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水滚的也快,白蔹费力提着水进了自己的屋子,他褪下衣物倒吸了口冷气。
先时见到宁慕衍吓住了他,只惊慌套好了衣服,而今回家细细查看,才见着自己身上许多青紫痕迹,在白皙的肤色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白蔹挽起头发,这人是素日嫌麻烦八百年不肯来一回,一回要够八百年的本儿不成?
他把自己泡进了水里,也不怪一路上疼的厉害,都这样了哪里能不疼的,温水好在是得了片刻的缓解。
可也不敢在水里久泡着,怕他爹回来了,他只好清理好自己换上洁净的衣物,又把屋子给恢复了原样。
白蔹坐在屋里的小桌旁,看着碗里褐色的药汤,捏着鼻子不愿意看,药汤难喝,他再清楚不过。
他犹豫着要不还是不喝算了,想来那人也没那么厉害,不至于一次就有了,毕竟以前也没有。
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若真不小心的话,他还不得跟那人牵扯上,那可全然不行,想到此处,白蔹屏住呼吸捧起碗——
干了,就当是一刀两断!
白蔹睡了一觉,他实在是累着了,睡的极沉,是被屋外的开门声给吵醒的。
“蔹儿,你在没在屋子?”
白蔹听到熟悉的呼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连忙掀了被子把脚塞进布鞋,连脚后跟都未提上就匆匆跑了出去。
这一出门才发觉天色都不早了。
一身洗的发旧的青衫中年男子单肩挂着个木质药箱,因身材清瘦常年带药箱四处出诊,肩背微微有些倾驼。
临夏温黄的晚霞落在院中,姜自春从夕阳下走来,见着白蔹温和一笑:“见着屋门闭着,还以为你没在家里。”
白蔹站在屋檐下鼻子忽有些发酸,这番场景他曾无数次的在记忆中重温,即便是过去几十年也依旧深刻,而今再见,心中五味杂陈。
他连忙上前熟稔接下姜自春的药箱子:“爹怎的去了这般久,此次的病患可是太棘手了?”
姜自春由着白蔹抱下医药箱子,听哥儿语气委屈微有埋怨,笑着揉了揉白蔹的头。
“就是个摔了腿的老汉,我给接了骨便回来了,只是没遇上牛车步行费了些功夫,在村口又遇上了刘老爷,他说近来有些头痛脑热,我又上了刘家一趟,刘老爷留爹喝了一盏茶,几番耽搁回来的就晚了些。”
白蔹抱着药箱子进屋放下:“地主刘家?”
姜自春点了点头,他坐下拉住家里唯一的哥儿,温声道:“刘老爷今日同爹问起你的生辰八字,他们家的老五早已经到了娶亲年纪了,爹也瞧过那小子,虽是不如他前头的哥哥精明,却也是个踏实能干的,你瞧着如何?”
白蔹眸子微睁,不高兴道:“爹这么快就想打发我走,可是我烦你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爷儿俩相依为命,爹倒是想你一直在家里,可是小哥儿哪有不出嫁的?”
说着,姜自春微微叹了口气:“爹也想过同你招一上门女婿回来,可是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只够个温饱,怕是不好找上门的,到时候白白耽搁了你。”
“咱们村也不是小村落,人口也是不少,爹爹想着退而求其次在村里找一户好人家也相隔不远是不是?哥儿虽年纪还小,可好人家多的是人盯着,也得早做打算。”
白蔹忧心问道:“爹可是答应刘家了?”
“没得你的答应爹如何会贸然点头,只客气了几句,便是刘家家境不错,可爹也不会见着有好就不顾你的心意了。”
白蔹微微松了口气,挨着姜自春坐下,他知道自己是他爹的那块儿心头肉,事事都为他考虑着,说来在村里找一户人家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只是现如今他……如何好再去找好人家。
“我不想嫁人,就想跟爹学着看诊治病。”
他眸光轻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昔年那些寂寂无光的日子,他都是靠着银针药理打发时光,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派上用场;三千里流放路上,他也曾和宁慕衍侃过,自己想做个受人尊敬的医师。
而今好不容易再有一次机会,他怎会再想随随便便找个人安排了后半生呢。
“尽说些胡话,若是爹以后不在了你没个丈夫当如何是好。”
“爹!”
