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对于消费者维权非常有心得。 经理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得道歉,检讨自己工作失职之处。 娱乐室只剩下刘嘉与那男子两人,此时刘嘉才注意到他的长相。 他的肤色本是象牙白,经过刚才一番激烈的争吵,脸颊上微微有些红,眉毛浓密而斜长,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挺直的鼻梁与微微翘起的唇峰连成一条线。 眉眼之间有一股特别的气质,那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积极自信与飞扬。 刘嘉暗想,这位不会是哪位知名大佬吧? 她满怀歉意:“刚才一时情急,说您是佣人,还请不要介意。” 青年微笑:“哪里的话,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如果不是你解围,说不定后面的行程,我就真的没有饭吃了。” 他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表情,把刘嘉逗笑了。 他又继续说:“我叫曹之楠,不知应如何称呼你?” 刘嘉一愣,脱口而出:“哎嘛……” 曹之楠? 这不是曹老板的儿子,嫌弃自己是个古板女人,不管婚约已成,抛下自己就跑路的未婚夫吗? “是Emma吗?很好听的名字,是文静和正直的意思,非常适合你。” “谢谢,我还有事先走了。”刘嘉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转身想离开。 忽听身后曹之楠问道:“我离开家的时候走得匆忙,买了船票都没有更多的钱了,不知你是否需要干活的人?”
第2章 一等舱和四等舱 从上海港到马赛的船票,不仅不便宜,而且不是随买随走。 如果是临时起意,曹大少爷买不到票。 如果蓄谋已久,他为什么没多藏点钱在身上,就算是□□工的偷渡客也不至于晃着两条膀子就跑出境。 刘嘉颇为好奇,便努力压下幸灾乐祸的快乐,露出关切的表情:“怎么,是被偷了吗?” “实不相瞒,我家里人很不支持我的想法,所以,我是逃出来的,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就连船票都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帮忙。” 提到好心大哥,曹之楠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简直天上有地下无,完人一个,足金一块。 “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不好意思了。”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富有磁性的男低音。 刘嘉转过身,在门口站一个男子,头发用发蜡一丝不苟地向上梳成背头,穿着深银灰色的西装三件套,白色衬衣的领子折痕清晰,显然认真熨烫过,脚上一双皮鞋擦得锃亮。 在漫长的航行中,绝大多数人选择穿着休闲,图个舒服自在,穿成这样着实稀罕。 “顾大哥真巧。”曹之楠快步迎上前。 “我刚才去三等舱找你,想带你进来看看,没想到,你已经在这里了。” 曹之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差点就被人赶出去啦,幸好遇到这位Emma小姐帮忙。Emma,他就是送我船票的大哥顾宗华。” “顾先生,久仰久仰。”刘嘉优雅地伸出右手,与顾宗华交握,心中却是一惊。 在她的记忆里,刘宅每天订的几份报纸上面,隔三岔五就会出现顾宗华这三个字,一时在南京,一时在北平,时常又会出现在上海。 不是跟这位大佬见面,就是跟那位大帅谈笑风生,堪称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听说他家祖上是打铁的,后来清末趁着洋务运动的风起,他家去学了西方先进的钢铁制造技术,回来七捣鼓八折腾的,从小作坊变成了钢铁厂,就开在汉阳。 据说顾老爷子痴心工艺,无心生意,打理生意的事早早就交给了顾宗华,顾家上上下下唯他马首是瞻。 曹之楠也算得上是一个相貌端正的青年,但与顾宗华并肩站在那里,青涩得仿佛高中生,眉眼间透着一股缺乏历练的毛躁。 刘嘉在打量顾宗华的时候,顾宗华也在看着她。 眼前的少女温婉明秀,如同古代仕女图上走出的女子,看年纪与曹之楠相仿,但她的眼神却不似曹之楠那般有着青春洋溢的热情,反倒似古井无波,好像已经看淡了世间一切。 顾宗华不明白,以她花一般的年纪,怎会有这样的眼神? 若她是从小受传统礼教束缚的深闺女子,有这般神态倒不足以为奇,只是这样人家的女儿,又怎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船上? 顾宗华对刘嘉产生了好奇。 如果刘嘉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一个想躺平当咸鱼的社畜标准眼神而已。” “不知Emma小姐去法国是读书还是探亲?”能坐一等舱的年轻姑娘,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刘嘉淡淡一笑:“都不是,只是想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想想如果不靠家里人安排,未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一等舱船票800元,上海洋人工厂里的工头一个月工资才20元。顾宗华对刘嘉更加好奇了,能随意动用这么大一笔钱出来闲逛的年轻女子,放眼全国也屈指可数。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家庭很不满。 这个时代,对家庭不满的人颇多,比如身旁的曹之楠便是一个例子。 