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丛身子一抖,咬着牙道:“王爷所言,又无法作为实证,老奴有何可认的?” 曲昭雪看起来脸上无甚表情,这些事情顾沉渊那日已经与她如实说过了,她也觉得很耸人听闻。 原来从那时起,自己就被王丛盯上了…… 顾沉渊面对王丛狡猾的否认,不疾不徐道:“在渭南县时,曾有刺客刺杀曲娘子,虽然那刺客丢了性命,尸体也面目全非,但是也足以确认其身份了。” 王丛身侧的双拳登时攥紧,却依然沉默着不言语,顾沉渊不疾不徐地从怀中取出验状,道:“仵作验尸结果,这刺客后背佝偻,正是常年躬身弯腰行礼所致,据顾某所致,宫中许多年长内侍皆有这个毛病,就连王公公你,也不能免俗。” 王丛瞳孔一缩,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顾沉渊,顾沉渊则用看似轻松的语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这刺客,比寻常男子少了些地方,无法生儿育女,正与宫中内侍一致。” 王丛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顾沉渊竟然能查探到这种程度,而曲昭雪又接着道:“你不仅利用媚棠,还利用了大慈恩寺的僧人元坤师父,你以他在宫中为宫人的妹妹月娘为人质,让他出宫为僧,为你办事。” “你令他设法取了良国公云世子的性命,可没想到云世子被我救下,就是在那时,元坤师父瞧见了我的长相,将此事告诉了你,你才决定要取了我的性命。” “谁知半道出了些差错,我无罪释放,没能死成,你便改换策略,设法引诱我揪出云世子舞弊之事,等你成功让良国公府失了圣心,又利用平康坊中蛰伏的媚棠,瓦解勇国公府的力量。” 曲昭雪声音愈发轻柔,却如毒蛇一般缠绕在了王丛耳畔,惹得王丛身子一颤一颤的,顾沉渊则接过话头,从怀中取出另一份验状,道:“元坤师父虽然自尽了,可是仵作验尸发现,他也是个无法生儿育女的内侍,王公公莫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巧合?” 王丛闻言,紧紧磨了磨牙,道:“老奴与他们两府无冤无仇,何苦要与他们作对?” 顾沉渊一边将两张验状收起,一边道:“本官也曾经十分疑惑,不过也很容易想通,良国公府是云皇后的娘家,勇国公府是太子妃的娘家,两位国公爷都是身负从龙之功的朝中肱骨之臣,不仅深受当今圣上信任,等太子殿下继位,两府的荣华与权势,更是能继续延续,经久不衰。” “可是王公公呢,没有子嗣,唯一能抓在手里的,只有如今圣人的恩宠,等太子殿下继位,王公公还能剩下什么呢?” “他们都由子孙后代延续荣光,可是王公公没有后代,手中更没有实权,新帝继位后,王公公手中,什么都不剩下了,而圣人身子日渐衰弱,对两位国公宠信愈发深入,颇有临终托孤之意,只有真正打压这两府,太子殿下登上那个位置后,王公公才有机会成为新帝信任的权臣。” 顾沉渊轻轻勾了勾唇,道:“当然,这些也只是顾某的猜测,说不定,王公公只是嫉妒,同为从龙之功的两位国公,都能过上子孙满堂的生活,可自己只能孤独终老,才有此行为吧,也说不定呢……” 顾沉渊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了,曲昭雪斜睨了他一眼,便看向已经濒临崩溃的王丛,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一心取我性命呢?” 这才是让曲昭雪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王丛抬眸看向曲昭雪,整张脸上因怒气已经红得有些吓人了,只见他突然将手伸出栏杆,吼道:“你是前朝余孽,要取你性命有何不对!你本来就不该存活于世!” 十五年前,曲皇后临盆之际,在他为圣人手上沾满了鲜血之后,圣人竟要他去杀死那个生出来的婴孩。 他到了含元殿之后,只见到了漫天的大火,根本没见到那婴孩,甚至连曲皇后的影子也没见过…… 而他为了圣人的信任,便撒下谎言,说他已亲手取了那婴孩性命,他这般行动,只是为了全了他十五年前撒下的谎言罢了…… 就算他设法在宫中放火要取了曲昭雪性命,圣人不会对他生疑,反而会对那心里有鬼的曲家生疑…… 可是没想到,如今他为了保住性命,只得向圣人亲口道出曲昭雪的身份,可却救不了他了…… 顾沉渊在王丛伸出手臂的同时,便眼疾手快地护着曲昭雪后退两步避开了,蹙着眉吩咐看守前来制服他,便扶着曲昭雪走出了大理寺狱。 外面仍然是一片阳光明媚之景,曲昭雪的心情却依然沉重。 顾沉渊有些心疼地揽过曲昭雪的肩膀,道:“真凶已经伏法了,莫要忧心了。” 曲昭雪摇摇头,道:“我并不是忧心,只是觉得……” 曲昭雪一顿,无奈地扯了扯唇角。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确实有种如释重负之感,只是却有些无所适从…… 此时莫愚突然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顾沉渊眉头一蹙,看向莫愚道:“先将曲娘子送回家中,请太子殿下去书房稍候片刻。” 莫愚闻言,却没动,颇为为难道:“殿下的意思是,想要见曲娘子。” 曲昭雪一愣,扭头望了一眼顾沉渊,见他神色颇为担忧,便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无事的,我见便是。” 