眼看人急了,姜自春缓和了语气:“好好好,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愿意嫁人也就罢了,爹定然是不逼你的。”
白蔹这才点了点头,他挽住姜自春的手臂蹭了蹭:“爹先歇息着,我去给爹烧饭。”
姜自春笑着说了声好。
白蔹生火下了米,好些年没干这些活儿了,一时间做起来还有些手生,不过打小做的活计,多捣腾两下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趁着灶里火燃着的功夫,他去院子把晒着草药的簸箕一一端回屋里去。
他心里有些烦恼,现在年岁算不得大倒是还有得话同他爹说,碍个三五几年的他爹定然会愈发的心忧,怎好叫他老人家为他伤神。
暂且想不出好法子,他叹了口气,家中清贫,若是阔绰些倒是也不至于那般忧虑,他想着寻个机会自己慢慢给人看诊好了,如此家里多个进项,日子也会更好一些。
想到此处,白蔹心中这才宽慰下来。
第4章
翌日一早,姜自春吃了早饭同白蔹说要上城里去一趟,家里常备着的一些治疗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药缺七少八的,这朝得空未有人前来请出诊,正好去把这些常用的药物补齐。
吃了饭人就去了。
他们家里虽然未曾耕种靠庄稼糊口,却也有几亩薄田,姜自春留了一亩地种了点小菜,剩余的土地都用来种草药了。
都是些好种植料理的草药,值不得几个钱,素日里草药成熟以后便收割带去城里的大药堂去卖,要么换些银钱,要么就地置换些家里常备的药物。
白蔹前儿才收割了些成熟的药草去城里卖,这朝姜自春去城里便松快打着空手前去。
他爹出了门以后,白蔹身体还有些不大舒服,回赖床多睡了一个时辰精神好了很多。
他拿着个小锄头想去药草地里锄野草,地里种植的艾草已经长的郁郁葱葱了,日里若不常去看着,就怕有人手脚不干净薅几株走,虽值不了多少钱,但是一人糟践一点也就没什么收成了。
同村里乡亲种地怕人刨瓜偷菜一个道理。
他爹一有空就来拾掇药草地,也没多少荒草可锄,白蔹算是白跑了一趟。
他心里巴不得把以前常做的事情都干个遍,回家也闲不住,索性又拿了个小背篓背着准备上山去碰碰运气。
都说是靠山吃山,他们这等草医人家也是一样的,光靠着地里的那点药草和给人看诊的费用不够家用,便只有上山去摘些草药补贴了。
山里草药稀散,但大抵都比地里种植的要值钱些,城里的药草堂也喜欢收,为此还有专门的人靠着采山里草药为生的,同猎户差不多,常年都住在山野之间,积够了一回的东西再下山拿去城里卖。
不过这多是识得草药但是不会治病看诊的半吊子大夫才会做的营生,但凡是医术全些好些都不会做,毕竟是又苦又累还不安定的活计,有好的出路谁会乐意去做。
这段儿里春种农忙才过,农户稍稍得点闲,不如当春那阵儿忙碌,白蔹上山的功夫便遇见了好几个村民上山砍柴。
村民看见白蔹都会招呼一声,问一句姜大夫,白蔹觉得亲切,笑着同乡亲唠嗑了几句。
“蔹哥儿,蔹哥儿!”
白蔹正同乡亲说笑着往山上走,忽然急急的呼喊声破风而来,诸人皆是闻声回头,只见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风风火火招着手跑过来,是村里宰猪的秦娘子。
“姜大夫可在家里,我家二牛肚子疼的直嚎,想请姜大夫跑一趟!”
“可是不巧,我爹一大早就去城里了,怕是这阵儿才到城里。”
妇人急的脑门冒汗:“这可咋办啊,姜大夫没在家,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孩子小脸儿都疼白了。”
白蔹紧了紧背上的小背篓,看妇人直在土坡上打转,嘴里念叨个不停是真忧心孩子,他宽慰道:“婶儿,要不去外村请个大夫吧,我爹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妇人听见白蔹说话,心里反倒是更急了,去外村一来一回的也要好几个时辰不说,谁知道人家在没在家呢?她琢磨该如何时,看着白蔹忽而眼前一亮:“蔹哥儿要不你随我跑一趟吧。”
白蔹眉心微动:“我可未曾出诊过,秦娘子也放心?”
妇人拉住白蔹的手臂:“你打小跟着姜大夫,素日里谁来拿点头疼脑热,止血化瘀的药不都是你给配的,就去瞧一眼吧,孩子疼的厉害呢。”
白蔹抿了抿唇,扭身看见大家伙儿都殷切的瞧着他,既是有诸人见证是秦娘子请他去帮忙的,若是有什么不妥比一个人说不清好,再者他也有别的私心:“好吧,我且先去看一眼,待会儿我爹要是回来了同他说也更快些。”
妇人这才微松了口气应了一声。
白蔹随着妇人折身一同到了秦家,这秦家夫妇两人都生的凶悍,靠着宰猪日子过得很是不错,院子也修的又大又宽敞,是村里敬着不敢招惹的人家,这要是惹着了操着两把大杀猪刀光是阵仗都能唬住人。
“二牛,白蔹哥哥来给你看病了。”
刚到院子白蔹就听见屋里小孩子的哀嚎声,秦娘子像是疼在自己身上一般,赶紧就蹿进了屋子安抚孩儿去了。
秦家家里在村里不差,但却只一个儿子,两口子疼爱的不行。
白蔹给孩子摸了摸脉,看着八九岁长的圆滚滚的小子焉儿吧唧的躺在床上,手腕比他都还粗。
他收回手问秦娘子:“可有呕吐或是泄泻的症状?”
“没有,就是总捂着肚子疼。”
白蔹又轻轻摸了摸小孩子的肚子,这才徐徐道:“二牛这是胀满积滞了,近来是不是肉食吃的多?”
秦娘子连连点头:“家里宰猪,天气大了肉容易变味儿,没卖下的都是尽量自家就吃了,这阵子家里几乎日日桌上有肉,昨儿又新宰了一只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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