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就有些刺人了。不过比之更伤人的卫相诃都听过,他表情不变,只辩解道:“师尊天人之资,弟子及不上分毫。还请长老不要说笑。” 凌醉没答话,摇摇晃晃的喝着酒离开了。 “小师兄,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虽然你不能修炼,可你丹道、符道、剑道、阵法……样样领悟极深,就连有些长老练功出了岔子,都来请教你。而且你人又有好,无论谁来请教都耐心回答,所以才人缘好。”路过的明嫣师妹听到两人的对话,愤愤不平的走过来安慰卫相诃。她是凌云仙门的第三代弟子,属于明字辈。 卫相诃唇边夹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半点不着恼。他抬了抬手中的食盒,略带歉意的对明嫣说道:“明嫣师妹,我赶着给师尊送饭,怕是要先走一步。” “你怎的又给云阳仙君送饭呀?”明嫣疑惑的问道,她好多次在路上遇见小师兄提着食盒,给云阳真人送饭。 “师尊最近正忙着钻研阵法。明嫣你知道,那些阵法书向来又难又艰涩难懂,所以我担心师尊看的心浮气躁。刚巧得了块益气凝神的九灵鹿肉,正好送给师尊。” 卫相诃说着,有些骄傲。“而且,师尊喜欢我的厨艺。” 明嫣望着卫相诃离去的背影,心下黯然。小师兄性格极好,又善于交际,仙门上下无不喜爱,可惜小师兄天生灵台堵塞,不能练气入体,走不上修仙的道路。 可相较于修士漫长的寿命,小师兄的一生短暂极了,纵使他现在如何爱重云阳仙君,恐怕等到千百年后,仙君再记不得他的姓名。 那天将卫相诃送走后,沈薄初开始还有些担心卫相诃的处境,毕竟凌云仙门中有一堆长老想要道种的下落。但后来想想,这群人都默认道种在凌简身上,压根不会怀疑一个练气入体都做不到的主角。卫相诃顶多受些言语上的诘难,不会实质性的受伤害。 所以沈薄很快就放下担忧,过上了养养猫、练练剑的闲适生活。 直到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卫相诃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出现在沈薄眼前,他身上沾满了泥泞,脸上和手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对着沈薄哭喊道:“师尊,执教先生给我测了资质,他说我修不成仙。我修不成仙啊!” 即使沈薄早就知道卫相诃不能练气入体,还是被主角的凄惨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把卫相诃扶进屋里,用灵气烘干他的衣服和头发。 等卫相诃的情绪稍稍平复,才温声哄道:“修不成仙没关系,为师养着你。” 修仙世界的主角一般对变强有放不下的执着,沈薄觉得自己单薄的话语恐怕安慰不到主角。 谁知卫相诃止住了眼泪,眼含欣喜的小声说道:“他们都说我修不成仙,师尊肯定不要我这个徒弟了。我从桃李峰一路跑过来,只想求师尊收我当个奴仆。哪能让师傅养我呢?” “你跑过来的?”沈薄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轻轻擦过卫相诃脸上的伤口。“天黑路滑,这些都是摔跤磕破的吗?” 见卫相诃傻笑着点点头,沈薄温和的语调里夹着些许怒气:“你记着,为师既收你为徒,你便永远都是为师的徒弟。不许把别人的风凉话当真。” 有闪电划破长空,卫相诃深深记住了那一刹那光辉里,一贯温和的师尊为自己动怒的神情。修不成仙又如何,只要在师尊身边就足够了呀,只可惜不能陪师尊长久。 沈薄最近正为神魔化血飞升大阵发愁。因为原身是个单纯的剑修,记忆里没有任何阵法知识,根本不能拿着阵法材料直接建成大阵,所以需要沈薄从零学起。 看着面前摊开的阵法书,沈薄开始怀疑自己的悟性和智商。明明自己学生时代是个次次考第一的学霸啊!为什么阵法书里的这些字分开了认识,组合起来就不认识了呢? 556表示它也看不懂,这世界的运行法则和系统的运行法则不一样。 没等沈薄研究出第一页第一行字的意思,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这个节奏和力道,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卫相诃。沈薄合上了书,让人进来。 “师尊,我给你带了九灵鹿肉。先尝尝,再研究吧。”卫相诃放下食盒,帮沈薄整理好书桌上的书籍和纸笔。看着一个墨团都没有的白纸,卫相诃的脸微红,竟觉得这样笨拙的师尊特别可爱。 “你吃了吗?没吃就一起吃吧。”沈薄见那难琢磨的阵法书被移走了,心里一阵松快。想到卫相诃□□凡胎,一日三餐少不了,便随口问道。 卫相诃本就打算和师尊一起吃,早准备好两副碗筷。他把饭菜摆好,一如当年第一次在剑阳峰吃饭时那样入了座,只是这些年来,这张饭桌上再也没出现过鱼肉。 沈薄也突然记起那个夜里,豆丁大的卫相诃哭着说以后再也不吃鱼的场景。于是一边吃着鲜美的九灵鹿肉,一边打趣已然长成如玉少年郎的卫相诃。 卫相诃放下碗筷,嘴角一撇,做出要哭不哭的样子。 “莫哭,莫哭。为师不说便是了。”在沈薄眼里,卫相诃从小到大都没改掉爱哭的毛病,见他这样,立刻急道。 卫相诃这才收住表情,他重新端起碗,嘴边荡开一个笑容。仔细一瞧,那弧度与他师尊是一摸一样的。
第8章 “师尊,听云殊真人说,临海的渚城要举办一场法修盛会,有好多阵法修士都会前去。届时,还有阵法界数一数二的老前辈登台演讲。不如师尊同我去观摩一番,说不定能有所进益。” 两人用完饭,卫相诃见师尊还在为阵法入门书籍头疼,便建议道。虽然卫相诃对阵法有些了解,但师尊好像不喜自己聊起阵法的事。卫相诃最爱顺着师尊的意思来,便从未在沈薄面前展露过自己对阵法的见解。 “也好。” 沈薄不想面对眼前晦涩难懂的阵法书,正恨不得拔剑出门耍几个来回。但为了反派大业,沈薄不得不耐下心来学。既然自己搞不懂,正好趁着盛会请教别人。 沈薄建这个大阵,需要藏在卫相诃灵台里的道种做阵引。到时,势必要亲手剖开卫相诃的胸膛。想到自己学阵法有一半原因竟如此残忍,沈薄心里过意不去,半点不想主角来教自己。 法修盛会很快就到了。 只是渚城临海,空气中弥漫着腥咸的海水气息,容易让人想起海底丰富的鱼产,五感灵敏的沈薄不太舒服。 卫相诃来时就担心师尊会不会不适应,特地带了一个能遮掩气味的斗笠法器。仔细给师尊戴好,才放心去安排食宿。 与云阳真人剑术一样出名的,还有他冠绝天下的容貌。虽然沈薄这些年不曾在外走动,修真界的新一辈们少有认识他的,可盛极的容貌走到哪里都是麻烦。这斗笠法器不仅能遮住气味,还能掩盖容貌,正合沈薄心意。 有些感慨卫相诃越来越贴心了,沈薄迈步进了酒楼。 因着法修盛会临近,渚城人山人海,酒楼里一张空桌都找不到。卫相诃领了个拼桌的牌子,一脸歉意的对沈薄说:“委屈师尊了。” “无妨。”沈薄笑着摇摇头,跟着卫相诃的步伐上了二楼。 订好的桌子靠窗,桌边已经坐了一位蓝衣黑发的男性修士,背部背着一柄长剑,出众的容貌引得周围人频频回顾。 那人订好的菜还未上来,对周围人的眼神也习以为常,正兴趣缺缺的端起茶杯轻抿。见到卫相诃走上楼,匆匆一瞥间,如遇人间惊鸿客,惊愣当场,茶水撒到衣襟上都没发觉。 直到卫相诃走到眼前,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正准备向来人介绍自己。就见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张洁白的方帕,细细擦过桌面和椅子,笑着转头对身后高大的白衣男子说道:“师尊,这位置看窗外风景正好。您坐这。”竟然半点没注意到自己。 莫无铮向来是人群中心,从未被人如此冷落过。他心中有些堵,重重放下杯子,也当作没看见两人似地重新坐下。 沈薄一路望着窗外碧波荡漾的接天海景,正惋惜没把纹夭带上,也未曾留意桌旁站着的人。等他坐下后,才发现对面坐了一位容貌不俗的青年。 以为是个路人,沈薄并没在意,与卫相诃聊起法修盛会来。 卫相诃好不容易用事情留下了纹夭,得到和师尊同行的单独相处机会,自然满心满眼都是师尊。面带笑意的回答师尊的问话,并把自己准备的几位老前辈讲演时间说与师尊。 莫无铮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看向卫相诃的视线,越看越觉得好。眼前人虽然忽略自己,对待师尊却礼数周全,样样都做的出挑。言语谈吐也显示出良好的修养,一定是哪家仙门精心培养的弟子。 心里的那股难受随着美人的一颦一笑渐渐消失。莫无铮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引起两人的注意。笑着开口道:“二位也来参加法修盛会?鄙人莫无铮,幸会幸会。” “莫无铮?”主角攻?沈薄一时惊诧,问出了声。 卫相诃眼神一冷,竟有人只凭一个名字就吸引了师尊的注意,心中有些醋意。但表面上还是笑着和莫无铮说道:“公子言重了。在下卫相诃,这位是我师尊。” 卫相诃使了小心机,没把云阳真人的身份透露给莫无铮。他不想让师尊与莫无铮真正认识。虽然卫相诃不懂情爱,但才一见面,就让师尊起了兴趣的人,让他感到危险。 “阁下听说过我?”