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花艳。 只要是见过她的人就不会质疑,路景延记不清第一次见柳砚莺是什么时候,但记得清对她的最深的印象便是绮靡艳丽。 她起先只是老夫人屋里的女使,看似安分守己一直待在荣春苑里不太出来。后来不知何时傍上世子,离开荣春苑的时候变得多了,和路承业如影随形。 有一回路景延路过常翠苑门前的小花园,忽地被假山后窜出的女子抱住了腰身,她身躯很软,前胸贴着他肋下,路景延认出是她,定在原地忘记推开。 她蒙着眼睛,笑盈盈道:“抓到你了世子爷!” 路景延听罢只剩哑然:“我不是世子。” 柳砚莺仓皇掀开蒙眼的黑布,看清他后似是异常嫌恶地连连后退,然后飞快跑开了。 那个神情,叫人记忆犹新。 他知道那种嫌恶是出于什么,只因他是郡王府庶子,将来不可承袭平旸王之爵位。 “三郎,在想什么?”老夫人问。 路景延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自己陷入回忆看着柳砚莺太久,淡然别开眼道:“没什么,祖母,要开席了,我扶您过去。” “好,我们过去。” 柳砚莺见状上前:“老夫人,既有三爷搀着您,我替您把拐收着。” 适才路景延盯着她看,当老夫人的面她只敢低垂眼皮,这会儿才在接过拐棍后跟在二人身后偷摸一笑,志在必得。 俨然误会了路景延适才望她出神的原因。
第4章 大过年的府里装饰得一派喜气,沿暗香阵阵的小径走侧门去到摆了家宴的花厅。 老夫人听见外间有人放起爆竹,让秋月去看看谁先到了,秋月说是五郎。 一行人走近,看清是姨娘孙氏正带着五郎路元礼放鞭炮。 孙氏还有个女儿,是府里行二的小姐,名叫路仙柔。她已嫁人却留在府中,丈夫吕濛原是郡王府的门客,颇受平旸王器重,后来入赘路家,为王府办事也更名正言顺。 “老夫人!”孙氏最是八面玲珑,见老夫人来了,撇下玩得不亦乐乎的儿子走过去,“老夫人您来了,昨儿个我派人送去您院里的乌鸡养颜丸您可用过了?” “你还说呢,我一个老太婆,吃哪门子养颜丸。”老夫人原本让柳砚莺搀着,被孙姨娘不动声色拉过了胳膊,走到前面去。 孙氏嘴甜道:“您不老!瞅着可年轻呢。” 柳砚莺不屑,心说这算拍的什么马屁。 送养颜丸也是,老夫人潜心向佛,怎么会用那些庸脂俗粉的东西,不过是碍着小辈一片心意才收下,让秋月收进库房里,等过一阵老夫人忘了,底下几个丫鬟婢子就自己偷偷吃了。 孙姨娘向来不怎么懂得讨老夫人欢心,行事总透着股小家子气,柳砚莺对她半点好感也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的女儿,路家二小姐路仙柔,这府里就属她和柳砚莺最不对路子。 老夫人一来,所有人入席围桌而坐。 待丫头伺候着擦拭过双手后,后厨正式端上饭菜,由各房女使为自己主子布菜。 用过饭食,一家人围坐守岁。 下人们端上瓜果酒水,候在一旁。 老夫人是大长辈,总得送点好意头给小辈沾沾喜气,于是让柳砚莺和秋月俩人挨个去斟酒,斟的是荣春苑提前制好的屠苏酒。 酒里加了大黄、白术、桂枝、花椒,饮过之后祛风散寒,新的一年驱邪避瘴。 柳砚莺和秋月端起酒壶,绕着圆桌分头走。 柳砚莺挨个行至路承业身侧,为他倒酒:“世子,请用酒。” 路承业自柳砚莺步入这个门厅起,眼角余光就跟化了的饴糖似的丝丝连连没离开过她,此时接过酒杯,喝得格外痛快。 他与柳砚莺算不得熟稔,只是常在老夫人那儿见到她,偶尔攀谈几句。 回回都叫他心猿意马魂不守舍。 光瞧柳砚莺的脸,仿佛有胡人血统,眼里神采明艳脸颊丰盈,连鼻头都比别人挺翘。大过年的,屋里点缀的红似乎都衬到了她脸上,显得她面色愈加红润,眼波流光溢彩好似珠宝,楚楚动人。 她走向路景延,倒最后一杯酒:“三爷,请用酒。” 路景延饮尽杯中酒,将酒杯放回她手中漆盘之上,并没有看她。 柳砚莺心道声来日方长,忽听路承业问老夫人。 “祖母,我听王大说您屋里有两个家生子过了年满十六,可想过为她们在府中指个婚事?” 众人纷纷看向他。 奴婢分两种,一种是外雇的,一种是家生子。 外雇的到了年纪就会出府,自行嫁娶。 家生子指的就是柳砚莺这种,生在府里的奴婢,到年纪到底是放出府还是留在府中都看主人意思,通常就和家里小厮配个对,再生下家生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命好的被主子看上,当个姨娘,生下来的孩子可以摆脱奴籍。 不过平旸王府是礼仪之家,看柳砚莺就知道,就算家生子处境也不会差,主人们不会苛待,反而念着旧情宽待他们。 路承业问老夫人屋里的家生子何去何从,可以看做是体恤下人随口一问。 也可以是意有所指,试探柳砚莺的去处。 平旸王妃留了点神,问路承业为何突然说起这个。路承业还挺坦然,只说老夫人屋里的砚莺和秋月是和几个少主人一起长大,到年纪也该为她们想想终身大事。 柳砚莺咯噔一下,却听路承业继续说道:“要不是前阵子庄上吴监工和我说起,我还不知道祖母您屋里的秋月和吴监工长子情投意合,可怜只能在每月月初吴监工带人来府上呈报时才能见上一面。” 平旸王妃颔首:“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你便叫那吴监工带着人来府上提亲,我自会做主。” 