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厌恶奚不问都来不及,那锁魂铃既是名门法器又不是纸糊的,只一摔就失灵了,自然也不是他的过错,八成是奚不问用的什么赝品或是法术不精损了法器却想来讹他。于情于理他都无意给奚家什么交代。 无念几乎是夺门而出,奔到码头,径直上了船往北而去。 这石溪镇水系交错,无船不行,他回头望了望,终于看不见那混世魔王,便放心从怀中摸出今日的吃食——半张炊饼。本想买块烧饼吃顿好些的,偏叫那食色鬼搅了局,这会子只余这么点儿粮食,可得省着些。 他如此想着埋头咬了一口,正在静心之时,忽的听到空中传来一句:“和尚,你就吃这个啊?” 无念差点哽住,抬头一看,原是奚不问御剑在空中,流云踏剑,好不自在。 他抱着臂站在剑尾让剑首微微抬起,暗红的剑穗在空中翻飞,惹得路人驻足称奇,便是道门中人,对这样的御剑之术也不得不心服口服,毕竟世上有几人可以站在剑尾御剑,简直违逆了御剑首尾相衡的基本法则,能在不平之中寻平衡,这种功力身法绝非等闲苦练可及。 无念见他御剑跟船,一个道士追着个和尚实在难看,更是生气:“你走你的路,我行我的船。” “别生气呀!”奚不问将剑飞得离船更近些,探头道,“看你眼睛都气红了,我又不是找你赔铃铛的,只是想问哥哥是要去……” “贫僧无念。”和尚蹙眉打断道,“早已遁入空门,没什么哥哥弟弟的。” 他肤色白皙气急之下脖颈都显出粉红色来。 “啊……”奚不问哈哈笑了两声,愈觉得这冷面和尚有意思的紧,“无念法师要去北边,追那食色鬼?” 无念不说话,算是默认。 “那是自然,佛修怎会对这种妖物坐视不理。”奚不问自问自答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仍自顾自道,“道修亦是如此。所以我北去,本就与法师同路。你行船我也不打扰,不过是御剑同行,法师也容不下?” 无念闭上眼,仿佛眼不见这恼人的家伙也就消失了一般,淡淡道了一句“随你”便立时打起坐来。端的是一幅冷淡面目,可奚不问觉得这船陡然更快了,“好充沛的灵力”他心中叹了一声,却脸皮厚得没多想人家驱船更快是为躲谁,嘴上话倒越发多了起来。 “和尚,你这炊饼跟石头一般,北去到了冶城,我请你吃大餐!大鱼大肉应有尽有!” “哎呀,不对,你是出家人,不能沾荤腥。说来你们佛修也是奇怪,吃喝皆有禁忌,活着有甚乐趣?” “……”无念只专心打坐,充耳不闻。 “哎?无念和尚,你这空耳术练得不错啊,早就听说世间有此术却从未见人使过,有什么法门?我倒想让爹娘也学学,他们老嫌我吵闹,若是会了这想听不见就听不见的法术,自然对我要和善些。” 无念不想答话,却又怕奚不问当他是默认了,就破了妄语之戒,真当他会什么空耳术。他依旧闭着眼,犹豫良久艰难开口:“世上并无什么空耳术,不过是不愿理你罢了。” 两人便这么你三句他无言的,一路北去追到了冶城,此时已是日幕低垂,船已靠岸,剑已归鞘,两人均破费了些灵力,都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无念本就当奚不问是个透明的,径直下了船便想自去找个破庙啃炊饼,奚不问抱着剑站在身后喊他:“喂!和尚!你去哪儿?” 见他不理,奚不问也不慌,饶是不紧不慢道:“你当这真是只普通食色鬼?”被这样一问,无念脚下一滞,毕竟从认识奚不问起头一回见他这么正经八百的问出一句有用的。 食色鬼乃是低阶妖物,不过是些吸食阳气的鬼怪幻化而成,专附在女子身上吸食与她亲近的男子的阳气。当时那面若桃花的妇人与死去的青年皆符合这情状,想来倒没什么不妥。 无念正如此想着,奚不问早已走上前来,将臂往他脖后一勾,咧开嘴笑道:“走走走,饿死我了,咱们先吃饭去,边吃边说。” 冶城最贵的酒馆锦绣馆,楼上便是青楼妓院。倒不是奚不问有意刁难,偏就这种地方最能得那妖物的消息。 他翘着二郎腿饮了一杯酒,这一桌子的红烧肉、豆瓣鱼,和尚可是无福消受咯!他边吃边用眼觑那冷面和尚,只见那和尚唇红齿白,面目清秀,一对儿乌黑的柳叶眼不怒时真正是冷淡端方,身上还浸着淡淡的檀香,实在是如玉君子。 偏无念也不恼,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表情,只盛了一碗白米粥慢慢喝着。他也不是个不知好歹的,稍微有心的也能觉出这粥是为他点的,不然名门公子哥又正是十几岁爱吃肉的年纪,几时会点那白米粥来喝。 可惜这些微的好感很快就消失殆尽了,因为奚不问啪得一声一掌拍在他肩上,一幅笑面孔上那嘴都要裂到耳根子,只露出一口雪白又齐整的牙:“哎大和尚,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 “你说像我这种食荤腥的,若是亲了你,算不算你破戒呀?” 奚不问话音刚落,佛杵从和尚腰间飞出,奚不问登时滚到凳下,啪得一声奚不问刚刚坐过的凳子生生在他面前四分五裂。奚不问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尴尬起身,从一旁又拖了个凳子过来,依旧挨着无念坐着,小声道:“你这人,怎么开不起玩笑?” 见那佛杵又蠢蠢欲动,奚不问立刻双手投降道:“我错了,真的错了,我就是随便问问,谁知道你脸皮这样薄,看你青楼妓院都敢来,以为是个假和尚呢!” 无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伎乐天女在此,有何不敢?”