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应当是陈国甄。”太后沉吟, “此人最是深沉难测, 是个用兵的好料子。” 她老人家指点:“陈夫人也来了,他们夫妻不和几十年了, 你大可去揣度掂量下她几斤几两。” 能被丈夫浑不在意放入囚禁的命妇当中, 还能得丈夫几分在意呢?何况此时不少命妇也知道了关押她们的将军就是陈将军,对陈夫人也不少排挤。 挨多了白眼的陈夫人果然一股怨气:“回禀太后娘娘, 夫君做事从未知会过我。”要不也不会将她关在一群命妇中央,大有拿她的安危换取萧英彦器重的意味。 她一怒之下什么话都说出了口,倒豆子一般诉苦:“夫君前些时间总是早出晚归,归家后饭都少吃半碗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门。我还当他又在书房与大丫鬟做什么荒唐事,于是顾不得门口小厮拦着硬着冲进了书房。” 书房里陈国甄和幕僚话音戛然而止, 可还是被陈夫人听到一句:“想想柏举、赤壁, 又何惧乎?” 莺莺按捺住自己的心跳, 一脸镇定倾听陈夫人的抱怨,可思绪却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柏举之战和赤壁战役都是以少胜多的战事,已方不过几万兵力战胜了敌方几十万大军。 陈国甄为何忧心忡忡?又为何提起这两次大战?都指向一个可能:他手下兵力并不足,只不过虚张声势守着汴京。 只不过这消息还要让萧照知道,否则他又怎么打进城呢?这消息又怎么送出去呢? 莺莺趁着其他人又盘问陈夫人,自己凑到了太后身边小声问她:“您看……” 太后揣度片刻便下了定论:“你去寻孙女婿。” 宫里各处都有密道,太后作为深宫主人自然知道:“这宫闱下人起居的侧殿有一处出口,原想留着万不得已时逃出去……” 如今却只好先用上了,莺莺便趁乱进了侧殿,与太后娘娘的贴身宫娥换了衣裙,而后在她的指引下寻到了床柜后面影壁里的暗道潜入了进去。 此时还是白天,苏环刚走应该不会回来,莺莺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密道年久灰尘遍布,好在还有青砖铺地不至于跌倒,莺莺举着一枝蜡烛到底跌跌撞撞走到了密道尽头。 她掀开门板,触目所及却是一处鸭棚,暮色刚至,已经将头埋进翅膀预备睡觉的鸭子们警觉飞身起来,唧唧咕咕一片。 莺莺忙吹灭蜡烛,借着暮色的掩护直起身子从鸭棚后爬了出去。鸭棚后一条小道通向街角,正是汴京城一处逼仄的小巷。 莺莺从小巷绕到了大街,这才察觉这里是刘皇后旧宅,就在这时听到街面上凶神恶煞的声音:“宵禁将至!逗留者一律关押!” 莺莺转头看,却见一队满身武装的甲胄士兵,她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汴京富贵绵延多年,宵禁早就形同虚设,应当是叛军接管汴京城之后便又恢复了宵禁。 这当口她能去哪里藏身?除非再返回适才的鸭棚。心急如焚之际忽然一辆马车走到莺莺身边停了下来,帘幕里咦了一声,而后就有人掀开了窗帘。 是静宁!她一眼就认出了莺莺:“苏娘子?” 莺莺冲她点点头,就在这时那队军士也留意在街市上踽踽独行的莺莺,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静宁忙挥挥手示意马车停下将莺莺载上车,而后便吩咐自己的仆从去回话,仆从便上前给兵士解释:“我家老爷是光禄寺少卿,上头是我家女眷。还请行个方便。”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 那军士捏了捏银子,满意点点头,随后挥挥手不再纠缠。那一对兵士从身边列队走过。 待到车马萧萧已经听见外面喧闹的市声了,静宁才说:“要送您到哪里去?” 这孩子如今已比之前高了一头,不过仍旧是眸色清亮,并不多问莺莺。 先前一起做花笺时莺莺就察觉出这孩子心性纯良,因此她也不客气:“我要去花满蹊。” 