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机开机之后,打进来的第一个电话就是别人直接说柯以淼死了,让我去领尸体。” 尤东南看着夏志远,“我走的那天,他还骂我性功能减退呢,现在就让我直接看到他闭着眼睛,颅骨碎掉的样子,你知道我什么感受么?“ ”他连一句话都没给我留。” 柯以淼垂下头,反复用脚尖蹭地板,他说的明明是性功能障碍。 “那是我爱人,现在你跟我说他死了是件好事?” 夏志远想要辩驳,尤东南却突然敛了情绪,他打断他,站起身来,“好了,我不想再和别人讨论我家里人。” 他神情肃冷,“其实我来见你,也是因为这个。你说你手里有他的东西在,这件事情确实非常吸引我。” 尤东南站起身来,“但是现在看来你不想给,那就算了。” 他走到哪里,柯以淼就跟他到哪里,一直低着头。 夏志远急忙又叫住他,这回倒是爽快极了,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薄薄的本子,摊开来放到尤东南面前。 这本子显然有些年头了,边角都卷起来,泛着浪一样的黄。 一个普普通通的笔记本。 柯以淼回过头来看见这东西的时候,愣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急匆匆地跑过去,做贼似的想要把那东西合上,手却一直从本子里穿过去,试了好多次都没用,还掩耳盗铃似的挡在尤东南面前。 一个四格漫画图,身为主角的尤东南被严重丑化,成了一名背着大大的壳的龟仙人,在和一个英俊潇洒的王子手牵手,龟仙人个子也小小的,和他的王子接吻时都显得力不从心,得踮着点脚,丑兮兮地噘着嘴。 画风幼稚拙劣,一看就是出自业余人士之手。 柯以淼想起来当年自己画完这幅画,一偷看尤东南,就会自己笑个不停。 尤东南看了一会,一言不发地将本子合上,见到了主人的名字,他缓缓闭上眼睛,对夏志远说,“谢谢。” 直到柯以淼跟他回到家,才看见这个人独自坐在书房里,出神地看着那副画。 柯以淼难得特别乖地趴在他手边上,就看到这个人突然笑得像个傻子。 ——— 领尸体这件事,是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发生的,非常让人唏嘘了_(:зゝ∠)_
第8章 柯以淼始终觉得,尤东南的表弟尤青是尤家最奇怪的人。 他们家大概是基因过硬,后代子孙清一色的好皮囊,又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深沉性子——与人喝一杯酒,都要看看眼前的人,再在心里思量这杯酒该喝多少进去,以什么样的速度喝妥当。 就连尤东南以前也是这幅老成持重的样子。 而尤青人如其名,是个名副其实的愣头青。 这还是往好了说的,往坏了说便是有点傻。 可能因为他是高堂御马家的孩子,从小就受着宠爱,这人便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浑”。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了,心性却像是只有十一二岁。 旁人说起尤青,都会暗地里想上一句,“尤家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妈肚子里,给脑袋的营养不太够。” 小孩子的梦想是做画家、做科学家、做警察、做航空员。 只有尤青想要做一颗星星。 大部分小孩子会因为后来长大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他却开始认为自己就是一颗星星,“病情恶化了”。 星星住在宇宙里是自由的,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是自由的,所以他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无所顾忌地大口喝酒,无所顾忌的交三教九流的朋友。 但是他是尤家的孩子,他必须优秀。 必须自律、必须严谨、必须不能犯错。 一颗星星被困在了牢笼里。 尤青始终在想,怎么才能逃出去。 直到他爱上了一个很会画星空的画家,一个“疯疯癫癫”的绝症男画家。他觉得和那个画家是soulmate,他和他在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害羞极了,像小学生一样的手牵手,每天发一百天短讯,然后找个小本子记下来,蜻蜓点水一样地接吻。 说星星,说宇宙,说黑洞,说雾一样的比彩虹更曼妙壮阔的星云。 尤青感觉到了“自由”。 他终于不是一颗孤单的星星了,有人陪着他,他不是傻子,有人跟他一样。 他和那个画家讨论这些的时候,灵魂都在颤抖,他觉得摸到了真正的“自己”。 ——但是他是和尤东南一样的同性恋。 而“同性恋”不能出现在尤家的。 与他们接不接受“同性恋”这三个字没关系,是“不能”。 当初尤东南的事被他们知道的时候,尤青就在想,同性恋有什么问题呢?两个相爱的在一起,又有什么错呢?为什么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就是对的呢? 他有时候还在觉得星星之间也在谈情说爱呢,就像是他和画家一样。 尤青是不懂的。 他是个傻子。 后来有一天他和画家接吻的照片被人拍到了,送到了父亲的手里。他想,尤东南的事情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了,现在到他这里出柜应该更容易。 所以他很轻易地说服了跟他同一个思维的画家。 两个人手牵手在全家人面前说,“我要一辈子都跟这个人在一起。” 尤青的父亲暴跳如雷。 画家被赶了出去,尤青也被关了起来,他这回成了一个真正的犯人,被关到了笼子里了。 而画家在外面无声无息地就死掉了。 那天天很阴,天上死寂一样的黑。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尤青打电话给画家,听见他最后的道别之后,天空蓦然亮起一点星光,紧接着流星像沙海一样,簌簌划过长空,相互缠绵着、缱绻着,又迅速消逝。 就在窗棂之外,仿佛是尤青触手可及的地方。 尤青想,我还等什么?
