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华班的学生学业繁重，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在月考里掉出排名，被踢出班级，平时连自己班上的同学都视为大敌，很少交流，普通班的学生就更是和他们像隔了一层无形的墙壁一样，互相谁也难搭理谁。
研华班的学生很多还在学生会和纪检部任职，吴耀看见他们就如同应激一般，忍不住屏住呼吸，注意自己校服有没有穿好，周身方圆十米内有没有垃圾。
从初中开始，研华班的人，好像就觉得像吴耀这种喜欢“显摆”自己的，应该品行上有很多毛病，因此常常挑他的刺。
吴耀对穿着这身衣服的，说讨厌倒也不至于，毕竟立场不同，但说欣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又不是个受虐狂。
此时正是其他学生午餐后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对于研华班的学生来说，他们早已经赶在高峰吃完了中餐，开始上下午的第一节课了。
他们手里拿着成套的铅笔和橡皮，拎着大大的画板，瞧着他们越走越远，吴耀打了个哈欠，“应该是在上美术课吧。看他们的装备，可能是实景写生。”
冯郜很讨厌画画，他大咧咧地说了句：“真惨。我看不得这种细致的事，我要去打球。吴耀，一起不？”
吴耀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不行，我要养精蓄锐，在草坪上睡一小会儿好了。”
冯郜：“就一校园晚会，你太认真了吧！”
吴耀摇了摇手指，神秘一笑，吊起了冯郜的胃口，才道：“下午连上两节数学，我可不敢在课上睡。”
冯郜蔫了，“我的天，我忘了这茬了。此时不打球，更待何时，老杨的作业布置下来，今天下午估计都出不了教室，我要赶紧把球打爽了。”
吴耀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就带上兜帽和耳机，选了一处灌木丛的夹角，侧身倒在草坪上。这是处视觉盲点，也是避免纪检部把他当垃圾处理了。
没睡多久，吴耀被冰凉的水滴滴落在脸上的触感弄醒，带着起床气，吴耀有点茫茫然地淋着细如牛毛的雨丝，想着不如让自己淋个清醒再回教室。
忽然发现空蒙的草地上，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座椅上，还端坐着一个男生。
吴耀环顾四周，远处哄闹的教学楼时不时传来少年少女的呐喊声，没有一点避雨处的户外，除了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算是空无一人。
吴耀忽然有点想要感慨，原来自己也不是唯一一个在这傻逼淋浴的。
对方低垂着脑袋，怕不是还没被雨拍醒，吴耀决定做一回儿多管闲事的好人，喊上对方一起回教学楼避雨。
离近了一看，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睡觉，这个穿着白色运动短袖。黑色长裤的少年，正把画板打开一条缝，利用着画板的一侧，遮蔽着风雨。
而他用黑色钢笔画的一幅操场的工笔画，应该已经快接近尾声。
是不是快画完，吴耀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少年画的画是动静皆有的一副画，操场作为近景已完成，动的是操场上做着形形色色事情的人，可此刻足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吴耀觉得他画完手头上这个踢足球的人，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少年认真的态度和熟稔流利的笔触，让吴耀惊叹，心中觉得这怕不是个美术生。
他果然停下了。
但是，整幅图就算是吴耀来看，也看得出有一块地方没有草坪，应该是留给什么别的东西的，少年停止不动，没有补齐这一块的草，看似是有别的想法的。
最终，他提笔在这块小小的地方，加了一个整幅图里唯一竖着的人。
他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了他也不是没留意到之前抱着脑袋在草丛里呼呼大睡的吴耀。
他画的，就是戴着帽子睡得心安理得的吴耀。
吴耀：“......”
雨下得大了起来，吴耀的兜帽都要浸透了。他擦脸上的水珠时，男生合上画板、收好笔，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教学楼走，吴耀忽然脑子一抽，看不着画，看不着男生一双好看还能画好看的画的手，他的视线随着男生的行动，聚集在男生后脑勺的一个灰点上。
这像极了一颗黑色的小砂砾。洁白无瑕的脖颈上，这一点是在太突兀，不过，这份违和感，也是打破了冰冷空白的一丝跳脱可爱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吴耀喊住这位陌生的同学，正气凛然道：“同学，你脖子后有东西。”
赶在对方停驻脚步，动手前，吴耀率先在他脖子上拂了一把。对方措不及防，脖子缩得极快，像是被挠了痒痒。
吴耀瞪大了眼睛，咋没掉？
......操。
他的心里有了答案：那是一颗痣啊！
男生一手按住自己的脖子，侧过头冷冰冰地看着他，吴耀这才发现这个不仅手好看、画画好看、脖子好看的男生，他的侧脸也十分好看，学校里面除了他自己，什么时候出现的，这么优越的一个人物？
吴耀显然是冒犯了人家，于是只能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哈，我看错了...”
