝绣制的流云纹,若隐若现地遍布缂丝青衫,在日光照耀下隐隐折射璀璨光芒。 与高座上秋照夜轻纱外氅的纹样相呼应。 不知为何,顾惊羽越看这一身越像情侣服,便不由得嗔了一句,全怪秋照夜,若不是对方的告白,他怎么会将如此纯洁的师徒关系往偏了想? 换做从前,他根本不可能因为一身衣衫就想歪。 他目光扫过阶侧众人,甄子昂等师兄弟们都对他投来或欣喜或艳羡的目光。 在秋照夜身侧客座上,端坐一名身着玄色嵌暗红细纹道袍的仙首,其身后站着一名红衣少年,见了他目光发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一眼认出了姬霄月,那座上的,便是姬家家主姬无霜了。 姬无霜见了他上前,含笑道:“早听吾儿多次提起这位林殊雨,都是赞赏有佳,倒令我很是好奇,如今一见,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说时目光打量着顾惊羽,那眼神里还含着一缕审视,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打量别人家的徒弟,倒像是长辈考量自家孩子。 这令顾惊羽有点莫名。 不只是他,秋照夜似乎也留意到了,虽未露声色,可眉宇间却流露出一缕不悦。 一众仙首们却都纷纷附和,或是夸赞秋照夜选了个好徒儿,或是称赞林殊雨前途无量云云。 此时一个仙气飘渺的女子身影落入殿内,“照夜收徒,我怎能缺席?” 众人只觉一阵如梦似幻的气场,裹挟一阵清甜香气与九天乐曲,令人如坠云端,一时竟有些意识朦胧。 修为高的,如姬无霜,一眼看清了阮妙真,扬笑道:“妙真,还是喜欢这般故弄玄虚。” 阮妙真也不客气,未等司仪相迎,便径直落入了客座之上,并未理会姬无双,而是目光望着球照夜,同时以十分优雅的姿势,伸出纤长玉指轻轻托腮。 她转眸打量一眼阶下的顾惊羽,微微扬起唇角道:“你就是那位一剑震碎了怡凌灵脉的孩子?”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都面露错愕。 顾惊羽心头咯噔一下,当时他一剑击碎衢自明的分神,连带震塌了阁楼,在全力释放之下,怡凌也遭波及。 他当时因浑身筋脉破碎陷入晕厥,如今回想起来,倒是留下了个目击证人,令他说不清了。
秋照夜的脸色也霎时阴沉下去,尚未开口,就听得姬无霜挑眉问道:“竟有此事?” 阮妙真依然是一副含笑的面容,“怡凌醒来后本尊询问事件前因后果,此前如何被衢自明趁虚而入控制了心神暂且不提,倒是之后这孩子的冲天一剑令人颇为印象深刻,剑宗还是一如既往藏龙卧虎啊。” 这句意有所指,在场众人有听出了话外音者登时哗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 “筑基期弟子一剑震碎几近化神的怡凌仙君灵脉?这怎么可能?” 顾惊羽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就听高阶之上,秋照夜深海般低沉的声音传来:“震碎她灵脉的,是本尊。” 阮妙真微微挑眉,看一眼秋照夜,虽目光中有狐疑,却依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轻柔道:“照夜所言似乎与怡凌有些出入?” 秋照夜目不旁视,“她当时被摄去心智,神志不清,其记忆又有几分真切?” 说时目光投向顾惊羽,“当时若非本尊及时赶到,恐怕爱徒便要遭怡凌毒手。” “爱徒”二字听在顾惊羽的耳朵里显得尤为鲜明,但更令顾惊羽忐忑的是,秋照夜这句包庇,分明像是知道缘由的模样。 这种能够一剑斩杀分神的修为绝对不是天赋异禀就能够解释的,可自从他醒来后,秋照夜却从未就修为一事问过他。难道对方已经悉数知晓了? 他心头更沉,连看向秋照夜的目光也变了,恐怕对方并非拿自己当替身,而是…… 秋照夜如此说,自然无人敢反驳,毕竟当时只有秋照夜与林殊雨在现场,怡凌又是登宸大会的罪魁,于是此话一锤定音,阮妙真也只能接受这解释。 姬无霜爽朗一笑,“照夜护徒心切,一时下手重些,也在情理之中,妙真还是回去好生安抚怡凌,千万不要迁怒于晚辈。” 这话说得,倒像是她们乐宗的不是了,阮妙真虽目露不满,可在剑宗的拜师礼上亦不好发作,只笑了笑,“想是怡凌有误会,可既然是照夜出手,想来她也不会生气。” 顾惊羽心头发笑,自然不会,他甚至怀疑现在的怡凌还有没有行动自由,否则以她对秋照夜的痴恋程度,怎会连其收徒这么大的事都不出现。 此时主祭小心询问秋照夜是否可以开始拜师礼,后者颔首示意。 顾惊羽只得硬着头皮把这场戏演下去,一面心头却盘算着该怎么脱身才好。他不能突然走了,否则留下一具尸体,恐怕刺激了重伤初愈的甄子昂与裴慕之,得有个计划才行。 他随着主祭指引,先是祭拜宗门先祖,后宣读拜师帖,接着便是祭天地鬼神,昭告三界六道:林殊雨今后便是秋照夜的亲传弟子了,与天尊秋照夜休戚与共,命运相连。 他一面立誓,一面心里自我安慰,拜师的是林殊雨,不是他顾惊羽。 否则若是让师尊在天之灵知道他不仅另拜了师门,对象还是秋照夜,恐怕会气活过来。 最后顾惊羽奉茶,将茶盏递给秋照夜,后者接过时,微凉而柔软的指尖与他相触,他莫名有点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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