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啊。” 两人一上一下地站在山阶上,无声对望着。 只是二十出头,那人的头上已经有几根长长的白发。 谁也不知道他们要站到什么时候。 然而一片寂静之中,楚湫慢慢走上前了,对面的人仿佛明白什么似的,微微低头,让楚湫伸手替他拔去了那几根白发。 子谈看了眼,觉得心口有些疼。他想把这囊放回怀中,然而还是忍不住打开了。 子谈拿出里面那半块的玉佩,轻轻地,细细地摩挲。皮肤贴着温凉的玉面,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同。 于是子谈摊开了手掌,借着燃烧的火光,可以清楚看见,玉佩光滑的背面刻了两条纹路。 再辨认一下,发现那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刻得很浅,想必刻的人手劲并不太大。字只有四个: “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啊,禹章。 子谈用手指贴着这行字细细勾勒了一遍,他凝视着这两行字,像是痴了。慢慢地,他的脸上流下泪来。 那双一直黑沉不见底的眼眸,终于似被这火焰感染似的,星星点点地泛上希望的光芒。 其二 锄秋 远处的声响将楚湫吓了一跳。他心里有点不安,回头去看子谈,发现他并没有被吵醒。 楚湫又仔细看了一遍子谈疲惫的面容。他伸手拿下束发的簪子,在玉佩上刻下一行字,楚湫刻的很慢,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响。 他每刻完一个字,就抬起头看一看,似乎不是很满意,愈刻愈丧气,然而依旧刻得很认真。他的眉眼里已经无声流淌出名为爱意的东西,但他没有察觉到。 要。 活。 下。 去。 不知为何,楚湫那时候脑子里就只是这四个字。 这是他,对于子谈,最衷心的祝愿。 番外 阿芦 过了年,阿芦就要十三岁了。 阿妈说,阿芦要长成大姑娘了,会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女孩。谁要娶她一定得在屋外的山坡唱上三个月的山歌。 阿芦觉得有点害羞。 阿芦生在春天。生辰的时候,她摘了两把油菜花送给山谷里的两位先生。 这两位先生,阿芦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来的,她那时候还小。听阿妈说,他们自称是云游四方的赤脚医生,可是哪里有长的这么好看的赤脚医生呢。 一个先生姓楚,他的名字有些拗口,阿芦识不得。楚先生特别喜欢笑,很招孩子的喜欢,常常变着法地给他们讲笑话。他还会很多东西,会钓大鱼,做许多好吃的,以及做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楚先生天天往外跑,皮肤晒得有点黑,村里的男孩子都羡慕他的肤色。楚先生非常开心地说,这是“男人味”。什么是男人味,大家都没听过。阿芦去问阿妈阿爸,他们也不知道。 可是楚先生好像并不会武功,身体也不是很结实。每每看见村里扛着锄头去务农的男人,他总不免要羡慕地夸一句:“这位大哥,好身板!” 村里的孩子都吃过楚先生做的东西,拿过他做的小玩意儿,阿芦也是。她拿到了一只稻草编的小鸟,胖胖的小小的,大张着嘴巴在那里朝天叫。 阿芦曾经听过楚先生唱歌。 唱词是这样的: “潮来潮去,日落日出。 黄河也变成了一条陌生的流水。” 阿芦捧着脸在那里听,这是她从未的曲子。她好奇地问:“先生,什么是黄河啊?” “那是你们先生故乡的一条河流,养育了许多人。”在院子里另一位先生开口了,他手里拿着柴刀,正在劈柴。 “你可不可以不要插嘴啊?”楚先生偏头看他。 后者点点头:“好。”果然不再出声了,继续默默地劈柴。 楚先生回头冲阿芦一笑:“阿芦啊,不要管什么河,天底下的河都是一个样子的。”他拉过阿芦的手,将她牵到跟前来。“来,我教你诗朗诵!” 他张开口,一字一句地读:“床前明月光——” 阿芦愣愣地跟着读:“床,床前明月……” 一边读,她一边想,什么是诗朗诵。阿芦的视线四处乱晃,她望见劈柴的那位先生正无声地笑着。 这位先生,单名一个言。大家都唤他言先生,而且对他总是怀着一份恭敬。 他看起来太不一般了,和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子简直就是格格不入。村里的老人神神秘秘地说:这八成是城里流落下来的教书先生。