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搅得兄弟反目，真不是个好东西，也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
叶家老宅改建过，厢房里都有独立的浴室。孟西眉在浴室里换上了衣服，一门之隔，叶东初点了支烟。
等到烟燃过了一半，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他的视线里跃入一双白皙的小腿。再往上，天青色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出她纤细的腰身，修长葱白的手指搭在腰边，两手虚虚交叠，不安地搅弄着小西装外套袖口的蕾丝。
她垂着头，柔顺的黑发落在颈边，温柔地托出一张瓷白的小脸，不施脂粉，清艳绝伦。
他久久没有说话，直到指尖感受到烟头的灼烫，他轻声一笑，弹了弹烟灰。
“我……”孟西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这么穿，是不是挺奇怪的……”
“没有，很好。”
他最后抽了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走吧，我们出去。这会儿老太太应该知道了，我二叔和二婶估计也知道了。”
他走在她前面，替她打开了门，忽然回头看向她：“你怕不怕？”
他桀骜的容颜半隐半现在烟雾里，眉眼锋锐，一扫他平时的惫懒，仿佛利剑一般。
怕？
她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她连死都不怕。
不过是叶家的责问而已，她能够承受。
她仰头迎上他的眼神，正要回答，一开口却被他浑身的烟气呛得直咳嗽：“咳咳……我……咳……不怕……”
她被烟熏得咳出了眼泪，懊恼于自己的狼狈，一只大手却突然伸至她眼前，略嫌粗糙的指腹抹去了她眼角的泪花。
他把她揽在怀里轻拍两下，低低笑出了声。
孟西眉被他按在怀里，感受到他忍俊不禁的笑意，更加羞恼。
而后，她听到他淡淡道：
“怕也没事，一切有我。”
……
孟西眉跟随着叶东初来到了叶家老宅的正厅。
如叶东初所料，两人到达正厅时，叶家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围坐在了一起，桌上摆了小菜、清粥与几碟玲珑剔透的小笼包。叶老太太面目端正地坐在主位的八仙椅上，脸色云淡风轻，只有低垂的嘴角隐隐显露出她在叶家掌权多年的威严。
老太太的左手边坐着叶东阳与一对中年夫妻，是叶东阳的父母。男人名为叶育诚，与叶东阳有五成像，脸上满是不耐烦和丢了面子；女人名为张雯春，保养得宜，尚显年轻，面上极力保持着礼仪，眼神则凶利许多，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孟西眉悄悄攥紧了掌心。
叶家由叶老太太当家做主，是叶老太太看中了她，才促成了这个婚约。
而叶东阳的父母一直都不满意她的养女身份，无论她怎么做，都不讨他们喜欢。
“人来了？”叶老太太瞥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态度一如平常，“来，先吃早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叶老太太发话，所有人便开始沉默地动了筷。
饭桌一时寂静得可怕，没有人说话，气氛极度压抑。
没多久，她看到张雯春粥喝到一半，终于忍不住了。
张雯春筷子一搁，当着老太太的面就落下泪来：“妈，当初大哥说要自己出去闯荡，和家里闹翻了，和您斗气，我和叶育诚夹在中间，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留在您身边侍奉您。大哥一走就是十年，这十年都是我们在替大哥尽孝道……谁知道大哥大嫂命不好，年纪轻轻遇上了车祸，只留下东初一个孩子。”
“我们知道大哥没了你心里难受，所以把东初接过来抚养，我们也把东初这个侄子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照顾。东初性子冷，我也不求他能和我们有多亲……可他一个做大哥的，怎么能和弟弟的未婚妻搞在了一起！”
“这不是欺负我们东阳人太老实吗！”
张雯春越说越气，低头抹泪，翻起旧账来：“当初我就不同意这个婚事，您说西眉这孩子好，我就认了。结果现在呢，好倒是没看出来，心思倒是挺不安分的。”
孟西眉听到自己被提及，浅浅咬住下唇，垂下了眼眸。
纵然上辈子她听过很多难听的话，她也冷硬起心肠，学会了不把别人的话放心上。但提到这场捉奸，始终会掀起她心中那一道迈不过去的屈辱。
她永远都忘不了被叶东阳闯进来，骂她是个荡.妇；洛枫用失望愤怒的眼神看着她，说孟西眉，你真脏。
孟西眉越想越焦躁，企图隔绝这声音，耳边却仍然听到张雯春滔滔不绝：“哪家的好姑娘会在兄弟两个人之间勾勾搭搭，这份做派真不要脸……”
“哐当！”
突然一声闷响。
她侧头，看到叶东初将手中的瓷碗重重一放。
“二婶，”他横了一眼过去，似笑非笑，“也没听说哪家的老实人会在两姐妹之间勾勾搭搭啊，真不要脸呢。”
