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没听见吗?方才,他一直在自言自语!”
“别是你听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听错?你不信,自己再去听听!”
“听什么听,没见他犯病了吗?我可不去……要是被他打了,我连个诉苦的地儿都没有!”
…………
窃窃私语在孟鸣之的周身徘徊,他却无暇顾及。
原是从他脖颈处生长而出的黑蛇毫无预兆地开始激烈地痉挛,连带着蛇身,都重重地捶打在了他的身上。
若只是如此,也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偏偏,他们的身体连接在一起,感受自然也连在一起。
孟鸣之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他紧紧地环抱着双臂,咬住的唇角溢出了鲜红的血。
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强制性地从他……不,从螣蛇的身体里剥去!
“不——不!”
这一回,螣蛇不再咬住他的舌头。
痛不欲生的嘶吼从孟鸣之的神识中传来。
孟鸣之也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慌。
“不……不要……”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低低的祈求。
“起来——起来!”短暂的痉挛过后,螣蛇一口叼住了孟鸣之挂在嘴巴外面的舌头,“你不是想要得到力量吗?……好啊,我成全你!”
黑蛇语速极快,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听我命令,现在!立刻……立刻出发!”
孟鸣之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痛苦地问:“螣蛇大神,我们去……我们去哪儿?”
“螣蛇庙。”螣蛇将身体里的传来的虚弱感强行压了下去,“翼州城内便有一座……快!快啊!你若是再不去,就是要将螣蛇的力量拱手让人!”
“……我告诉你,如今你我二人共存一体,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不帮我,别说是更强大的力量,你……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螣蛇的话,也不算是谎言。
世间,只能存在一条螣蛇。
即便它在世间修行千百年,即便它修为高深,被剥夺腾蛇的身份以后,它就不再是蛇妖一族的保护神。
而白矖……
由他选中的白矖,怕是也会离他而去。
好不容易得以重生的螣蛇,如何能忍?
它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促孟鸣之,试图赶在新一任螣蛇诞生前,进入秘境,阻止对方登上祭台。
螣蛇急躁异常,反观孟鸣之,则不然。
孟鸣之没有进入螣蛇庙的幻境,自然不知道,螣蛇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八个字,轻易地拿捏了他的心理。
“螣蛇大神说得……说得极是,我这就去!”孟鸣之咬牙从地上爬
了起来。
他狠狠地撞开围拢在自己身侧的凡人,用灵力在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火苗。
“哎呀,是仙人!”
先前还围拢在孟鸣之身前的凡人,登时如鸟兽散,曾经口出狂言,嘲讽他的凡人更是面色惨白,恨不能拔腿就跑。
孟鸣之却顾不上报复了。
他攥着斗笠的帽檐,跌跌撞撞地按照黑蛇所说的方向,一路来到翼州城内的一处客栈。
“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
靠在门板上晒太阳的掌柜的,一时没注意到孟鸣之,兀自眯着眼睛唱小曲儿,“小竹子,你说你修的是个什么仙……修的人都没了,还能叫仙吗?”
言罢,摇了摇头,继而垂下眼帘,从掌心里精挑细选出一枚果子,塞进了干涩的唇。
“得嘞,我那在玉清门当差的小舅子也没了消息……”
那果子估计酸涩得厉害,要不然,掌柜的怎么刚吃了一口,眼角就泛起擦不干净的泪花呢?
“金窝~银窝~不如我的狗窝嘞!”掌柜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悠远的叹息,然后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客栈内走。
“哎呦,我的妈呀!”没走两步,掌柜的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他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心有余悸:“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您走路怎么没声啊!”
“嘶嘶——我……我既不打尖儿,也不住店。”孟鸣之的声音隔着斗笠,平白多了层神秘的意味,“掌柜的,我只问你,你可知道螣蛇庙在何处?”
“螣蛇庙?”掌柜的面露茫然,将手里抓着的果子往兜里一塞,“客官,你这问题问错人啦,我只是个掌柜的,不信神佛,又怎么会知道,那什么……螣蛇庙在哪里呢?”
“不知道吗?”孟鸣之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掌柜的的话还未说完,浑身就是一颤。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瞳孔在涣散的同时,被浓浓的疑惑浸染。
剧痛自胸口传来。
掌柜的心脏被孟鸣之牢牢地攥在了掌心里。
鲜血喷涌而出,直溅得他头顶的斗笠都变成了血红色。
“不要耽误时间!”
螣蛇提醒着孟鸣之,“螣蛇庙就在此处!”
