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说书人声音沉稳有力,咬字清晰,萧锦年闲着无聊,便也听了一耳朵说书人讲的什么故事。 这故事并不复杂,即便没有听到前因,根据现在说书人所说的内容也能够拼凑出大意。 就是说了一个寒门学子,品行如何的好,如何的苦读,然后考上了进士的故事。 平平淡淡,一点水花也没有。 说是故事,更像是以一人为视角,来介绍科考制度流程的。 萧锦年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今天起的实在是早,下朝后萧锦年本就是想补觉,因为出宫玩没有睡成。这会听着说书人带着古时书生特有的文人腔调,如同听到最好的催眠曲。 他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小福子怕萧锦年趴着睡会冻着,便解下自己的外袍给萧锦年披上。 他的举动引起台上说书人的注意,在看见睡得香甜的萧锦年时,那说书人说话的声音明显的顿了一下,神情之中满是落寞。 之前为说书人喝彩的五六人注意到他的情绪不对,也看向萧锦年所在方向。 小福子看到茶馆里的人不知为何全都看向这边时,立即站起身,护在萧锦年前面。他的腿有些发抖,心里想着是不是无意间暴露了身份,这些人要对陛下动手。 他们的视线被小福子遮挡住,也意识到盯着他人看实属不该。便都收回视线,无奈的摇头。 说书人坚持说完本场该说的情节,结束的时候,怕惊扰了睡着的萧锦年,连惊堂木也没有拍,收拾好东西,就下了台子。 坐在茶馆里的五六人连忙追上去,行至后院,说书人被几人拦住,其中一位看起来最年长的人语重心长道:“仁华贤弟,你莫要介怀。那客人瞧着年岁不大,孩子心性,许是玩累了,趴着睡着也再正常不过,非你的故事有问题……” “子瑞贤兄,我知你意。”顾仁识对着几人作揖,脸上带起温和笑意,“诸位不必替仁识忧心,今日你们来给仁识捧场,仁识已十分高兴。只是仁识还要与茶馆掌柜汇报后续故事内容,无法作陪,待仁识得了闲余,再寻诸位吃酒去。” 宋子瑞无声一叹,从袖中掏出一个深色钱袋子,那钱袋子磨损有些严重,底部还打着补丁。 他将装的鼓囊囊的钱袋子强行塞到顾仁识的怀中,脸上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这些银钱是大家凑出来的,也不多,你拿去给你家展方买药吃。” 顾仁识哪里肯要他们的钱,他的这些至交,都是做学问的。读书人手里的钱,都是一枚铜板掰成两半花,哪有什么闲钱。 他想也不想,连忙将钱袋子往外推。宋子瑞知道他会如此,大手一按,沉声道:“都说了是给展方买药的,这孩子学识在你这个当爹的之上。将来定是状元之才,可千万别因腿瘸,无缘科举。仁识啊,你莫要推脱,就收下吧。” 想到自己还要吃药的儿子,顾仁识推钱袋的动作顿了顿,最终在一阵羞愧中,收下了好友们积攒许久的银钱。 宋子瑞几人知道顾仁识后面还有事情,便也不再耽搁他的时间,互相作揖道别。 将钱袋子装好后,顾仁识手里拿着书册去找后院找茶馆掌柜。 每逢云广茶楼说书场一开,其他的茶楼茶馆的生意,可以用愁云惨淡四字来形容。 刚开始的时候,茶馆掌柜还一直守在前面,后来发现实在是没有人来,干脆全都交给了茶博士照料,自己躲在后院休息。 顾仁识来的时候,掌柜正拿着细长的尾羽逗弄着关在精致鸟笼中的鹦鹉。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掌柜稍稍撇头,见是顾仁识,手上逗弄鹦鹉的动作没停,漫不经心道:“结束了?” “上午场的结束了。”顾仁识将手里的书册递给掌柜,里面是他写的故事后续,“这是故事……” 顾仁识的话还没有说完,掌柜便出言打断,他下巴一点边上的石桌,“放那吧。” 知道掌柜不会翻看他手里的书册,顾仁识垂下眼眸,走到石桌前,将书册小心的放在石桌上。 掌柜的余光瞥见背脊挺的笔直的顾仁识,对待书册动作小心的模样,终归是没忍心折辱这位品行高洁的读书人。 他放下手里细长的羽毛,也走到石桌前,盯着书册上遒劲有力四字书名看。想到自己手上不干净,恐弄脏这干净的书页。而这故事也实在乏味的很,便打消了拿起来看一看的念头,“这本《书海人生》不必再写了。” “掌柜的,是否是在下哪里做的不好?”顾仁识小心翼翼的问着,他不能丢掉这份说书的活计,不然他儿子的腿,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掌柜的端起石桌上已经放凉的茶,喝了一口,叹息道:“你家中情况我也知道,可谁家日子又好过?我这茶馆也快开不下去,今后何去何从尚未可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叫我又如何渡你过河?走吧,我会叫账房多结算些银钱给你,也好叫你给你那可怜孩子多买贴药。”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顾仁识知道此时绝无转圜余地,只好拿起书册离开。 掌柜看着对方弯下的肩膀,心里也不好受。这顾仁识学问高,为人和善,脾性温和,若非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愿意断了对方唯一的生计。 云光茶楼那边要扩张,看上他们这个小茶馆,愿意出高价买。而且还答应了东家,茶馆里所有的伙计都接手过去,干的活计也不变。 这小茶馆本就有些开不下去,身为商人,东家也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 而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让顾仁识卷铺盖走人。 