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淡淡道:“他是月前辈的长子。” 顿了下,又道:“他的父亲,可能牵扯到私盐案。” 亲从官们再次惊呆。 居然还知道人家是谁? 居然还在解释! 反常,真的很反常。 木清频频回头,盯着司南猛瞧。 要牢牢记住这位小郎君的脸,回头跟官家说道说道,官家八成能乐得多吃半碗饭。 司南丝毫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在一国之君跟前挂上号了,此时他只是一个为了生活努力奔波的小老百姓。 他小心揣着从典当行“吹”来的二十两银子,把整条御街从头逛到尾,终于买齐了要用的调料,银子也花去了大半。 遗憾的是,这时候中原地界还没开始种辣椒,麻辣口味只能用川椒、筠姜或茱萸代替。 但是! 作为资深九宫格爱好者,司南坚信,没有辣椒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所以他要促进辣椒引进,做大宋九宫格第一人! “郎君、郎君醒醒神儿,您方才说要打个啥?”木匠伸手在司南眼前晃了晃。 “咳、打个小吃车,要这样的。”司南喝了口苦茶,润了润说干的嘴,老老实实把图纸摊到木匠面前。 “打这玩意儿做啥?” “……摆摊。” 木匠:…… 敢情就是个小摊贩啊! 所以方才说的那些啥啥之路、啥啥卜萝都是哄人的? 害!现在的年轻人啊,别的不会,就会吹牛。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司南摇头失笑。 海上丝绸之路离他太远,马可·波罗更不沾边,还是走好眼前这步再说吧! 转过御街,瞧见两行烟月牌,两边皆是勾栏瓦肆,有歌舞伎馆,也有做皮肉生意的。 原身是这里的常客。 歌伎们倚在勾栏上,娇笑着朝他招手:“司大郎君,姐姐这里摆了好酒,琵琶管弦也齐活了,就等你呢!” 换成原身,被姐儿们当街调笑,多半得恼。司南却不然,当即回了个帅气的笑,“姐姐们且备着,回头得了闲,一定来。” 歌伎笑着啐了一口,“跟哪个男人学的臭毛病,也会糊弄人了?” 司南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若说不去,你八成得恼,我说来吧,还是挨骂。这位姐姐,再这么难伺候,小心嫁不出去。” “呸!臭小子,骂谁呢?”歌伎调戏人不成,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莺莺燕燕们一通娇笑。 满庭芳二楼,圆月形的木窗半开着,虞美人懒懒地倚在窗棂上,把下面的热闹瞧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失笑,“真是稀奇,司大郎君也有这般好相与的时候?” 丫鬟小娥叹了口气:“自打司家出事后,司大郎君再没来过,咱们已经大半年没有唱得响的曲子了……行首,您得想想法子呀,昨儿我可瞧见耆卿先生的徒弟清风先生被对门请去了。” 虞美人嫣然一笑,并不在意,“不打紧,那蝶恋花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性子不行,她要想越过我,也得看徐妈妈答不答应。” “行首……” 虞美人摆摆手,指着窗外道:“从前你们都说司大郎君长得俊,我却觉得气度上差了一截,如今瞅着反倒开阔潇洒了许多。” 小娥撇撇嘴,哪里好了?痞里痞气倒是真的。 司南拎着东西往家走,暗自思量着原身的过往。 在旁人眼中,原身是个高傲自负、不学无术的纨绔,就连原身的爹娘都为他的前程伤透了脑筋。 司南却不这么认为。 高傲自负是真的,却并非纯粹的不学无术。实际上原身很有才,写出的词作每每能触及人心灵最柔软之处,一经传唱无不大火。 他去勾栏瓦肆并非为了狎妓,而是化名“无梦先生”为虞美人题词写曲,他的理想就是成为柳三变那样的“作词人”。 只是,这个时代唯有科考方是正途,情爱之词被打上“淫词艳曲”的标签,难登大雅之堂。 原身一腔才华得不到发挥,压仰着,被人误会着,被爹娘逼迫着,渐渐地把自己憋屈成了一个不容于世俗的讨厌鬼。 说起来,他去了现代,反而能发挥所长。凭着他的才华,就算成不了唱作俱佳的大明星,也得是个有才有貌的小网红。 怪不得鬼差说,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投错了胎。 