孟西眉紧攥的掌心缓缓松开，心中居然有些想发笑。
她看到桌对面的叶东阳听到此话，脸顿时白了几分。他瞪着眼，嗫喏半晌，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张雯春被他这带刀的一眼看得发憷，竟然一时间也哑了声。
她畏惧于侄子的气势，不敢对上，用眼神瞪了瞪自己的老公。
刚把一个小笼包送入嘴里的叶育诚不得不紧赶着把嘴里的包子给咽了下去，尚且滚热的汁水烫得他一个激灵。
喝了口水，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咳，东初，怎么说，你二婶也是你的长辈，你礼貌一点，尊敬一点，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张雯春听到他这打圆场的话就来气，桌下踩了他一脚。
叶育诚的脸瞬间变了颜色，终于从喉咙缝里挤出来一声训诫：“叶东初，你一个做哥哥的，怎么欺负你弟弟呢！妈，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叶老太太，全桌人的目光也随之看向她。
叶老太太依旧凝神屏气，不动如山。
老太太抿了口粥，慢慢道：“这件事，东初，你怎么说？”
孟西眉心中一顿，看向叶东初。
叶东初被点名，仍旧懒散斜坐着：“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不关她的事，我一人全担了。反正东阳也还没举办订婚宴，这样吧，把她和东阳的婚约解除了，我可以和她订婚。”
订婚……
孟西眉还以为叶东初只会提出帮她解除婚约。
毕竟在两人一夜情之前，她与叶东初根本不熟，只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已。上一世，她也只以为叶东初提出的跟了他，只是他一夜情之后对她的补偿，让她安心做一个跟在他身边的金丝雀。
却没想到，他愿意拿自己的婚姻来补偿她。
又或者，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把自己的婚姻放在心上？
说不上来的、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她心里缭绕。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下上一章的结尾）
新文初期不太顺手，以后会保持日更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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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祠堂
老太太听到叶东初的回答，没什么反应，又喝了一口粥。将粥咽下后，她又问：“东阳呢，你怎么说？”
“我……”
叶东阳犹豫半天，没有说话。
自己被绿这种事，还是被自己的大哥给绿了，实在让叶东阳难以启齿。
就算自己又有错在先，他也被大哥的张狂不饶人搞得十分恼火。他不想因为这样的理由解除婚约，却也绝不可能再次接受孟西眉。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我听奶奶的。”
叶老太太抬眸：“我问你，对这婚约怎么看？”
叶东阳满脸耻辱：“……我不想要了。”
叶老太太深邃的双眸扫过这兄弟二人，又落到了孟西眉的身上。
叶老太太凝视着她，片刻后，道：“西眉今天穿的衣服，很不错，衬你。就是让我有些眼熟。”
叶家二房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她身上。
张雯春最先反应过来，尖声惊呼：“这是大嫂的衣服！”
“原来是曼清的衣服……”老太太点了点头，再次望着她，“东初与东阳之间，你这是已经做了选择了？”
孟西眉紧张得再次将掌心攥紧。
她感到叶东初瞥她一眼，坐正了身体；叶东阳也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片刻后，她直视着老太太的眼睛：“是。”
她回答完老太太，下意识地朝叶东初望去，正好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浅笑。
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没有。
他眼中依旧漫不经心，仿佛万事都不入他的眼，让他不放在心上。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喝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好，我知道了。”
她轻轻放下碗，抬眼看着桌上的人：“都吃完了？”
她也没有等众人回复，兀自站起来：“吃完了，就跟我走。”
孟西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