静宁忙摆手:“我刚从那里回来,听说花满蹊早就关了门,萧家仆从也被关起来了。” 看来萧英彦的人是打定心思要将萧照家中上下看管起来。莺莺咬唇沉吟,她定要想法子将消息带出去,这消息关乎战况胜负。她终于灵机一动:“还请将我送到御苑。” 御苑内赶象人正在给自己的大象刷脚趾呢,听说有官家小娘子拜访他自己都不信,谁知就见莺莺从车上下来。 赶象人一愣,莺莺少不得将来龙去脉告诉他,又问他:“不知你可愿意?” 没想到赶象人毫不犹豫:“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如今城门封闭,两边严查,倒是我还能借口大象出城去。” 莺莺因恐萧照不信,便又自己写了个短纸条,上书“欲以柏举赤壁之势抗衡。”请赶象人出城后再送到萧照那里。 两厢说定,莺莺便又坐着静宁家的马车回了屋,甚至还慢悠悠在她家中休憩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又趁着一辆并不起眼的货车到了鸭棚,又从地道里钻了进去。 她出去时晨光微凉,宫娥还在原地等候,她身着莺莺的衣服就躺在那间侧殿软塌上,随后道:“我说是您今天见了苏四娘心绪烦乱想要这侧殿静一静。” 从外面窗棂看她穿着莺莺的衣裳躺在床榻的背影还真有几份相像,是以诸人都未起疑。 莺莺换了衣裳又过了一刻听着外头诸人都起身了,这也忙起身,倒未被人察觉。 莺莺将消息放出去后便举止一如往常镇定,直过了六天。 天一亮苏环就过来了,这六天她没少来寻莺莺,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急切,可莺莺总是打太极不愿意正面回答。 苏环又急又恼,太子那里捎来的口信越发冷淡,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又怎么稳坐皇后位?这回便换上一副凶狠的态势:“萧照那厮按兵不动不愿投降,听闻你们伉俪情深,倘若他看到你的一截手指还能这般镇定么?” 说着就示意身后跟着的军士行刑。 莺莺后退一步,先稳住苏环:“你也不怕太子因此怪罪你?” 就在这时听见外面一阵惶悚不安的声音,随后一位兵士张皇闯入宫内:“不好了,不好了太子妃!如今城破了!” “什么?!”苏环惶遽起身,”是误传了消息?”再看城门方向黑烟滚滚,隐约听见喊杀之声,这才知道果然是大势已去。 苏环却不放弃,立刻抽出身边兵士的佩剑,拔剑要对着莺莺—— 就在这当口她脖颈一阵剧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原来是太尉老夫人,她老人家举着花瓶,满脸不屑:“我老婆子早就瞧她不顺眼了。” 莺莺忙招呼诸人先藏在宫殿里,外头守军四下溃逃惊惶万状罔知所措。 莺莺灵机一动招呼守军头目:“既然大势已去壮士不如来护卫我们,有先前你照应我们又有今天的护卫之功,说不定你们还能戴罪立功呢。” 官眷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纷纷承诺:“等我出去叫我家大人饶你死罪。”、“定有金银送上。” 那些军士眼珠子一转,现在出去也是送死被俘虏,倒不如救下这些女眷还真能捞到转机。 于是守军便将宫门紧闭,一心一意护卫着命妇宫妃们的安全。 莺莺又在内里等了一回,直听到萧照熟悉又急促的声音:“莺莺!” 她顾不得太后阻拦忙推开门跑了出去,正看到了萧照急切的脸庞,他似乎好几天没睡,胡子拉碴眼底带着淡淡的青紫,唯有看见她一瞬眼睛像是被星子点亮了一样,油煎火燎一样几步上前,伸出臂膀就要揽住她。 莺莺像是一只倦鸟投林,投入了萧照宽厚的胸膛。两人结结实实饱了个满怀,这一刻什么篡位什么叛军都被她置之脑后,她贪婪嗅着萧照的气息,心里全然都是安心踏实。 宫墙墙角一枝明黄色黄木香,繁复花瓣迎风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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