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少年屈膝坐在那儿，将脸埋在臂弯里，闻声，顿了一下，抬起头。
阮宵立马又站直身，后退一步，小脸上是藏不住的慌乱：“你……你干嘛等……”
他闹不清周牧野的用意，几乎要手足无措了。
周牧野看阮宵，树影昏暗间，那双漆黑眼眸更加深邃，却让人看不明其间的情绪。
阮宵心慌意乱地低头，又看向他，充满愧疚地道：“你等多久了？是不是有事找我？”
要不然，怎么会等这么长时间。
一般人，看到等的人不出来，最多一刻钟也就走了，可现在距离放学时间，都快三小时了。
周牧野低了下睫，没搭理。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拍拍裤子上的灰，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沓试卷，尽数塞给阮宵。
阮宵猝不及防，下意识揽住那一沓有些纷乱的纸张。
周牧野一手扯上书包拉链，嗓音平静，低冷：“看出来了，这确实让你很困扰……有喜欢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阮宵心中一跳，抬眸看周牧野。
树影昏暗的光线下，少年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眼尾弧度上挑，显出冷淡刻薄的样子。
周牧野单肩挎上书包，抬起脸，看向阮宵。
少年肤色净白，眼眸漆黑，暖色的灯光斜扫而过，眼下泪痣衬得那张矜贵脸庞凭空多了几分疏离感。
阮宵知道，周牧野是个很骄傲的人。
这样的人，明明感受到一次拒绝，就不应该再找上门来了，可是周牧野他三番两次……
周牧野这时道：“资料就这么多，祝你考进及格线。”
说完，转身离开。
阮宵在周牧野背后，低下视线，默默揽紧试卷。
有风自破开的洞口呜咽穿过。
***
很快，就迎来了市里的统考。
拿到第一门试卷的时候，阮宵单单看到上面的诗文默写题，就不得不感叹周牧野的猜题能力。
背的全考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又不禁恍惚了一下。
周牧野自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的生活也恢复了曾经那样，很平静，平静得近乎一潭死水。
阮宵拔开笔盖，面对试卷定了定神，开始答题。
-
很快，统考的成绩出来了，阮宵不仅考进了及格线，还从原来的年级倒数，一跃进步了一百多名。
班主任非常高兴，没等阮宵提，就主动将手机归还给阮宵，还让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学习动力。
阮宵拿到手机，却没显得太高兴。
结果出来的那天，傍晚的时候，阮宵回到冰场继续打工。
裴湛看到他，只像往常那样打了声招呼。
考试复习期间，阮宵虽然不来冰场兼职，但一周里还是会抽几个晚上过来训练。
阮宵进了员工休息室，问裴湛借安卓充电器。
裴湛朝角落偏了下头。
阮宵走到沙发旁坐下，捞起那根用胶带缠着底端的充电线，接上手机。
还没过一会儿，老人机就启动了。
几乎是开机的瞬间，七八条未读消息就跳了出来。
其中有一半是手机运营商的，可以忽略。
阮宵继续向下翻，看到裴湛的消息，是手机被没收的那一天，裴湛问他到冰场打工时，要不要等他一起吃饭。
再继续翻。
看到下方的发件人备注时，阮宵指尖一顿，变得茫然。
那人正是周牧野。
发件时间同样显示是手机没收的那一天，比裴湛发给他的时间还要早。
阮宵抿了下水红的唇，在沙发上坐正，面对跟周牧野有关系的事，心里依旧止不住地起了波澜。
他点开发件人的信箱。
【周牧野：】
[21:15]
【你今天上课吗？】
[21:30]
【看到百联那里有一家冰场，你过去方便吗？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跟我说。】