男生依旧气压极低，冰冷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里面写满了抗拒和陌生，像是不想与吴耀这个傻逼论半点长短。
吴耀也很欣然地接受了对方眼中的鄙夷，能做出这种傻事的，可不是个傻逼么？
他忽然尴尬得不敢像刚刚那样直勾勾地看人家。
对方正如眼神所示，不想和他有半点关联，走了就是走了，头都不带回一下。
“厉害。挺有个性，还挺酷。”一一吴耀在心中由衷赞美，心声打着飘，算是遇了件乐事。
☆、第 6 章
七点准时开场的迎新晚会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
吴耀作为玉湖一中的老熟人，被老班喊着去足球场上帮忙搭台子。他顶着一个利索的平头，上蹿下跳，起起伏伏的脑袋，像一个热情跳跃的球。
冯郜做完数学题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上，晚自习看表演，三五成群的学生已经坐在各自班级划分的区域，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一边聊天，一边静候开场。
吴耀抱着一箱一次性荧光棒，从半人高的舞台，一下子蹿到了观众区，按照班级人数分发物品。
吴耀笑嘻嘻地，和每个班的负责人打着招呼，基本上不用他怎么忙，女生们早帮他分发完了东西，现在只是一股脑地缠着他聊天。
冯郜搬着自己的椅子来晚了，班上的女生早就占领了前排的位置，男生只得认命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吴耀看见他来，找到理由趁机脱身：“我伴舞来了！我得赶紧找他练习了，等下辛苦各位姐姐妹妹捧场啦！”
吴耀的手气臭，各班表演的节目，他给他们班抽了个第一，紧邻着领导和新生代表发言。
到时候领导老师们肯定还没走，这样子总不能玩太疯，文艺部的学姐可是一脸郑重地把炒热场子的任务给了他。
一码归一码，他吴耀这么多年的校园表演台柱子的称号可不能倒。
他深呼吸，打了起百分之两百的气，拉着冯郜，去后台换衣服。
领导、老师们一一发言，原本预计二十分钟走完的流程，硬是被延长了二十分钟，底下的学生们表情们一个个兴致缺缺。
吴耀拉着紧张死了的冯郜在舞台后又练了好几遍，仍是没有结束，俩人只得做在舞台一侧，偷偷打量着前台的进度。
最后一个发言的教导主任王老师结束演讲后，把话筒交给了学生主持人，底下的学生一看女主持人心潮澎湃的红脸，一下子灵魂归体，鼓掌如雷鸣。
女主持人是高三的学姐，知道底下学生的想法，她笑得得体，“接下来一一”故意卖了一下关子，心中却对现在孩子们的天真爆笑不止。
冯郜并不清楚前不久调整的节目流程，他拉着吴耀的袖子，一米七的大男孩抖得像只害怕的小猫，“吴耀，轮到我们了，怎么办啊……”
吴耀慢条斯理道：“等下等下，刚刚主席找到我，说校长他们临时加了个环节，让新生代表发言来着。”
冯郜：“新生代表？不是军训阅兵就发过言了吗？”
吴耀笑眯眯地，没觉得有什么，“那是我们普通班的学生的代表发言啊。这一个据说特别厉害，是领导临时加的，应该是研华班的优等生，研华班的学生又不军训，这一次的代表肯定是他们班上的。”
冯郜：“哦！谁啊？”
吴耀回忆了一下主席给他看过一眼的新流程表，犹豫道：“具体不记得，名字两个字的，姓氏还挺特别……”
冯郜震惊道：“胥泺？”
吴耀凭着印象在自己的大腿上写了遍这两个字，确认了读音。“好像是的。”
吴耀对他的反应来了兴趣，没见他和研华班的人打过交道，于是他好奇宝宝般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和他认识？”
冯郜正想说，忽然前台涌出了潮水般的掌声，他加大音量一字一叹般回答：“吴耀，你唱歌唱傻了吧。这人是德馨私立中学的第一名啊。你不认得他，总得认得我们学校的市高考状元胥姣姣吧。”
吴耀平日跟着各种各样的学生打交道，各校之间的八卦当然都知道，慢慢回想起来，他大彻大悟道：“哦。这个胥泺是胥姣姣的弟弟是吧？”
冯郜严谨道：“是表弟，不是亲弟弟不要乱说。我女神没有这种冷酷无情的弟弟，血缘上不可能。”
胥姣姣是一中上一届毕业的学姐，才艺双馨，不仅成绩优越，口才也特别好，从小主持大大小小的晚会活动不下百次，经常作为高中部的number one给他们初中部的潜能生开学习经验分享会，平易近人、和善貌美的胥姣姣是冯郜初中这几年的女神。
