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印证他的话,颜千言在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刻,双眼霎时变作血红。他一头垂腰的长发在力量的爆发之下顷刻间散去残水,变得干爽,无风自扬。黑色的气流将他的身子托上半空,长袍翻飞间,他愤怒地看着身前的白发人,抬起一只手,五指成刃指向他:“你弄得我很痛啊!” 傅默慌忙掐诀,却为时已晚——在他用金环之力抑制住颜千言的妖力之前,颜千言已在掌心聚起一团黑气朝师父扔去。 师父想用拂尘抵挡,却是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拂尘在黑气的侵蚀下变作沙尘消散,尚未来得及惊恐,胸口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墙上飞去,后背与墙面狠狠相撞,竟将结实的墙壁生生撞碎。 他不可抑制地喷出一口血来,重创的身子软绵绵地坠落,眼看就要被倒塌的墙壁压住,傅默连忙放弃掐诀,转而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将他扛于肩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朝门外冲去。 就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屋子在身后倒塌,扬起一阵飞尘。 颜千言破顶而出,身子悬于半空,俯视着傅默将师父抱到地上的举动,有些不爽地眯起了眼,然而,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傅默站起身,转头看向他,手上快速掐了个决。 “呃?”颜千言只觉身上的金环一紧,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他的双眼恢复清澈,悬空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坠入废墟,一个没站稳栽倒在散落一地的断木中。 头脑一阵阵地昏沉,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意识消散,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见傅默已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愠怒:“我说过,在我师父面前,不得无礼!” 颜千言看着他逆光的身影,愣了一下,自知理亏地侧头避开他的视线:“抱歉。我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很生气,然后就……” “够了,事情既已发生,再多解释也无用,我只要你记住——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休再妖变!” “嗯。”颜千言弱弱地应了一声,想要从废墟里爬起来,身上却使不出半点力气。 傅默冷冷地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无法对他置之不理,朝他伸出一只手。 颜千言试探着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从地上爬起,然后才想到一个问题,迟疑着问出了口:“妖变……是什么?” 傅默松开他,与他面对面立了一会儿,觉得是时候该为他理清一切了。 师父重伤,危在旦夕,所以他只能长话短说:“颜千言,你已非人,你是妖。金环不是我赠与你的礼物,而是我用于控制你的法器。你是我的御妖,顾名思义,是能被我御使的妖怪,也仅可被我一人御使。至于妖变,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段话,他没去看颜千言的反应,拂袖离去,身姿轻盈地来到师父身旁,想要扶起他。然而,手指尚未触及人身,手腕便被从短暂昏迷中醒来的师父一把抓住。 他对他说:“傅默,我的好徒儿,为师梦见师尊了。” “师尊给为师捎了句话——水往山上流,花自飘零去。你可知是何意?” 傅默微微皱眉:“不知。”说罢,将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肩,“师父,您伤得很重,还是快些起来,好让弟子为您疗伤。” 然而,师父推了他的手,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是时候,该放手了……傅默,带上你的御妖,下山去吧。” “呃?” * 师父不愧为师父,当天夜里,他被颜千言重创的身子便好了大半,然后更加强硬地把傅默往山下赶。 傅默不知他突然之间为何如此,却又不得不遵从师命,只得俯身跪别。 出了云裳修真界,他终是有些不舍地回头一望,视线不经意间瞥见身旁沉默许久的颜千言,忍不住看向他,挑了下眉:“我在师父屋前与你说的那些,可想明白?” 听到这句话,颜千言长长的睫毛一颤,总算开了口:“我是妖,我是妖,我是妖。”他兀自重复了三遍,忽然抬头,看着已经暗下的天色,发出一声低笑,“是人如何?是妖又如何?我还是我。可……我是谁?” “你是颜千言。”傅默在一旁冷冷回应。 颜千言看向他,沉默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询问:“所以,你为何会知晓我的名字?” “你忘记了一切,唯独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那么,我能从你身上窥见的,也只有这一个名字。”傅默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一愣,“水往山上流,花自飘零去……千言,你是不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第5章 逆流 想不想找回失去的记忆? 颜千言自然是想的,可同时他也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记忆就算找回来了也无用。 除了——能知道自己是谁。 名字终究不过是个代号,没有记忆,颜千言即便“活着”,也丝毫没有活着的感受。故此,现在的他对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是人是妖,不在乎自己是否真如傅默所言,要对他唯命是从,甚至不在乎自己相貌如何、穿着如何,在别人眼中是何模样? 最终,他得出答案:“能找回的话,便试试吧。” “好。”傅默当他是想找回记忆了,蓦地抽出腰间的剑,手上掐起一诀,剑自个儿在半空旋转两周,飞至他脚边,竟是悬空状态。 御起飞剑后,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颜千言一眼,只见他正低眸打量着他脚边的飞剑。 厉鬼成妖,这相貌,究竟是后天修炼而成,还是生来如此?