莫无铮有些得意的望了沈薄一眼。他就说自己年纪轻轻,就被誉为云阳仙君之下剑道第一人,旁人怎会不知道? 沈薄点了点头,隔着斗笠垂下的薄纱不敢置信的看着莫无铮。这个明明在卫相诃开挂后,才会出场的主角攻怎么现在出现了?这剧情不对! “我早让你别出门,任务里根本没有这一项。你就不能厚着脸皮,请教卫相诃了吗?反正你本来就是渣男,剖心剖肝的时候温柔点就好了嘛。”556本就不同意沈薄出门,如今剧情拐弯,它更气了。 一人一统都是新手,心里都不淡定。 卫相诃摆在桌底的双手紧握,指甲在手心掐出印记。“师尊的视线全部都被这个刚认识的男修吸引了,好想让师尊只看我一个,怎么办,怎么办?” 阴暗的想法在卫相诃脑中盘旋,他脸上客气的笑容逐渐扩大。看得莫无铮更动心了。 “客官,您要的菜来了。”小二的一声吆喝打破了三人间诡异的气氛。 只见桌面一连摆上好几盘热菜,做法各不相同,主料却全都是鱼。特别是那鱼汤,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法,汤汁清澈见底,本因死去的鱼却像活着时那样在汤汁中游动。 这具身体的生理反应不受沈薄控制,几乎是小二掀开鱼汤盖子的那一瞬,就伸手将眼前的菜掀翻在地。 那些鱼摔在地上,碎肉一滩,鱼眼死不瞑目般盯着沈薄。 沈薄记忆中,父母亲友被鱼撕扯啃咬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滚,那些惨叫声捶打在沈薄耳边。 “你做什么?”这些撒落在地的都是莫无铮点的招牌菜,花了他不少灵石,如今被人无故打翻,很是生气。 周围的食客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大家原先都在瞧那两个龙章凤姿般的修士,没有注意这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剑修。结果,他一伸手便打翻了那位容貌极好的修士点的菜。大家都为莫无铮感到愤愤不平,有好事者围了过来,叫嚣着要沈薄赔礼道歉。 沈薄被地上那些白生生的碎肉刺激到,神情有些恍惚。耳边的吵嚷声加剧了这种感觉。 “都给我住口!” 卫相诃捏碎一块封印着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玉牌,冲击波一下子击飞了围观者们,整个二楼都被波及到,唯独绕开了沈薄。所有的桌椅都碎裂开来,有些修为低下的直接昏死过去。 有位金丹修士措不及防间被卫相诃伤到,他捂住受伤的胸口,带着怒气质问卫相诃:“你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明明是他动手在先,我们不过是为这位公子讨个公道!” 卫相诃见周围终于安静下来,才平息了怒火,快步走到沈薄面前。拿出一方崭新的手帕,替沈薄擦拭推开菜盘的那一只手。 听到质问,卫相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条斯理的答道:“道理?让师尊觉得舒心的才是道理。”顿了顿,卫相诃抬着下巴环视一圈,冷了脸色:“而你们让师尊不舒心了。” 莫无铮原以为卫相诃生的如此好,教养也超出一般人,肯定是个讲理的。没想到他偏心到如此程度,简直是疯了。 沈薄终于忍下身体里翻涌的难受。他将方才的一切看在眼里,虽然不明白卫相诃什么时候养成这样歪的三观,但这种时候卫相诃依旧站在自己身边,沈薄竟觉得有些意外的暖心。 温声斥责了一番卫相诃,见他固执的不肯认错。沈薄无奈的先行向众人道歉赔礼。云阳仙君的空间戒指中多的是宝物,到最后,众人倒觉得自己因祸得福了。 莫无铮却气不过,他不要沈薄赔的灵宝,向沈薄提出决斗的要求。
第9章 沈薄原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莫无铮直接以剑修的名义提出比斗,沈薄根本不能拒绝。 对剑道的理解到了云阳真人这种程度,便不再需要借助名剑的威力,万事万物在他手中都能成为夺命的利器。 沈薄平时练剑,随手折枝桃花都可以当作武器。不需剑形,只取剑意,心念电转间,便可使出千百种随心变化的剑招。如今对战晚辈,拔剑就是不战而胜。沈薄诚心道歉,自然不能拔剑。 未免打斗时伤及无辜,三人来到城外一处荒地。 莫无铮取出承影剑,此剑位列修仙界兵器谱第三。他摆开架势,等待眼前的白衣人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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