秋月喜出望外,抱着漆盘忙不迭垂首:“谢过夫人,谢过世子。” 柳砚莺松一口气,原来路承业只是在为他手下人说媒,她是记得秋月十六岁嫁了人,得老夫人恩准住到了庄上。 说罢了秋月的婚事,五郎路元礼听见了城里的烟火声,吵着要出去看,于是孙姨娘只好牵着儿子提前离席。 平旸王起身叫走了路景延和路承业,父子三人去到偏厅单独谈话。 花厅里只剩平旸王妃、老夫人、路仙柔和路云真。 三人聊了一会儿,又说起秋月的婚事,老夫人忽道:“砚莺,你来,既是都在为秋月谋划了,那也不能把你落下。” 柳砚莺期期艾艾走过去,知道老夫人说这话八成是为了试探,表忠心说道:“老夫人,砚莺从没想过嫁人,既然秋月要嫁人,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我一辈子都要留在平旸王府,留在老夫人身边。” 路仙柔喝了两杯有些上头,见柳砚莺这么会哄老夫人开心,笑起来:“说得好听,那你倒看看你是怎么做的?穿的是什么,脸上抹的又是什么?今日府上郎君都在,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她丈夫吕濛脸色一变,伸手拉她,却被瞪了一眼。 柳砚莺当即朝老夫人跪下去。 她这会儿不能辩解,主子说她错她就得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仙柔是喝多了有意针对,柳砚莺今日打扮并无出格之处,衣着、发饰都合一等女使的规格。 只是这些合规的东西到她身上去就显得那么的“别有用心”,“野心勃勃”。 路仙柔转脸对自己的乳娘道:“张嬷嬷,你去教教砚莺该怎么打扮。” 柳砚莺明白今天躲不过去,哪怕老夫人此时已因路仙柔的无端苛责面露不悦之色,但她知道老夫人不会因此发作, 仙柔是亲孙女,砚莺只是个奴婢,就是再仁慈的主子也没有因为下人呵斥自己孙女的道理,至多是等回屋后稍稍宽慰两句。 平旸王妃更没有出言阻止,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她对柳砚莺有些介怀,正好趁着孙姨娘不在,借她女儿的嘴敲敲柳砚莺警钟。 张嬷嬷朝着柳砚莺走过去,摘下了她脑袋上的绢花,掖进她前襟,叫她收好了。
张嬷嬷说得柔声细语:“虽说府里没有明文规定丫头不能带花,但你得看场合,今日主家的郎君们都在,你还戴花,这不合适。” 柳砚莺垂头道:“张嬷嬷教训的是。” 张嬷嬷抬起她下巴,又拽出条手绢擦拭她嘴唇,蹭了两遍,竟没蹭下胭脂来,又用力地蹭了蹭,柳砚莺表面逆来顺受,心里火冒三丈,故而假作疼痛地捂嘴痛呼了声。 “张嬷嬷,你弄疼我了。” 老夫人总算生气,声音愠怒:“好了,够了,花是最普通的绢花,我准她戴的,又说她擦那些胭脂水粉。”老夫人拿过那手绢抖了抖,“可沾上了一点半点?” 偏厅里的三个男人听到动静,路承业和路景延都走出来一探究竟,柳砚莺赶忙低下头去,她现在算“衣冠不整”,被路仙柔看到又是一条罪状。 路承业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吵吵闹闹?” 平旸王妃小声对张嬷嬷说了句什么,示意她先将柳砚莺给带下去:“没什么,下人做事没分寸,惹你妹妹不高兴了。” 柳砚莺不情不愿被张嬷嬷带着离开,临迈出门槛,她故意偏过头朝路景延看过去。 她发髻空落落没了绢花点缀,几缕碎发落在脸边,嘴唇像是染了揉碎的花汁,比适才还要红艳。 委屈不能白受,得让路景延看见。 回完这个头,柳砚莺假做趔趄地跟着张嬷嬷走远。 只有一点不太妥当,路景延和路承业并排站着,方才那个回眸,同样也落进了路承业眼里。 果不其然,路景延脸上毫无波澜地回身进了偏厅,只有路承业无可奈何地伸手点了点路仙柔,笑着道了声:“你啊,过年还要惹祖母不高兴。” 路仙柔见事情闹大,这会儿想到要道歉了,对老夫人撒起娇:“祖母,我有这些担心也没错吧?这都是为了我兄弟好,您可别怪我呀。” 老夫人自然不会怪她,虽说都知道她待柳砚莺宽厚,但若真如其他人担心的那样,柳砚莺瞄准了世子媵妾的位置,怎能不多加管束? 道理简单,主子可以讨婢女做妾室,但奴婢断不能擅自勾引主子。 柳砚莺被赵嬷嬷带出去,脸色早沉下来,转着腕子从张嬷嬷那挣脱:“要带我上哪去?嬷嬷,你们今日欺人太甚,老夫人不会不管的。” 张嬷嬷会怕她? “小蹄子,就知道你憋着劲呢!” 恰好这一幕被牵着路元礼往回走的孙姨娘看到,皱眉叫住拉扯的二人。 “你们做什么呢?” 张嬷嬷赶忙道:“是二小姐见老夫人房里的砚莺不懂规矩,让我教教她。” 柳砚莺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从腰间抽出帕子抖了抖,掩面假装难过,“回姨娘的话,二小姐说我今日面见世子不该戴花,有失体统,我知道错了,往后都不再戴了。” 孙氏能混上这个位置,是多猴精的人,一听“世子”当即板着脸问:“可是王妃让二小姐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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