吴耀对他口中的冷酷无情很感兴趣，正想询问缘由，前台忽然噤若寒蝉。
从不起眼的舞台侧方忽然伸出一只腿，然后又偷偷摸摸伸出了另一只，吴耀拉着冯郜排排坐在舞台侧方，仗着舞台灯光打不到这儿，甚至一摆一摆地晃脚。
冯郜紧张道：“大哥，下一个表演就是我们啊。而且胥泺这人出了名的不爱讲废话，讲话稿不长的，咱们哪还有时间看热闹。”
吴耀往前台一张望，忽然眼睛一亮，嘴里嘟囔着：“是他呀......有点意思…”
他回过头安抚冯郜，“我就听几句。你别紧张，主持人那还有过场的时间。”
台上胥泺站在原本领导发言的小讲桌之后，身高过于优秀，连手中的稿子都没法学领导们摆在桌上的作派。
不过，之后发言过程中，他除了一开始象征性看了一眼稿子之外，之后的眼光都是集中在观众上的，很明显他是脱稿的。
说的话没什么精彩的，就是一板一眼的网上三好学生发言的又一例文。
吴耀看得专心，底下的观众也很专心。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胥泺果然是一个长相和声音都得天独厚的帅哥。一举一动间居然隐约透露出一种……像是贵族一般的气息。
眼神并没有初见时那么淡漠，只是淡淡的，包含着自信以及对观众们的谦逊，像是用低调包裹着他所有的锋芒。
吴耀察觉到一些女生都要过呼吸了。
回想起下午得罪对方时，对方给他的眼神，吴耀忽然傻笑出声。旁边觉得气氛诡异的冯郜，撞了一下他的肩，“你咋回事？别人女生瞅得认真，你怎么也着迷了。”
吴耀道：“你不懂。我终于看到一个能在舞台上和我旗鼓相当的人了。”
冯郜哽了一口气，“也就是比脸，其他的，像是比自恋，你比他强多了。”
吴耀呸了一声，忽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冯郜往台前一看，只见胥泺已经结束发言，鞠躬完往前后台撤了。
底下的掌声这时候才跟着大梦初醒般的女生们响起来。
冯郜跟在吴耀身后走，吴耀速度很快，像是在赶着做什么。
果不其然，慢了他几步的冯郜，隔着急急忙忙搬道具的学生会成员，看见吴耀不害羞地和刚刚下台，正喝水的胥泺打招呼。
胥泺脱离了聚光灯，身上仍像打了灯光似的引人注目，冯郜忽然明白了吴耀说的话，一眼看去，吴耀和胥泺，确实是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吴耀笑嘻嘻地，和胥泺对上了视线，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刚刚说得很棒。胥泺，认识一下吧。我叫吴耀。今天下午不好意思，得罪了。”
胥泺呆怔片刻，看着面前的人，花了些时间，才将面前这个穿着靓丽整齐、眸光聪颖灵动的男生，和今天下午那个行为怪异呆滞、懒散邋遢的普通班学生联系上。
他看上去并不想搭理他，但是迫于礼貌问题，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复道：“没事的，你说得太严重了。”
吴耀眼睛眯得像弯弯的新月，点缀着璀璨的星光，没能读出他语气中的冷淡一般，仍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你们研华班的学生很忙，不过以后有时间，我约你一起玩。虽然我也是高一新生，但我初中在这读的，能带你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的。研华班的学习很累吧，我……”
胥泺动了动嘴，“我并不……”
“走了！”冯郜听着主持人的报幕，听到他们节目的名字时，忍不住冲上前来，拉着吴耀往登场的地方走，“大哥，轮到我们了！你平时话多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啰嗦呢。”
吴耀心中还挂念这胥泺剩下来还讲出口的话，站在幕布前听到掌声才回了心思。登场前，悄悄转头，才发现胥泺人已经不在后台了。
冯郜感受到他心不在焉，问道：“热脸贴冷屁股，好玩吗？问什么非得找胥泺讲话？”
吴耀“嘿嘿”笑道：“我就是喜欢找长得好看的人讲话，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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