顾宗华没有继续问,他等的人来了。 “好热闹啊。”一对中年白种人男女向顾宗华走来,两人的衣着与顾宗华一般端正整齐。 “晚上好,卡佩爵士。”顾宗华弓身捧起那位女士的手,行吻手礼,又与那位男子握手。 刘嘉对这套礼仪颇为熟悉,看来刘沛德高薪聘请的法兰西宫廷礼仪教师还是有点水平的。 既然顾宗华要跟别人谈事,刘嘉便打算离开,没想到顾宗华还顺便把她和曹之楠都介绍给了对方。 同时,刘嘉也知道了这对夫妇的身份。 卡佩家族祖上是皇室贵族,世袭侯爵头衔。 1789年法国大革命,他家与雅各宾派和吉伦特派都有往来,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奈特上了断头台,卡佩家地位稳固,岿然不动。 一直到1870年9月4日拿破仑三世被废,直接没了帝制,他家才没了爵位。 然而脑子好使的人,没了爵位也不耽误发财,卡佩家族现在做越洋贸易,从茶叶丝绸到电器军火,只要赚钱,就没有他们不做的。 人啊,有钱之后,就会惦记着地位,何况人家祖上真的阔过,卡佩最喜欢别人称其为爵士,当然他并不会直接说出来,只有懂事的人自己领悟。 双方介绍完之后,卡佩爵士对夫人说:“不要让无聊男人的对话打扰了女士们的兴致,我和顾先生曹先生去那边说话。” 说罢,三个男人便向娱乐室里的专用休息室走去。 刘嘉望着关上的门,不太开心,她也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矿业大亨的儿子、军火大亨本人,还有什么生意都做的大佬,三人凑在一堆,绝不可能是为了讨论怎么摆地摊。 卡佩夫人热情地挽住刘嘉的手,与她在窗边坐下:“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美妙夜晚。你是顾先生的朋友?” “啊不,我们刚刚认识。” “哦,那你可千万不要爱上他,虽然顾先生非常有魅力,但是无论是在上海或是巴黎,他的身旁总是不缺年轻漂亮的女性,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身旁都是不同的女孩子。”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以热爱开沙龙而闻名的法国贵族更是如此,卡佩夫人很快便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顾宗华的事情都说给刘嘉听。 聊完男人,便开始聊美妆和服饰,卡佩夫人最喜欢的布料是丝绸,最喜欢的装饰是刺绣。 “这次我在苏州买了许多绣品,等到了巴黎,所有女人都会羡慕我。”卡佩夫人得意的拿出一块她最喜欢的丝帕。 刘嘉扫了一眼,虽然也是上等品,但就是普通的绣法,平平无奇。 中国自开埠以来,销往海外的绣品不知凡几,就这块帕子想让巴黎的女人都羡慕她,有点困难。 见刘嘉神色平静,卡佩夫人忙问:“怎么,这不好吗?” “好,但不够绝。” 刘嘉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一块丝帕,白色的丝帕上卧着一只虎斑猫,扬着爪子扑捉蝴蝶,其形栩栩如生,与普通的刺绣完全不同。 卡佩夫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嘉将丝帕反过来,在另一面,有着一模一样的图案,而卡佩夫人丝帕上的图案只有一面,另一面便是线迹。 “啊,这个我知道,是双面绣。”卡佩夫人接过丝帕,小心地抚摸着那只虎斑猫图案。 “为什么这只猫像被画上去的?” “这叫乱针绣,是一种特别的技艺,用来绣人物和动物非常逼真。” 卡佩夫人一直在上层社交圈,见过好东西,自然知道这刺绣手法的特别之处。 “这块手帕,能不能卖给我?我愿意出五百法郎。” 刘嘉笑道:“它只是我随便绣着玩的,太过粗糙,如果夫人喜欢,拿去就是了。” “天呐,这是你绣的?!你的手会让整个巴黎疯狂的。” 卡佩夫人手里紧握着手帕,一刻也舍不得放下,在她心中,刘嘉已经是可以信赖的人了。 从社交牛逼症卡佩夫人这里,刘嘉了解到如今的法国上流社会都流行什么样的装扮,谁和谁是表面夫妻,谁是谁的情夫,谁又是谁的情妇,某个女人同时拥有一个白人丈夫和六个白人情夫,他们互相知道,可是她却生下了一个黑皮肤的婴儿…… 里间男人们谈生意,外面刘嘉吃瓜吃到撑,她记性很好,听完便将这些人名和身份背景牢牢记在心里,也许将来会有一天用上。 临到散时,所有人都很高兴,显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回到房间,锦儿已经回来了,见到刘嘉,她忙过来替刘嘉接过外套挂好:“大小姐,你这是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 刘嘉不由好笑:“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就在船上,又跑不了。” “不是的,船上有好多奇怪的人。” “嗯?”刘嘉投去询问的目光。 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隔音也不错,锦儿却像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压低了声音:“我在四等舱看见有好多穿着很破的人聚在一起,远远地听着他们说什么腐朽,什么自由的,一个个都激动得不得了,握着拳头叫嚷,曹姑爷不会就是跟他们在一起吧,太吓人了。” “说话声音大些就把你吓成这样。”刘嘉嗤笑,“没事的,早点睡吧。” 第二天,锦儿说什么也不肯再出去,宁可窝在船舱里绣花。 “比我还大小姐。”刘嘉摇头,自顾自踏出房门,向三等舱四等舱走去,这段时间,是赴法留学的最集中的时候,不知这船人中,有没有将来的大佬。 如果可以,她想多帮帮他们,让他们过得好一些,把精力用在他们真正应该做的事业上,而不是为一口吃食奔波劳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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