顾沉渊不太情愿地应下,扶着曲昭雪到了书房门外,经过一众东宫侍卫,才随着曲昭雪一道进了房中,便见太子正坐在桌案旁,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那杯满满的茶,有些出神,待看到二人进屋之后,才急忙起身,双目紧紧黏在曲昭雪的身上,突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曲昭雪与顾沉渊一道行礼,太子却伸手想要扶住曲昭雪的胳膊,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便僵硬地地收回手,只道:“免礼吧。” 太子颇有些尴尬,手在唇边握拳轻咳几声,道:“沉渊,孤来此,是与曲娘子有几句话想要单独说。” 顾沉渊本不大情愿离开,但见太子神色并无异样,反而对曲昭雪颇有些恭敬之意,才给曲昭雪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待顾沉渊离去后,太子请曲昭雪一道入座,纠结了半晌,茶水抿了好几口,却感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着父债子偿的观念,他总觉得,有愧于曲昭雪,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要矮上一截…… 毕竟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龙脉,而且本朝也有女皇帝的先例…… 曲昭雪早已看穿太子心中所想,只道:“殿下有话直说便是,父兄尚在家中等着臣女,臣女若是回去晚了,只怕父兄会担忧。” 太子又抿了一口茶,才下定决心,道:“孤想着,既然信国公受冤被夺爵,那这爵位重新授予曲主簿,自然是于法于礼皆合的,而曲娘子是先帝之女,应当是公主之身,那这公主之位,曲娘子……” 曲昭雪轻轻眨了眨双目,在太子说下去之前,轻声道:“太子可能是有些误会了,家父曲宜年,大理寺从七品主簿,臣女这般身份,如何当得起公主之位?” 太子有些怔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圣人如今病得很重,几乎说不出话来,也无法行走,他理所应当监国,这一应诸事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既然曲娘子是金枝玉叶的身份,那为她恢复身份,也理所应当是他之职责。 可是曲娘子竟不愿…… 曲昭雪微微颔首,道:“臣女只愿在长安城中做一名自由自在的讼师,公主之位很好,也多谢太子正直大义,只是臣女志不在此,还请殿下三思。” 太子着实无法理解曲昭雪的想法,蹙着眉道:“可是讼师乃是三教九流之职,如何能与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比?” 曲昭雪轻轻勾了勾唇,道:“正所谓甲之□□,乙之蜜糖,臣女做讼师,可是乐意得很呢……” 曲昭雪也知晓太子心中想法,若是她不应下赏赐,只怕太子反而会觉得她挟恩相报,另有所图,便道;“不过殿下的赏赐,臣女不敢推诿,只是想着,若是殿下赏个能让臣女在长安城中做讼师能更加如鱼得水的恩典,臣女便满足了。” 太子轻轻眨了眨双目,似是思考了良久,才抿唇笑笑,颔首道:“曲娘子品行高洁,孤自愧弗如,朝廷欠信国公府和曲娘子的,孤定当奉还,曲娘子放心便是。” 太子话毕,便起身与曲昭雪告别,待太子离去后,顾沉渊上前看着曲昭雪,脸上无半点惊讶之色,像是已经知晓他们方才所谈的内容了,只抚了抚曲昭雪那在面颊旁边飞舞的发丝,轻声道:“回家吗?” 曲昭雪尚有些不真实感,只点点头应下,直到她坐上了回家的马车,也依然有些神情恍惚。可是双目仍然睁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马车一角。 她是先帝与先皇后之女,便是公主之身,可是她这样受父兄教养长大,又渴慕自由,不愿受拘束之人,着实不能进宫做公主…… 否则,她该如何面对父亲,面对兄长,面对她生活了十五年的宣阳坊的家。 马车停下后,顾沉渊先跳下马车向她伸出双臂,将她抱了下来,曲昭雪的脚步一踏进宣阳坊中那熟悉的小宅子后,顿时感觉心被填满了。 有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与踏实感。 淮叔与落英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在庖厨之中,房顶升起了袅袅炊烟,肥橘在树下被吵醒了,看到曲昭雪之后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透过正厅的那大敞着的门,曲昭雪能看到父亲与兄长正在正厅之中微笑着瞧着她,向她飞快地走来,一脸关切之情。
曲昭雪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上前几步扑进了父兄的怀中。 曲昭雪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泪眼,从父兄的肩膀上抬头,转身看向立在门口,如高山一般坚韧不拔的顾沉渊,正一脸柔和笑意地瞧着她。 夕阳的光亮洒向顾沉渊,他整个人如同沐浴着圣光一般,那么尊贵,那么挺拔,又那么圣洁。 曲昭雪望着他那沉静如水的眼眸,忍不住笑了。 所幸一切的苦难都结束了,如今这样亲人爱人在身边陪伴,平稳又温馨的生活,才是她真正的心中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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