孟鸣之顺从地应了声“好”,抓住心脏的手无声地松开。
他失去了玉清门首席弟子的身份,也失去令人眼热的修炼天赋,心中对力量的痴迷,早已病态。
孟鸣之只有通过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才能消减心中不断膨胀的不甘。
“将你的血滴在地上。”
螣蛇自是不会管孟鸣之心中所想。
他低声命令,“你与我已是一体……我的血肉能唤出螣蛇庙,你的血肉必定也可以!”
孟鸣之闻言,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臂。
碎肉混杂着鲜血,飞溅在地,与死不瞑目的掌柜的身下溢出的鲜血,融为一体。
咔嚓——
血肉落地,客栈忽而微弱地震动起来。
嗡鸣声宛若洞穴深处吹来的风,“呜呜”得在孟鸣之的耳畔游荡。
很快,地面也开始随着嗡鸣,轻轻地晃动起来。
“鳌鱼换肩……地动——地动了!”
翼州城内的凡人四处奔逃。
在凡人的传说里,地底住着庞大的鳌鱼,每当鳌鱼想要翻身之时,便是地动之际。
“愚昧无知。”孟鸣之倚墙而立。
他一只手血如泉涌,另一只手握着长剑,丝毫不顾翼州城内传来的恸哭与呼救之声,只贪婪地盯着裂开巨大裂纹的土地。
“螣蛇庙……”孟鸣之拖着滴血的长舌,喃喃自语,“只要寻到螣蛇庙,得到螣蛇的力量,我就……”
他对力量的痴迷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
若是螣蛇并非有所隐瞒,此刻必定将这个心有不轨的人修的脖颈咬断。
但螣蛇也对孟鸣之有所隐瞒。
……螣蛇并未说,想要得到螣蛇的传承,必得通过历练才行。
千百年前,他穿过了密密麻麻的天雷,成功登上祭台,化身为螣蛇,选择了属于自己的白矖。
而今,另一条蛇,正在重复他当年的路,试图抢夺属于他的力量!
螣蛇知道,如今这世间现身的蛇妖,唯有孟鸣之口中,那个藏身于合欢宗的“梵楼”,那么,这个试图成为新一任螣蛇的蛇妖,也必定是梵楼!
梵楼,梵楼!
螣蛇恨恨地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出来了!”
漫长的震动过后,客栈早已坍塌。
孟鸣之站在一片废墟中,眼神灼热地盯着刺破地面而起的庙宇,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身后,是彻底化为一片狼藉的翼州城。
漫天尘埃,血腥气冲天。
不知多少人被掩埋在了断垣残壁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螣蛇庙的出现,流离失所。
孟鸣之此刻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一把掀飞斗笠,露出了自己被蛇鳞覆盖的骇人面庞:“螣蛇大神,我……我要如何进去?!”
孟鸣之迫不及待地走到庙门前。
他将自己沾染了鲜血的手贴在门板上,顷刻间,将一大片泥土都染上了血色。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无论是用力,还是动用灵力,孟鸣之都无法撼动庙门分毫。
“蠢货!”螣蛇见状,气急败坏地咬住了他的舌头。
孟鸣之悲鸣着低下头,握紧的双拳不自觉地颤抖。
……等他得到螣蛇的力量,他一定要将这条黑蛇碎尸万段!
“将你的神识分一缕出来。”螣蛇道,“感知到你的神识,庙门才会打开!”
孟鸣之依言分出一缕神识。
他的神识本就在逃脱崩溃的肉身时,受了极大的损伤,后来,又被迫融入一具凡人的身躯,再也无法挣脱。此时此刻,又要分出一缕,简直如剖心取血,仅仅一丝,就让孟鸣之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但当孟鸣之看见庙门随着神识的融入,缓缓打开时,那点神识离体的痛苦就不重要了。
热浪滚滚。
并蒂火莲悬浮在空荡荡的庙宇中。
“快——快进去!”挂在孟鸣之肩头的螣蛇,显然对眼前的一幕极其熟悉。
它反复催促着孟鸣之,“不要怕,只要你进去了,就能得到螣蛇的力量!”
黑蛇的催促,但凡孟鸣之冷静下来细想,必会察觉出异样的端倪——它本就是螣蛇,为何会将自己的力量拱手让人呢?
即便二人要共同操纵同一具躯壳,滔天的力量也不是能轻易舍弃的东西才对。
可惜,如今的孟鸣之已经被巨大的诱惑迷住了心神。
他依照螣蛇所言,毫不犹豫地踏进了螣蛇庙。
轰——
就在孟鸣之走到庙正中之时,悬浮的并蒂火莲齐齐地降落在他的周身。
耀眼的火苗照亮了他那张可怖的面庞,每一片颜色不一的蛇鳞上,都倒影出了火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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