全是一个多月前的消息。
阮宵握紧手机，心底有什么开始坍塌。
周牧野曾经试图联系过他，也曾像说好的那样约他去滑冰，只是他不知道，周牧野也从来没提起过。
这不禁让阮宵开始猜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牧野也像他一样，从见面交换号码起，就在找各样的理由想要靠近……
裴湛见阮宵坐在沙发上，面对手机发呆。
“手机就真这么好玩？” 他催，“干活了。”
好半晌，阮宵回过神，“噢”了一声，把手机揣回了包里。
***
阮宵出现在冰场的时候，好多小朋友呼啦啦一下子涌向他，小嘴抹了蜜一样，一个劲地诉说思念。
阮宵解释：“在准备考试。”
所有小朋友间，就数周小方最霸道。
他揽着阮宵的腰不松手，但凡有个竞争者冲上来，他就屁股撅上去，把来人顶走。
搞得其他小朋友都怨声载道的。
好不容易等其他小朋友都走了，周小方把阮宵拉到角落，道：“小教练，你可算来了，我有好多话想找你说呢。”
阮宵笑着看他：“什么呀？”
周小方精神百倍，道：“我小叔叔有一周还特意来找你了嘞！”
阮宵呆滞一下，反应不过来：“你小叔叔？”
周小方道：“对呀！”
随即他又想到，阮宵并没有见过，于是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因为听说你喜欢男生，所以我本来想把你介绍给我小叔叔当男朋友……对了，我小叔叔可帅了。”
想到周牧野，阮宵暗暗红了脸颊，显得有些局促。
他想了想，还是坦白道：“我认识他。”
“哈？”周小方奇怪道，“你怎么认识他的？”
阮宵想到相识的过程，竞赛考场后偶遇，周牧野又说给他写信，之后提议给他补课……
好多事情和心情，一股脑儿地都涌现在了记忆里。
阮宵避重就轻，低声道：“他给我补过课。”
周小方一脸魔幻的表情，接着，猛的一下梗住脖子，不服气道：“凭什么！”
阮宵茫然：“啊？”
“我小叔叔才不会给人补课呢！”周小方道，“他以前就说过，最烦给人辅导作业，帮我讲个题，讲得我都不明白，我再问，他就骂我，体验可差了，凭什么他能给小教练补课，就不给我补课！”
阮宵眼一眨，心下霎时间撩起一片滚烫，脸色更红了，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接着，他又问：“你小叔叔特意来冰场找我？找我干嘛？”
周小方好不容易缓和了脾气，回答道：“我觉得他喜欢你。”
阮宵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些消化不良地看向周小方。
周小方道：“小教练，你别不信，小叔叔他有一周天天往这里跑，一开始还说是来接我下课的呢，后来听说你不在，就再也不来了，切，太明显了……还有还有，我说要把你介绍给他当男朋友，他后来还特意请我吃冰淇淋呢，嘿嘿，绝对是在讨好我呢。”
阮宵还是有些懵，怔怔地看向前方的冰面：“这样吗……”
这时，周小方得意地一扬脑袋：“不过你放心，我跟他说过了，你有喜欢的人了，他应该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
阮宵扭头看向周小方。
好半天，回过神来，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他终于明白周牧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了。
***
晚上的时候，阮宵给周牧野发去信息。
【大悦城四楼，来吗？】
不一会儿，那边回了消息。
【商场快关门了，进得去？】
阮宵捧着手机，扬起唇角。
【走安全通道，我给你开门。】
周牧野到地方的时候，正好冰场里所有员工都离开了。
他打开安全通道的门，就看到前方那个小型的冰场上，阮宵后腰抵着护栏边缘。
听到动静，阮宵转过头，见到来人的时候，眼睛弯弯地笑。