前世，被捉奸完之后，叶东初直接就带她离开了叶家老宅，两人根本没有和叶老太太碰上面。
叶老太太做事向来不偏不倚，铁面无私。
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叶东初和她显然是有过错的一方，不知道叶老太太这一次要如何惩戒他们。
她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沉默片刻，跟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
不出几步，所有人就被领到了叶家的家祠前。叶家家祠在一个偏院里，占地宽敞，阴阴凉风。
叶老太太在祠堂门口停住：“东初跟我进来，你们都留在外面。”
孟西眉担忧地望了叶东初一眼，叶东初并未看她，从她身边走过。
走过的刹那，借由身体的遮挡，他握了握她冰凉的指尖。
他很快就松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掌心的余温却一直从她指尖烧到她脸颊。
她看着他的坚实背影，心里一点一点安定了下来。
叶东初跟随老太太跨过门槛，走进祠堂内，站在了一排整齐的牌位前。
叶老太太声音淡淡：“把外套脱了，跪下。”
叶东初没有犹豫，脱下外套，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双膝直直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叶老太太从供桌旁拿起一个乌黑的檀木盒，如同一个祖母关爱孙子一般，关切问他：“吃饱了没有？”
他像是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也如同一个孙辈回应祖母一样，冲老太太笑了一声：“当然吃饱了，奶奶。”
“吃饱了好，吃饱了好啊。”
叶老太太慢慢打开了盒子，语气陡然严肃：“吃饱了，才好挨打！”
孟西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盒子里，盘放着一根油光发亮的长鞭！
老太太从盒子里拿出长鞭，虚空一甩，空气中被抽出一声凌厉的鞭响。
老太太再一甩，三鞭抽到了叶东初的脊背上，抽得他衬衫撕裂，皮开肉绽，雪白的衬衫立马被鲜血染红。叶东初身子一颤，一声未哼，仍然笔挺地跪着。
“这三鞭，打得是你不敬尊长，把长辈定下的婚约，想毁就毁，想定就定，把婚姻当成儿戏。”
又是三声鞭响。
“这三鞭，打得是你不友爱兄弟，抢夺东阳的未婚妻。”
再是三声鞭响。
“这三鞭，打得是你毁坏西眉的名声，让她承受流言蜚语。”
叶家二房三人看得直抽冷气，但从头到尾，叶东初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我问你，”叶老太太拿着鞭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孙子，“你是不是真心要和西眉订婚？”
他跪在那里，身上鞭痕触目惊心，眉眼桀骜不改，语气轻松悠然：“是啊。”
孟西眉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心头震颤。
她眼圈慢慢红了，伸手扶住了门框。
“好、好……”叶老太太听到他的回答，气喘吁吁，扶着供桌。
叶育诚连忙凑上前去：“妈，我扶你去歇着。你这一把年纪了，还动家法……”
叶老太太推开他，转头又看向祠堂外站着的叶东阳：“东阳，你也过来。脱了外套，跪下。”
“妈！”张雯春面色恐慌，拉着儿子大喊，“东阳又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也要挨打！”
叶老太太的声音不容置喙：“让他过来，跪下！”
她眼神太过具有威慑力，叶家二房常年在她的掌控之下，丝毫不敢抗拒。
叶东阳走进了祠堂，不情不愿地跪下，叶老太太扬起鞭子，又是三鞭！
不同于叶东初，三鞭抽下去，叶东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叶东阳倒抽着冷气，十分委屈：“奶奶，明明是大哥和西眉背叛了我，我是受害者！凭什么连我也要挨打！”
叶老太太冷着脸道：“这三鞭，打得是你心思不定，用情不一。你早就不想要这婚约，却还左右敷衍，在孟家姐妹中游移不定。”
“你现在知道把过错都推到你大哥的身上了，怎么不想想，你平时是怎么对待西眉的！如果你们之间感情坚固，她为什么会选了东初！”
叶东阳被骂得又羞又躁，忍不住看了孟西眉一眼。
他却发现，孟西眉根本没有看他，她的眼神全都落在了叶东初的身上。
叶东阳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孟西眉其实是个很好的未婚妻，从前他有什么情况，她都会对他嘘寒问暖，但他总是不耐烦，温和着敷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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