他放下碗,又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不是食色鬼是什么?” 奚不问将筷子在手里转了个个,从腰间取下锁魂铃啪得一声放到桌上:“你瞅瞅。” 无念犹疑地拿起铃铛,稍一驱动灵力,锁魂铃便亮了起来。奚不问嘿嘿一笑:“它挺喜欢你的。”无念反手就把铃铛扔回到奚不问怀里:“说正事。” 奚不问正色道:“灵力驱使便有光,我这锁魂铃没坏,既是没坏,那妖物是挣了我的锁魂铃去的,一个低阶妖物能有这本事?” 无念听了这话又将那貔貅锁魂铃拿过来详看,确是完完好好的真品。 “在我们道门,鬼分三阶,善鬼、恶鬼、厉鬼。”奚不问掰了掰手指,“善鬼最是良善,不害人性命,只是徒添些惊恐,终日以吸食惊惧为生;恶鬼便是食色鬼之流,亦是低阶鬼怪,万没有锁魂铃困不住的道理;能破锁魂铃的只有第三阶鬼怪——厉鬼。” 无念闻言,蹙起了眉。厉鬼乃是生前饱受欺辱的怨灵,聚集天地怨气所成,取人性命杀人无数,尸鬼、鬼娘、渊灵之属,但凡碰着一个都是颇为棘手的。 奚不问用手指点着桌子:“所以我猜,这是只鬼娘。”
第4章 鬼娘第三 无念未想到纨绔子弟奚不问还能有几分判鬼捉魂的本事,现下也觉有理。可略略一想,又不禁站起身问道:“既不是食色鬼,为何还来这烟花之地?你是在戏弄贫僧?” 见无念作势要走,奚不问忙扯住他的袖子:“这虽不是食色鬼,但鬼娘为何要附人之身害男子的性命?” 无念顺着一想:“这怨气所起正是因为男人?” “负心的男子千千万,哪里最是汇聚之所?”奚不问伸出一根手指指指楼上,“我不信她不来。” 奚不问啃完最后一根鸭腿,抹抹手上的油星站了起来,拱手道:“若真是鬼娘,我一个人可不成,若是哥哥与我联手,这一半功德便也算在哥哥头上。” 无念这才明白为何奚不问一路相随,原是自己收拾不了这鬼娘,便找他当援手。他虽心里没有与人同行的想法,更不想为一个成天哥哥长哥哥短的话唠道修做助力,却也不禁考量以一己之力收那鬼娘并无胜算,可若不联手,让这高阶厉鬼留于世间,便是祸害百姓,如何能见危难而不救?最近的佛修门派恩觉寺也还有百十里路,就算求援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月,到那时这鬼娘更是无迹可寻了。 无念正如此盘桓着,奚不问微微一笑,似乎已洞悉他心中所想,当即将银子扣在桌上,招手喊了跑堂过来,笑问道:“这钱看到了吧?” 跑堂见奚不问的举止打扮,便知道是个道门公子,立刻陪着小心答道:“额……公子,这些菜用不着这些银子……” “跟你打听个事儿,答得好这些钱都是你的!”奚不问顺手揽过跑堂的肩膀,像是相熟了几万年,无念最看不惯他那跟谁都自来熟的架势,当即别过脸去只当没看见。 那跑堂本以为道修都最是一身浩然正气、不可亲近,却见奚不问是个油嘴滑舌的,十分好相与,当即放下心,喜笑颜开道:“公子您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儿个冶城有什么稀罕事没有?” “稀罕事?”跑堂忙不迭点头,“有有有,南边郑家,快四十岁的大娘子生了个大胖小子!嘿!老蚌生珠,你说稀罕不稀罕?!” 奚不问当即翻了个白眼:“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漂亮姑娘闹出的稀奇事?反常之事也行!” 跑堂盯着那银子挠头:“这再稀罕也没旁的了。公子要是想要漂亮姑娘,楼上多得是呀,今儿个小爷您赶得巧,前些日子楼上新收了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就是性子倔,教训了数日仍不愿接客,偏就今儿下午转了性子开始营业了,你说巧不巧?” 无念一听当即回头问道:“是何姓名?” 跑堂上下打量了无念一番,做出一副心下了然的表情,讳莫如深道:“这位师父莫要心急。这小娘子名琼娘,大约是在楼上四厢房。咱们锦绣阁不问来处,四方皆客,便是和尚也使得。师父您来此消费,打死小的也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眼瞅着无念脖颈又变成了粉红色,奚不问连忙把银子往跑堂手里一塞打发他去了。 “和尚你羞什么,也不知刚刚是谁理直气壮说‘伎乐天女在此’……”奚不问摇头晃脑闭着眼,双手合十学着无念刚才的模样。再一睁眼,无念早已不在桌前,竟是登了楼梯往二楼去了。 奚不问提剑追上的时候,无念已经站在四厢房门口,却见他脖颈粉色又深了些许,宛如木鸡一般既不推门也不叫喊。奚不问疑惑上前,只听得屋内哼哼唧唧一派春光,时不时传出一声娇吟,奚不问虽没吃过猪肉,但也是个混惯了场子的,什么没见过,当即指着无念笑话起来:“怂包!”说着便一把推开房门,隔着床帘也能隐约看到内里风景,一个女子赤裸着背正坐在男子身上,二人嘴对嘴正渡着春风。那男子见有人闯入,唬了一跳,赶忙用被子裹紧自己怒叱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奚不问也不理他,只是问道:“床上的可是琼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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