茶馆掌柜的又喝一口茶,无奈叹息,哎,也不知道顾仁识得罪了什么人,先是儿子被打断腿,后是被雇他做西席的王家辞退。 洛安城作为大瑜国都,泼盆水到街上,都能溅到非富即贵的人物。富贵的不是只有王家,按理说顾仁识的学问品行,即便王家不要,也有其他家上门求。怪就怪在,竟无一家登门。 现如今还被逼的丢掉活命的说书活计,也真是令人唏嘘。 顾仁识脑袋一片空白,他手里捏着薄薄的书册,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走着。 暗色长袍虽有些破旧,洗的却是很干净。他身形本就清癯,丢失唯一糊口的活计,对于顾仁识来说打击有些大。当他面容灰败的出现在济仁堂前时,吓的柜前的伙计一跳。 “顾举人,你这脸色怎如此差?要不要叫方大夫给你把把脉?” 顾仁识摇摇头,“不必,我来抓药。” 从袖中掏出折叠好的药方,方子由于长期的折叠,翻看,折横处有些裂开。伙计接过药方,由于顾仁识一直在这抓药,已经有三月之久,伙计在瞧一眼之后就开始熟练的配药。 没一会,半个月量的草药就全部配好,放在纸中用麻绳缠绕包好。顾仁识从钱袋中取出银锭子放在台上,宋子瑞给的钱袋子瞬间空的只剩一个底。 那伙计看着台上摆放整齐的银锭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顾举人,最近人参难寻。你这方子里要的人参又是品相要佳的那种,所以价格要比往常再贵五成。” “再贵五、五成?”顾仁识心中换算一下价格,自己手里的钱,竟是只够再买一次药。 这可如何是好啊! 家中汤药已断,早间出门时,他娘子已经提醒他今日必须要买药。药不能不买,但家中也已经无米下锅,手里的这点钱不能全都花在药上。 无奈之下,顾仁识只得退了几天量的草药,准备用剩下的钱买些陈米、糙米填充米缸。 ——— 桃花源临街的雅间内,萧锦年用七颗大珍珠召唤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作为洛安城第一大酒楼,只有你想不到的菜,没有桃花源做不出来的菜。 不论是山珍海味,还是乡间野菜,只要你能叫出名来,桃花源的厨子都能给你弄出来。 萧锦年捧着碗喝上一口甜滋滋的奶茶,心里畅快的很。 果然还是奶茶好喝。 一大桌子的美味珍馐,大部分都进了萧锦年的肚子里。 最后的结账的时候,桃花源的掌柜亲自过来,不是因为萧锦年消费高,而是为了他叫厨子做的那碗奶茶。 用奶与茶加上白糖熬制煮成的饮品,饶是见多识广的桃花源厨子,也是头一回听说。 本来以为味道会很奇怪,没想到竟然十分的香甜可口。 向上汇报给掌柜,在掌柜尝了之后,当即就决定出高价买下这奶茶的配方。 萧锦年还以为是什么事,直接说了桃花源可以用他说的方法做奶茶售卖,还告诉他们如何做珍珠,加进去口感会更好。 桃花源掌柜闻言,连忙叫跟来的厨子仔细记着,不仅给萧锦年免单不说,还送上了一盘的金元宝。 萧锦年也没拒绝,谁会和钱过不去。他叫小福子揣上金元宝,抬脚就离开了桃花源。 拿到配方后的掌柜的喜笑颜开,这才有心思看向别处,当他目光扫过桌面的时候,盯着一桌子的空碗碟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问身边的厨子,“这雅间是只有两个少年人吃饭是吧?” 厨子点点头,也惊叹于二人的食量,饿死八百年的饿死鬼都没这么能造。 身携巨款,萧锦年不敢再继续逛。左右时间也差不多,在逛下去,宫门口的侍卫怕是要起疑心了。 小福子带着萧锦年一路寻摸着僻静的地方,好把衣服换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小巷,没什么人,萧锦年刚准备脱衣,就听见一道压抑的抽泣声。 他往小巷深处走了走,发现有一块巨石,上面写着五个大字“泰山石敢当”。石头的后面一清瘦中年人倚靠在墙,正掩面落泪。 顾仁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见自己的丑态被人瞧见,一直低着头整理易容,还不忘致歉,“惊扰小郎君,是在下不是。” 萧锦年觉得人眼熟,想了一下后道:“你是茶馆的说书人?” 顾仁识闻言抬头,他一脸的疲态,眼中还带着红意。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语气亦有些惊奇,“你是在茶馆睡着的小郎君?”
第5章 小巷极少有人来,又是背阴处,温度较低。 顾仁识本来没觉得冷,这会感到手脚冰凉,关节都有些僵硬,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 “此处人烟稀少,荒僻异常,小郎君缘何会来此处?” 萧锦年觉得对方问的有趣,勾唇回道:“哪里人少?这不就站着三个了吗?” 顾仁识想到自己心中忧虑儿子今后的药钱和家中花销,从医馆出来后便有些浑浑噩噩,有路便走,结果不知为何走到这来,还拐不出去。 眼看日头往下,他还没有买米。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家中无米下锅,妻儿饿肚,心中悔恨难耐,又因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此处又空无一人,一时间情绪失控,再难自抑,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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