第9章 尤青对画家的离世几乎是欣悦的,甚至没有一点点难过,而他也将紧随其后。 可能是他早早就对这个牢笼厌倦了,迫切地想要逃离出去,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在床底下,墙的角落里藏了一瓶药。 这药让他的皮囊沉睡下去,而身为星星的心将得到永远的自由。 这些天,柯以淼都跟在尤东南身后,甚至尤东南去洗个澡,他也要屁颠颠地看,像是一个小跟屁虫。死了之后他倒是“乖巧”了起来,房间里冷气开的很大,有时候尤东南睡着了,被子滑落一边,腿下意识蜷缩起来,他就总想去把被子给他盖回去。 原来都是尤东南为他做这些事,而他从来没在意过。 柯以淼觉得难过极了,心口也跟着疼起来。 他脖子上挂着一块翡翠,是当初尤东南在那个小寺里为他求的,方方正正的一块牌子,绿如停僮苍翠,甚至接近透明了。 这东西是当初尤东南用天价求来的,当天直接就挂在了柯以淼的脖子上,柯以淼猜,这是尤东南希望佑他平安的意思。 柯以淼从不信神佛,只觉得贵得他眼前一黑,简直像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提款机——下个月那处小寺的佛像们就镀了个土豪版金身。起先的几天他只要一低头看见那块翡翠,就会在心里骂寺庙黑心骗钱,又小心翼翼的用手握着,生怕打碎了。 现在那块翡翠竟然发出幽光来。 那处光弥散开来,飘飘荡荡着,又像是突然找到了主,落在柯以淼的肩头,亲吻他的脸颊,暖暖的亮得像萤火虫的屁股,绕着柯以淼跳舞。 柯以淼觉得自己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变得没一点重量了,他被那些光带了起来。 ——到时间了。 他心里突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翡翠果然是骗钱的,直接催他下黄泉了。 尤东南还在一边睡着,他不好好吃饭,连脊背都削瘦下来,孤零零地侧卧在一张两个人的大床上。 柯以淼趁着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匆忙地跑过去,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他从背后抱住尤东南的腰,小孩子撒娇一样地用柔软的脸颊去蹭尤东南的脖颈,怎么蹭都蹭不够。他又跑到尤东南身前去,仓促地亲吻眼前这个沉睡的人,反复碰尤东南的唇,轻轻地咬。 他还想去摸摸尤东南的脸颊,贴贴他的额头,但是来不及了,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恶作剧似的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感觉到尤东南翻了个身,手拂过他的身体,掌心温暖。 柯以淼握着那只手想:要是下辈子能变成尤东南养的猫也好,被他摸着会很舒服。 ——入目皆白。 柯以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躺在一间病房中,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房间中渗着些许凉意,漫着柑橘一样的香味。四肢都重极了,像是被人大力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迷惘间,柯以淼看见一个中年女人跑了过来。握住了柯以淼的手,急切地“青青!” 柯以淼脑袋一阵刺痛,身体像是四分五裂后被人勉强重装,只能转动眼球,这个女人捂住嘴,脸上是狂喜的神情,像是见到了神迹。 她双手合十,犹如最虔诚慈悲的佛教徒,冲着窗外念经一样地说,“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我的青青回来了。”