看到那样清丽的笑颜，周牧野有片刻失神，接着，低睫，关上门，走向冰场。
两个人都没换冰鞋，周牧野步伐稳健地走过去，双手还抄在外套口袋里，他冲阮宵一扬下巴，颇为冷酷：“叫我来有事？”
阮宵抿起唇角，忍住笑意，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周牧野轻挑眉。
自那次两人不欢而散，再见面，总觉得阮宵有哪里不一样。
周牧野淡淡道：“浪费我时间。”
阮宵微抬精巧的下颌，带着几分嬉皮笑脸：“你本可以不来。”
本来就是手机上问一句的事。
但周牧野还是不嫌费事地跑来了。
周牧野轻舔唇，不惯着他，转身朝入口的地方去：“走了。”
阮宵连忙踏步上前两下，滑到周牧野身后，双手拽着他的手臂往后拖。
他望着周牧野，乌沉眼底笑盈盈的：“陪我玩。”
周牧野回头看他，眉眼冷淡：“凭什么？”
阮宵却不畏惧周牧野的冷脸色，拖着周牧野慢慢向后滑行。
周牧野不得不转过身，跟着他一起走。
阮宵：“你之前约我去冰场的。”
周牧野：“噢，那是之前。”
阮宵：“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发过短信？”
周牧野：“有什么区别？”
阮宵：“当然有区别，我还以为你不想联系我。”
周牧野：“……”
阮宵：“我一直在等你消息。”
周牧野：“……”
两人都穿着自己的鞋，阮宵牵住周牧野的手，在冰上跑两步，向前滑一段，不稳地摇晃两下，又继续。
周牧野渐渐跟上了阮宵的步伐。
阮宵：“周牧野，我考及格了。”
周牧野：“看出来了。”
阮宵：“你下次还帮我补课吗？”
周牧野：“……”
阮宵：“你下次还帮我补课吗周牧野？”
周牧野：“不补。”
阮宵：“为什么？”
周牧野：“你可以问老师同学。”
阮宵：“……”
阮宵：“你再帮我补课吧。”
周牧野：“不补。”
阮宵：“为什么？”
周牧野：“你又不想见我。”
阮宵：“我想天天见你。”
正好两人滑到冰场中央，周牧野停了下来，阮宵被拽着，也不得不停下。
阮宵回过身，走几步到周牧野面前：“怎么了？”
周牧野拿漆黑冰冷的眼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阮宵：“什么？”
周牧野嘲讽地扯了下唇角：“你不是有喜欢的人？”
“对呀。”阮宵眼一眨，一派天真，“但这影响你给我补课吗？”
周牧野甩开阮宵的手，转身就走。
阮宵咬唇，憋着笑，又把人拖了回来。
他神神秘秘，悄声道：“周牧野，你过来，我跟你说我喜欢谁，这事我都没跟别人说过。”
周牧野居高临下看他，脸色矜贵冷艳：“跟你很熟吗？”
阮宵道：“你要不要听？”
周牧野轻拧一下眉，露出勉为其难的表情，微微弯下脊背，偏过脸。
阮宵踮起脚尖，凑近他耳边。
温热气息尽数喷洒在耳畔：“周、牧、野……”
周牧野表情不耐，但语气却依旧耐心：“嗯？”
下一秒，一个柔软温热的吻落在唇角，短短片刻就分开。
周牧野表情里沉默下来，他低着鸦羽一样的睫，好一会儿，微微偏头看过来。
直接对上一双笑意灿灿的漂亮眼眸。
冰场的顶端只亮着一盏探照灯，照在中央两个少年的身上。
气氛有好一会儿的静默，但周围空气里却像是缠绕着什么丝丝缕缕难以分离的物质。
周牧野神色寡淡，没什么表情，眼眸却黑得很纯粹：“你别以为这样就好了。”
“……”
阮宵有些没想到。
周牧野声音冰冷，继续道：“你之前那么对我，我太伤心了，不是亲一下能解决的。”
阮宵目光在周牧野五官上环视一圈，黑水水的眼底微光浅动两下，接着低头，一脑袋扎在周牧野肩上。
“阿野……”
阮宵声音软软糯糯，听在耳里能立即融化。
周牧野静默两秒，显然对于这样亲昵的称呼有些不适应。
“干嘛？”
阮宵：“你耳朵红了。”
周牧野：“……”
终究还是敌不过心动，被身体出卖了乐意。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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