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楼昭如果想完成任务,便不能放任这种情况一直继续下去。 毕竟眼下,局势对她十分不利。 延熹皇帝有四子一女,皆非皇后所出,生母各有其人。二皇子沈宴和公主宛华一母同胞,都是丽贵妃所出,丽贵妃艳冠后宫,一对子女也生得龙章凤姿,风采脱俗,延熹皇帝爱屋及乌,对这对兄妹十分偏爱,导致两人的性子多多少少都有些嚣张跋扈。 可皇帝对他们的态度,却在三皇子沈康自尽身亡后,悄无声息地发生了转变。 皇帝的冷落,母子三人不可能没有察觉,为了复宠,也做了好些努力。 但没太大的作用。 直至沈宴被禁足之后,他们的处境就直转而下,从此举步维艰,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中,从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到粉身碎骨举目无亲,前后也就耗费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细究起来,所有悲剧的起源,都指向了子虚乌有的三皇子谋逆案。 是的,三皇子沈康谋逆一事,是被人恶意构陷的。他未必有多无辜,但没有谋反之心、没有谋反之举,身为皇子,他便罪不至死。 但他还是死了,畏罪自尽。 既然没有罪,又何来的“畏罪”? 皇帝事后暗自派心腹调查,发现沈康果真死得蹊跷,并非真的自尽。 沈康活着的时候,延熹未必有多疼惜这个儿子,但当他死了,他又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父亲。 他的孩子被人害死了。 种种迹象,暗示着陷害他这个孩子的凶手,极有可能是他的另一个孩子。 延熹皇帝疑心的对象,便是沈宴。 然而,延熹子嗣不丰,已经折了一个,不能再赔进去一个,所以尽管有所怀疑,他却选择按下不查。 但从此,心中便厌弃了沈宴,连带着他的母妃、皇妹,都一并疏远了。 楼昭在进宫的路途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三皇子谋逆案的来龙去脉。 延熹皇帝四个儿子,除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男主四皇子沈阜现如今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儿,前头的三个儿子皆已成年,他们都先后搬出了皇宫,分府另住。皇子们成年后,在朝中各自领了差使,三皇子沈康,便去了户部任职。 两年前关中遭百年不遇的水灾,京城都险些被洪水冲垮,无数房屋农田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百业凋敝。三皇子与户部官员千方百计筹措银两、赈济灾民,帮助百姓重整家园,将水灾的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原本是大功一件。但一年后,他却被二皇子沈宴弹劾,直指他在赈济灾民的过程中贪污索贿、中饱私囊,甚至借机网罗党羽、争权夺利,指责他赈济灾民并非为国为民,而为结党营私。 沈宴的弹劾桩桩件件有凭有据,沈康一时百口莫辩,延熹听完长长的奏折,气得当场拂袖而去。事后沈康求见父皇,想再分辩一二,却被拒绝了,皇帝还派内侍监卫信将他狠狠申斥了一番,用辞之严厉,令闻者心惊。 去岁冬,与皇帝不和已久的薛王调兵遣将,想要发动宫变,无奈事不机密,计划被泄漏,所有同谋者皆被逮捕。在薛王府的密室中,找到了许多谋逆的证物,其中就有不少与三皇子沈康的往来密信。 从那些信件的内容中看,沈康因被皇帝多次申斥,心怀不平,加上觉得失去圣心,前程未卜,便干脆决定孤注一掷,与薛王合作。薛王许诺会拥立他上位,作为代价,他也允诺了薛王诸多条件。 三皇子结党营私在前,又加上谋逆嫌疑,延熹皇帝震怒之下,指定了宰相温克伦审理此案。温克伦是二皇子的亲舅舅,怎会费心为三皇子脱罪?不多踩几脚已属仁义。 至此,三皇子谋逆案便定了性质。 延熹本打算将三皇子终身圈禁,没想到,人还没从景阳宫移出去,就传来沈康服毒自尽的消息。 他死得太过突然了,甚至没想过要来找父亲求求情。 或许他求过,但延熹太愤怒了,所以没人胆敢传递他的这个请求。 延熹表面不动声色,却将惊怒压在心中,人前只悲伤了一个晚上,次日便装作无事发生。 无人敢触碰皇帝的逆鳞,这件事的余韵,只在他一个人的内心,独自发酵。 人死灯灭,延熹皇帝对沈康的愤怒慢慢消弭,悲伤上涌,每每独处时回忆整件事的过程,总能思量出一处又一处的不对劲。 沈康活着时,他未必没有察觉到这些不妥,但无视了。 沈康死了,这些不妥,便成了插在他胸口的一根根利刺。 延熹秘密叮嘱卫信去调查此事,果真事有蹊跷,而诸多证据,都指向了沈宴构陷沈康的可能。 书中没有写明这些事件的具体时间,但楼昭推断,延熹此时,多半已经在心中给沈宴定下罪名了。 所以,才会下令禁足沈宴。 这个皇帝父亲当得可真有意思。 沈康被人陷害,不去查明真相,直接暗搓搓把罪名记在沈宴头上。待来日沈宴死了,又疑心有旁人加害了沈宴。 横竖没有自己的错,都是旁人的错。 楼昭唇角微勾,眼神一片冷漠。 到了永和宫,楼昭一进正殿,便看见一位娥眉轻蹙、坐立不安的丽人。此人保守估计也得三十五六岁朝上,但看起来与宛华公主的年纪相差无几,两人如同同胞姊妹一般,甚至看不出谁长谁幼的那种。 这便是宛华的母妃,昔日宠冠后宫、却即将失势的丽贵妃了。 丽贵妃见女儿到了,立即迎了上来,忧心忡忡地握着楼昭的手,焦虑地问道:“宴儿被你父皇禁足了,这可如何是好?” 