暮春的晚风并不冷,时不时挟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两旁的院墙低矮古朴,踮踮脚就能看见邻居家绿油油的菜畦。 毛球似的鸡崽从栅栏里挤出来,壮着胆子扎进菜地里偷吃,南窗下映着娘子们缝缝补补的剪影…… 司南深吸一口气。 这样,也挺好。 *** 小吃车做好了,一应材料也准备齐全。司南选好了地点,交了摊位费,开启了事业的第一步。 州桥,你南哥来啦! 司南一出现,立马成了整条街上最靓的仔。别人要么挑着担子,要么赶着牛车,偏偏他骑着个怪模怪样的“长条车”。 咦?居然有三个轮子! 还有个小小的坐椅? 为什么两条腿要来回捣腾? 这车子是司南画了图,请木匠做的。造型和现代的三轮车很像,前面是车把,后面两个轮子支撑着一个长方形的车斗,只是没有脚踏板和链条,而是靠着两只脚拨动着往前走。 灵感来源于两三岁的小朋友骑的那种滑步车。 为了省鞋,司南做了一双像高跷似的木底鞋,踩在地上往后一蹬,车子就向前跑。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一个小穷娃,在这个时代根本做不成一辆真正的自行车。 不说别的,单是链条就不好做,木头打的不结实,铁制的买不起,想了三天才想出这么一个杂耍似的玩意儿。 虽然搞笑,却好用,至少比牛车驴车快多了。 所到之处,引得万人瞩目。 他在前面骑,后面跟着一圈人。叔伯婶子大哥大姐们看耍猴似的瞧着他。 司南不仅不害臊,还挥着手跟大伙打招呼,权当免费打广告了。 到了州桥,司南淡定地把车子固定好,车斗上的挡板掀开,露出一排五个小灶台。 是真的小,每个直径还不到一尺,上面放着厚实的小砂锅。 右手边有个原木档板,上面摆着两排小竹箩,一排放的是鱼肉、羊肉、鸡胸、鸭胸、猪耳朵,一排放的是豆腐、豆干、木耳、萝卜和几样新鲜时蔬,都是洗好、切好的。 最让人惊奇的是,从食材到物件处处干净,一丝泥点油渍都没有,瞧着就放心。 不光百姓,就连旁边的摊贩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 司南很有耐心,笑呵呵地作答。 “这个小抽屉装的啥?” “调料格子,油盐酱醋放在里面,随用随取。” “这个大竹筒呢?” “烟囱,咱们这小火锅是现选现做,烧的木柴,断不了冒烟。” “为何烟囱还戴个帽子?” “有了这个‘帽子’,烟就会向四周缓缓散去,不会熏着大伙。” “……” 司南手也没闲着,三两下就把锅底煮上了。 五个锅,五种口味,各自独立的小灶,往哪个底下丢柴禾就能煮哪个,若客人要得多,还能同时煮。 至于锅里煮的啥,识字的都能看见,砂锅上刻着呢——麻辣袪湿锅、羊肉滋补锅、酸汤锅、鲜鱼锅、红枣养生锅。 锅底是司南在家煮好的,这时候只需舀上一勺,添半瓢水,煮沸加菜就好,又快又干净。 水也是司南用车子拉过来的,用刷了油的木桶装的清甜井水,煮沸后再用,健康又卫生。 浓香的高汤往锅里一倒,鲜香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众人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有人问:“你做的这个叫啥?” 司南没答,红彤彤的牌子往车头一竖:司氏小火锅,二十文随便选。
第5章 真香 大伙倒吸一口凉气。 “二十文?这么贵!” “够全家吃上一大锅汤饼了。” 方才还想尝尝新鲜的人,立马打消念头。 司南指了指旁边一个深底大海碗,笑着说:“二十文钱,六荤八素,填满这个碗,也够全家吃上一顿了。” 大伙还是摇头。 这个时代,十五文钱能买好大一份肉菜,一两银子能置办一小桌酒席,二十文真不是一个小数目。 人群中不乏赖皮闲汉,流里流气地嚷起来—— “小子,不能光睁着眼要大价,你得让哥哥们尝尝值不值呀!” “可不是么,这条街上哪家做买卖的不得先拜码头?” “小哥别小气,哥哥们帮你尝尝味,吃得满意了才能帮你吆喝不是?” “……” 起哄的多是地痞流氓,三教九流都能沾上些关系,大的本事没有,小便宜不少占。这条街上的摊贩多是城郊来的农户,不敢惹,少不得吃些亏。 司南却不想惯他们这毛病。 他笑意未减,随意捡了几片肉菜丢进锅里,灶底添了几段一乍长的木柴。 不多时,锅中的汤水便煮沸了,鲜香的气味飘散开来,围观之人狠狠地吞了吞口水。 尤其是那些起哄的,眼中带着得意,只等着司南恭恭敬敬地递到手边。 司南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们一眼,对方立马露出几分凶色。 