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地点点头。 言先生曾经救过阿芦的命。 那时阿芦在河边赶鸭,不小心踩在河边漂浮的草甸上,整个人就顺势滑进了河里。阿芦年纪还小,瞬息之间就被浪头打没了,她呛了好几口水,根本没法出声呼救。 在阿芦意识昏沉的时候,她感觉到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抱着离开了河边。 醒过来的时候,阿芦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床边守着楚先生。见她醒来,楚先生很开心地说:“阿芦,你还好么?怎么掉进河里去了,幸好禹章路过……你要吓死我了!” 言先生在门口拿着把蒲扇在煮药,对她轻轻点一点头。 村里的人对两位先生一直很敬重,而阿爸阿妈更是对他们格外感激。除了过年,阿芦每逢生辰都会给他们送一点东西去。 两位先生没有故乡,没有人知晓他们从哪里来。有人说他们是兄弟,有人说,他们是朋友。 可是有一回,阿芦看见楚先生把什么递到言先生跟前给他看,两个人的头凑的很近。 那个模样,很像夫妻。 …… …… 后来,阿芦嫁给了隔壁村一个很俊的小伙子,他们有一个讨人喜爱的儿子。 嫁出去后的第七年,阿芦带着儿子回家省亲,丈夫因为农忙,没有跟着一起。 阿芦牵着儿子在村里四处走着,孩子对一切都很好奇,奔来走去,阿芦都快要赶不上他的步子。不知不觉,两人竟走到了山谷里,走到那个院子门前了。 门口有个身影,正俯身侍弄着那些花草。 阿芦拉住儿子,冲那身影轻轻喊了一句:“楚先生。” 身影听到声音,停下了动作,站直身子转了过来。那张脸和阿芦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出入,还是很英俊,很温暖。楚先生看着她,辨认了一会,才慢慢笑起来:“啊,是阿芦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纹路荡漾开去。“我好久不见你了。” 阿芦也笑着回答:“先生,我这次是回来省亲的,顺便来望望你。” 楚先生看着阿芦怀里的孩子,神色似有感慨:“阿芦长大了,都嫁人了。”他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轻轻哼了声:“唉呀,我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他依旧是那副性子,一点也没有变。 阿芦朝院子里望了望,问道:“言先生不在吗?” “他?”楚先生听到阿芦问起言先生,似乎更为生气了一些。“我今日很想吃鱼,让他去钓,居然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不知是不是把人也给丢在外面了。” 他似乎愈想愈有些生气,开始和阿芦数落起言先生的种种不是。 告别的时候,阿芦突然想起幼时每年生辰给两位先生送东西时,楚先生总会笑着问她有什么心愿,她那时候的愿望总是很单纯的,无非吃的,花朵,衣服。 然后第二天,她的想要的东西总会静静地摆在家门口。 她突然有些动容,不禁开口问道:“先生……先生有过什么心愿吗?” “我么?”楚先生似乎没料到阿芦会这样问他,有些愣住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一些,偏过头思索着,没有出声。 …… …… 阿芦手里牵着她的小儿,慢慢在乡间的羊肠道上走向家的方向。 她想起楚先生最后的那句回答: “我希望能和他葬在一起。” 作者的话: 对于一路相知而来的他们,甜言蜜语的告白似乎都显得很多余。 平平淡淡生活在一起,相守余生,就很好了。 这篇文大概到这里就结束了。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当初并没有抱着会有看的希望,所以看到第一条评论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 这篇文最初是我最简单不成型的一个脑洞,最终还是慢慢把它完善补充到现在的模样,我自知在剧情,人物诸多方面有许多硬伤,但功力有限,也只能这样。 总而言之,多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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