楼昭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安抚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母妃给我说说。” 丽贵妃说的情况,与原文记载相差无几。 有个官员当街被惊马踩死,死状之惨烈,令人不忍直视。而据不少现场的目击者证实,事发之前半个时辰,该名官员与二皇子沈宴发生了争执,双方闹得很不愉快,两人分别后不久,就发生了这样的惨事,许多人直言,这件事定是二皇子所为。 沈宴的猖狂专横,京城有许多传说,他手里的人命也远不止一两条。 只是如此嚣张,当街杀人的壮举,却属前所未有。 况且死者的身份还是朝廷的官员,更加不可原谅。 此事性质十分恶劣,引起了学子哗然、朝堂震动,所有人都要求查明真相、严惩真凶。 延熹皇帝得知此事后,立刻着大理寺调查审理此案,在查明真凶之前,着令二皇子沈宴闭门思过、不得外出,这便是禁足了。 “不过是死了个九品芝麻官,也值当这样大惊小怪,你父皇果真变了。”丽贵妃擦着眼泪,口中低声抱怨着。 楼昭拍抚她手背的动作顿了顿。 虽然是书中写过的台词,当真听到了,还是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但宛华公主想必不该有此心情,她调适了一下心情,才开口问道:“事发之后,母妃有见过皇兄吗?他怎么说的?” 丽贵妃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意思是见过,但他没提。 这件事发生已有数日,并不是立即就闹到皇帝跟前的。可沈宴对母妃和妹妹只字未提,却并非心虚逃避,而多半是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正因为他什么都没说便被禁足了,丽贵妃和宛华公主无法探视,导致两人根本不知道事实真相如何。而出于对沈宴脾性的了解,这对母女竟然也不怀疑,认为那史正辅就是沈宴派人杀死的。 以至于母女两人在外运作的方向全然错误,非但没有将沈宴解救出来,反倒反向助攻,将他的罪名捶死了。 楼昭等丽贵妃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才道:“咱们还是设法跟皇兄见一面,听听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吧。” 丽贵妃有些犹豫:“你父皇才发了话,不许人探视,再者,见了面又能顶什么用?不如先设法把事情遮掩过去。” 楼昭便道:“如今这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如何遮掩?我倒是觉得,此事蹊跷得很,皇兄再怎么着,也不会选择当街杀人吧?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丽贵妃迟疑地看着她,喃喃问道:“他……不会吗?” 楼昭顿了顿。 这个沈宴,平时得是个什么样的人?连他妈都这么不信任他?
第6章 权臣x公主 06 出宫之前,楼昭去了一趟御书房,借口请安求见延熹帝。 不出意外地,被挡在了门外。 内侍监卫信亲自出来,面上客客气气地,对她道:“陛下今日事务繁忙,公主孝顺,心意领受,便不必见了,且回去吧。” 楼昭抬起眼来,不着痕迹地,将那卫信上下打量了一番。 书中写,卫信貌丑。但实际上,此人生得五官端正,虽并不十分出众,但眼尾嘴角的线条天生微微上扬,即便面无表情时,看起来也很和蔼可亲。 大约延熹身边美人如云,正常人的相貌便可称之为“丑”了。 卫信看着憨厚老实,私底下却子孙成群。自然不是亲生,但那些子子孙孙,可个个都比亲生还要孝顺,只因他深受延熹信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远超皇帝的子女。 宛平骄纵惯了,在她眼中,卫信再怎么位高权重,归根结底,也只是她父皇身边的一个阉奴,平日里屡有轻慢。原文中,沈宴被禁足,她来找皇帝求情,却吃了个闭门羹,便迁怒卫信,赏了他一记耳光。卫信好声好气将人送走,转身却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去御前伺候,延熹帝知晓内情后,对宛平更加不满。 楼昭无意与此人交好,却也不想无事生非,平静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倒是卫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有些莫测。 心道:宛平公主近些日子,似乎安分了不少? 联想到皇帝这段时间的转变,卫信心中冷笑,丽贵妃一脉,竟也不全是草包。 这日暮色降临之后,楼昭披一身藏青氅衣,戴上兜帽,静立在二皇子府后巷,待芳若敲响门扉。 一个老仆悄悄开了门,低声请安后,提着灯将主仆两人往院内引。 才绕过长廊,便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带刀的青年男子,正静静看着这三人,待他们走近了,才淡淡开口:“陛下有令,着二皇子沈宴禁足自省,任何人不得探视。” 楼昭面不改色,走到那人身前,嫣然一笑:“慕大人,果真尽忠职守。” 青年男子名叫慕离,相貌周正俊美,身材高挑精瘦,气质凛然不侵,他是龙虎卫将军,这段时间配合大理寺调查史正辅命案,大约是从某处得了消息,知道楼昭要来见沈宴,便等在此处,想要阻拦。 得了公主意味不明的夸赞,慕离丝毫不为所动,只平静地要求:“还请公主立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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