司南挑了挑眉,拿着把长柄漏勺掏了满满一勺,肉片鲜而薄,菜丝香而脆,散着热腾腾的香气。 已经有人忍不住围过来,等着接了。 没承想,司南手一抖,满满一勺菜竟生生掉在了地上。 街边的黄狗汪汪叫着扑过来,三口两口吞下肚。 混混们神色一变,眼中透出恶意。 寻常百姓则是神色紧张,或同情或担忧地看着司南。 司南丝毫不慌,慢条斯理地说:“瞧,唯有畜生才会吃白食,我怎么能这般侮辱各位?” 混混们:…… 这话让人怎么接? 白吃你的,就是畜生;掏钱买,又咽不下这口气。 带头的地痞叫赖老大,仗着一身腱子肉收服了整条街的混混。他见司南生得白白净净,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捏起拳头就要闹事。 司南当即抽出一把菜刀,熟练地挽了个刀花,咣的一声砍在菜板上。 一乍厚的枣木墩子生生裂成两半。 赖老大脚步一顿,脸上阴晴不定。 小弟们嚷嚷:“赖子哥,这小白脸给脸不要脸,让他尝尝您的拳头!” 赖老大经不住撺掇,抡起拳头就要砸摊子。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红色劲装的郎君大步走来,经过赖老大身边时,不轻不重地拿弓拨了他一下。 明明瞧着没用力,赖老大愣是摔了个狗啃泥,差点压到黄狗身上。 黄狗吠了一声,嫌弃地跑开了。 赖老大怒极,破口大骂:“谁推的你爷——爷、爷,您安好?” 噗—— 司南没忍住,笑了。 唐玄抱着手臂,淡淡道:“别乱叫,我没你这么不肖的孙子。” 赖老大一噎,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不服气? 那也得憋着。 就算没见过唐玄这个人,也听说过他身上那张弓,别说是他,满京城的贼匪大盗见了都胆颤! 赖老大不敢多待,仓皇行了一礼,连滚带爬地跑了。 某小弟不服气地嚷嚷:“赖子哥,咱们这许多人,干嘛怕那个小白脸?” 赖老大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蠢货,你行你上别逼逼!” 小弟委屈,“赖子哥,你、你打兄弟,就因为他长得俊?” 小弟二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快闭嘴吧!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能背着两石重的玄铁弓在汴京大街来回溜的,咱们惹得起?” 小弟一瞪大眼,玄铁弓?两石重?! “天爷爷!” “快跑呀!” 一群混混看都不敢往后看一眼,撒丫子往前冲,生怕慢上一点就会被唐玄射个透心凉。 不光混混们跑了,其余百姓也纷纷避开。没别的,唐玄长得太高,一张脸英俊得不像话,还冷冷地板着,怪吓人的。 司南却不怕,笑盈盈地望着他,“军爷,来份小火锅?” “不来,就看看。” 司南笑,“成,那我给您耍一个,您看好了。” 说着,就唰唰唰抓满一碗肉和菜扣进小锅,动作快得仿佛只能看到残影。 唐玄的注意力原本放在那辆怪模怪样的三轮车上,见此情形,饶有兴致地挑起眉。 司南十分敬业地又表演了一遍。 唐玄淡声道:“羊肉六片,鸡胸六块,菌子六朵,六样时蔬各二两。” 十分肯定的语气。 司南打了个响指,“好眼力。” 十分朴实的夸奖,和官场上的各色追捧相比堪称简陋,唐玄却十分受用。 这个小郎君一看就浑身心眼,只是,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又让你觉得无比真诚。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人。 肉菜下锅,片刻就熟。 司南麻利地盛出来,用大海碗装好,“您趁热吃,得空了再来还碗。” 唐玄顿了片刻,还是接了。 见他掏钱,司南笑呵呵道:“不必了,权当谢礼。” 唐玄没应,抬手丢进车头的细颈瓶里,不多不少,正好二十枚。 司南笑笑,“您真客气。” 唐玄挑眉,“我只是不想当‘畜生’。” 司南:…… 直到唐玄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这次的“一文钱”没还。 得了,下回见了再说吧。 这样一来还能多见一次,想想还有点小开心。 司南哼着歌,继续煮小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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