第10章 谢安然——尤青的妈妈,带着柯以淼敲了尤东南的房门。 她细长的脖颈上挂着串珍珠项链,一头如墨长发紧紧地绾着。柯以淼垂着头跟在她后面,旧燕归巢般,他心脏跳得飞快。 尤东南这几天怎么样了?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彻底接受了自己已经“变成”尤青的事实。 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尤东南。 尤东南很快开了房门,对着谢安然叫,“舅妈。” 他轻描淡写地对着柯以淼笑。 谢安然点头。 她努力地保持着端雅,“之前我们打过电话了,你也知道,青青醒过来之后,就坚持要到你这里来。” 又细声细气地添了句,“我想着他反正报考的大学也在这所城市,青青人又不怎么懂事的,东南你在这里照看他一下,我们也放心些。” 讲话的时候谢安然微微皱起眉,坐在沙发上的时候也是如坐针毡——可能是觉得处在两个男人曾经的“爱巢”里不太舒服了,偏偏有求于人又无可奈何。 柯以淼垂着头不讲话。 谢安然又解释了很多,柯以淼没听进去,他只看见尤东南微微向前倾身,时不时点头应允些什么。 他为谢安然倒了水,谢安然看了看木质的杯子,没去碰。 尤东南双腿交叠,神态如常,他右手放在腿侧,食指指尖在沙发面上轻点,半晌才说,“可以。” 谢安然叹了口气。 柯以淼长这么大也没感受过“母爱”这种复杂的情感,所以当谢安然拉起他的手道别的时候,他无所适从。 “青青,”她站在门口的时候仍然欲言又止,脸色变化万千。看了看尤东南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最终才化为一丝泄气,“……算了。” 她终于吐出一口气,“在这里好好上学吧。” 已经是傍晚了,天空中有细细的云,丝一样地缠绕在一起,里面含着一团暖色的光。 尤东南穿着藏蓝色的丝绸睡袍,站在门侧,一侧身体处于阴影之中,落入柯以淼的眼帘,显得俊美无俦。 谢安然走后,他与尤东南两个人一同沉默着。 柯以淼不知道尤东南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这个“弟弟”的——一个同病相怜死了恋人的不熟亲戚。 尤东南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用手支着额头,看上去有些累了。 柯以淼顶着一张与他自己完全不同的圆润娃娃脸。 他仍然记得以为自己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心里的焦急不甘,想要再摸摸这个人,亲亲这个人。但是他现在坐在这里,除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之外,倒还有些近乡情怯。 该不该现在告诉他? 怎么告诉他? ……尤青应该是什么性格来的? 他记得四五年前,尤青那孩子才十三四岁,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找到尤东南家里来的,他满脑袋奇思妙想,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千里迢迢地敲响了他们家的房门,还对着柯以淼和尤东南辨别了好一会,也分不清自己的哥哥是哪一位。 “哥哥,我是尤星!”尤青怀里还抱着一个星星玩偶,对着柯以淼甜甜地笑,“是你六年未见的弟弟!” 柯以淼,“……” 他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没办法做到带着两个酒窝,对着尤东南一脸天真地叫哥哥。 只能干巴巴的张嘴,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抬头却看见了尤东南再一次对他笑。 ——那个人走过来,俯下`身体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安慰什么小动物似的,声音也温和至极,是对着自己家所宠爱的小孩子的模样。 “一转眼,尤星星都长这么大了呀。”
第11章 柯以淼垂下眼帘,“尤东南,我……” 尤东南真的把“尤青”当成小孩子,他闻言笑着刮了下柯以淼的鼻子,“怎么?长大了就不叫哥哥了?” 他也不在意,揽着柯以淼的肩膀,就拉着他走,“去看看你的新房间。” 他提前便知道了“尤青”要过来住上一阵子,便很多准备,客房的壁纸都换上了天蓝色,上面铺满了星星和月亮的图案,等天色暗下来,它们变会自己发出暖白的光来,地毯上还放着几个星星和月亮的毛绒玩具。 尤东南帮他把行李箱拖进房里,特意将床帘拉上了,为柯以淼演示——房间暗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星星在夜空中闪闪发亮,宛如童话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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