若是生来如此,此人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觉察到傅默的视线,颜千言蓦地抬眸与他对视,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是要做何?” “此去路途甚远,御剑飞行快些。”傅默说罢,一脚踩上飞剑,另一只脚也很快踩了上去,稳稳立于剑上,与剑一同悬空,“上来。” 随着他的悬空,他脚下的白莲自地下钻出,柔软的花瓣一片接着一片舒展开。 看到白莲,颜千言心里哪还有其他,当即就想跪下去咬。然而,才刚低了个头,下巴便被傅默一只手无情托起:“我让你上来!” 颜千言和傅默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脸上流露出些许哀怨,最终还是放弃了白莲,学着傅默的样子一脚踩上飞剑,立于他身后。 “抱紧我。”傅默又道。 颜千言依着他的话,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腰,忽然嗅到一丝香甜,竟是从他身上飘出的,忍不住又抱紧了些,甚至将自己的脸贴上了他的后背。 不是错觉——这个男人身上真的有股淡淡的清香,和白莲的气味如出一辙。 好香……好想吃。 颜千言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恨不能一口咬上傅默的肩。 感受着身后之人的“亲密”,傅默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潇洒地一挥袖,飞剑便托着二人的身子腾空而起。 飞剑的速度极快,颜千言却没有感受到风,想是被傅默用法术挡了去。 他抱着傅默,感受着他令人舒适的体温,贪婪地嗅着他身上令人垂涎的香气,好半天才想起一事,忍不住问:“此去路途甚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傅默没有犹豫,直截了当地答:“迷途山。我也是突然想到——水往山上流。这世上,只有迷途山上的水会逆流。至于那‘花自飘零去’是何意,我便不知了。” “迷途山。”颜千言重复了一遍,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方才不是说,要帮我找回记忆?” “嗯。”傅默淡淡地应了声,道,“喝了迷途山上的水,沿着水流一路往上,待你爬到山顶时,记忆自然便找回了。” “就这样?”颜千言一脸狐疑——找回记忆,竟是如此容易的事么? 傅默没有回答。 当然没这么容易,只是,其中细节,他并不想让颜千言知晓。 ——迷途山上的水,确实有恢复记忆的奇效,可若是被意志不坚定的人喝了,那人会迷失在自己的回忆中,再也走不出来。 傅默不知道颜千言的意志是否坚定,也不想知道。 他不会让他迷失的——他走不出来,他便帮他走出来。 既然收了颜千言作为自己的御妖,傅默一定会负责到底。 * 迷途山确实遥远,两人一剑飞了足足两日才到。 傅默天生仙胎,无需进食,颜千言只需食花也只能食花,所以两人途中只歇息了三次,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 抵达迷途山脚时,天色已暗,傅默收了飞剑,回头去看颜千言,只见他正仰头望着山顶的方向发愣。 微风抚面,侧脸柔和的轮廓在有些散乱的长发间若隐若现,宛如一幅唯美的画。 颜千言真的很美,且越看越美,他的美很容易令人陷进去,然后再也不可自拔。 傅默自认定力极强,竟也会看呆片刻。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漠然开口:“千言,跟上。” 被唤到名字,颜千言微微一愣,看向他的视线里竟带着一丝犹疑——原本觉得能不能找回记忆根本无所谓,能找便找,不能便也罢了,可如今,真的来到迷途山后,他竟有些惶恐。 ——万一找回的记忆,不是他想要的呢? ——万一真实的自己,是现在的他所不能接受的呢? 颜千言走到傅默身前,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出了心中所想:“傅默,倘若我真的找回了记忆,却后悔了……该如何是好?” 傅默面无表情地答:“无论你记不记得,发生过的事都不会变。不是你忘记了,那些事便不存在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颜千言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认命地说了实话,“我害怕。” “傅默,我害怕。” “怕自己一生行善却落了个惨死的下场,更怕自己穷凶极恶,双手沾满血腥。” “你说我是厉鬼成妖,什么样的人死后会成为厉鬼啊……” 颜千言说这些话时,眉头微皱,双手不自觉地拉扯着衣袍下摆,看来是真的怕了。 明明是厉鬼成妖,千年的孤寂与苦痛都熬了过去,连地狱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傅默心里这么想,却还是朝他伸去了一只手:“倘如你真的害怕,便抓住我的手。无论你的记忆是好是坏,无论你这个人是善是恶,既然我收了你做御妖,便不会放手。” 听闻此言,颜千言一阵愕然,盯着傅默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犹豫许久,终是试探着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胸口一阵翻腾,不知是什么情绪。 不,应当是知晓的…… 他低下头,无奈一笑:“若是如此,做你的御妖,对你唯命是从,似乎也不赖。”
第6章 皇子 迷途山云雾缭绕,一条清澈的流水从山脚一直连到山顶。 正如傅默所言,这座山上的水是往上流的。颜千言走到水流旁,盯着逆流的水好奇地看了半晌,这才蹲下身,将手伸入水中,试探着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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