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玺忽然一怔,一时不知该不该将手抽回来。他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莫娘子,突然没来由地觉得她的穿着打扮既熟悉又奇怪。 莫桐头上挽了一个云髻,还插着几支精致的步摇;眉宇贴了花钿,是一朵凌寒而开的梅花;项佩璎珞,手戴玉镯;一身华美艳丽,沙罗大袖衫,曳地罗裙,腰间两侧各挂着香囊禁步…… 好像……在哪见过这样的打扮?
第三章 夜杀门 还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没等到答案的莫桐又紧张地问了他一遍:“还未想起来么?” 白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茫然地冲莫桐摇了摇头。 顿了顿,他轻声问:“我……是谁?” 莫桐一下便急了,扭过头去,用质问的眼神瞪向许道长:“许道长,你不是说我儿会没事的么?他现在怎会既不认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一旁的许道长眉头一跳,沉吟片刻,不卑不亢道:“贫道先前说过,令郎昏迷了三月,早已错过最佳诊治时机,我竭尽全力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已是不易。” 许道长踱步走至白玺面前,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又替他把了把脉,面不改色道:“况且他大病初醒,不认得人也是情有可原。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总归会记起来的。” 听出许道长话语中的愠怒,莫桐自知失态,收敛神色向许道长赔了句不是。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白玺,看着那双澄澈无害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只得喃喃自语:“那便,先好好养一段时日吧……” 当天夜里,白玺辗转反侧。 他的内心蓦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令他既害怕又好奇。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无所适从的他感觉自己好像并不属于这里,但他又实在记不起自己原来是属于哪里的。 而冥冥中,内心最深处,还浮现出另一种微妙至极的感觉,它似和煦缱绻的秋夜晚风,飘飘然吹进心间,轻柔地对他说:这儿,就是你的归属…… 截然不同的两个念头,在他心中来回缠绕盘旋,令他翻来覆去,竞一夜难眠。 翌日,许道长大笔一挥,笔墨生香间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许氏独家药方。 小六看到药方时,心中只有惊天动地的俩字:好贵!!! 莫桐却毫不心疼,甚至还因许道长终于有个医者样品而暗自松了一口气,亲自带着小六去东市最好的仁济世医馆抓药。 好汤好药养了数日,白玺愈渐好转。 自打他能下床走动后,每当闲来无事时,莫桐便带他在府内四处闲逛,殷切地盼着他恢复记忆。 看到东院墙角边的枣树时,莫桐道:“阿玺,你看这棵七月鲜,如今已开满了花,再过一两月,便能一尝甜枣的鲜美了!这还是你七岁那年我们陪你一起种下的。当时种了两棵,后来有一回你闹脾气,生生一脚踢断了其中一棵……” 白玺咋舌,干巴巴笑道:“那有些冲动了。” 语罢突然心中灵光一闪,问道:“不如……我现在再种一棵,让它也有个伴吧?” 时值孟夏,莫桐本想说当下这季节与春栽秋栽都不搭边,种了只怕活不成,但转念一想,这是孩子醒来向她提的第一个要求,莫桐不想在孩子脸上看见失望之色,便笑着应下了。 先种下再说,活不活得成,就看造化了。 …… 来到别院的不争书堂前,莫桐道:“阿玺,去向张先生请个安吧。以往你不爱来书堂听学,时常逃学,惹得张先生时常一手攥书一手戒尺,追着你满大院的跑……如今你身体渐好,要继续听学了。” 白玺微笑:“好的。” 张先生出身寒门,十年寒窗苦读,终于在二十岁那年连中三元,一举成名天下知。他学富五车,为人正直善良、敦厚老实,成名后意气风发地踏入官场,本想建功立业,却不料仕途多舛。没有家世背景撑腰,空有一腔热血引路,为官三载,朝中有分量的大臣竟都被他得罪了个透,再好的学问也敌不过奸诈小人的三言两语。 他差点死在了流放途中,好在被路过的白洺夫妇撞到——作为刺客,白洺二人本不该多管闲事,但看他实在被欺负得可怜,莫桐有些于心不忍,手起刀落便劈断了拷着他的枷锁,又打晕了那些押送他的官兵。 得救后的张先生非要报这救命之恩,固执得不可一世,说做牛做马都在所不惜。 莫桐摆手,说大恩不言谢,他不听;白洺摇头,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也不听;之后硬是死缠烂打追到了白府,从此当起了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 听了几日学后,白玺百思不得其解,以前是脑子抽抽了么?为什么要逃学?张先生明明讲得很有趣啊! …… 站到西院偌大的校场上,莫桐道:“阿玺,你是夜杀门的少主,不管我们教你的你忘了多少,如今都需一点一滴慢慢捡回来。” 白玺疑惑:“夜杀门?” 莫桐娓娓道来:“夜杀门,顾名思义,是专门在夜里杀人的门派。” “杀,杀人?”白玺忽的咳了几嗓子,被惊了一下。 “简单一点说,就是刺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莫桐一笑,眼神忽然变得冰凉,“在这世上,要想好好活着,就得有赖以生存的本事,我们夜杀门,靠的就是刺杀。”
第四章 什么幕后黑手? 夜杀门其实是一个挺特别的门派——首先他们名声在外,能令听者闻风丧胆,同时却又很神秘,江湖中大多数人都不知其门派究竟有多少人,又究竟为何人。 这主要归功于他们绝妙的伪装,夜杀门的刺客们白天只是一本正经的寻常百姓,走在路上也不会有人起半点疑心。只有在晚上,他们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刺客。 其次他们不完全算是江湖中人,因为他们还听命于圣上,圣上要当盛世明君,要留仁德功名,一些不能明目张胆除之而后快的人,便由夜杀门去做掉。夜杀门也因此多了一道隐形屏障,但同时也少了一份自由无拘。 一直以来,夜杀门的人行事都谨慎而隐秘,干脆而利索,还特别极端——要么狡猾地栽赃陷害给他人,要么直接让案子成为悬案。 各路烧杀抢掠,有些名气的帮派,往往都不知道是谁陷害了自己,就被莫名其妙端了窝灭了门。侥幸活下来的人只得恨恨朝地上啐唾沫星子: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嗯,夜杀门不太讲江湖规矩。 各地官府衙门,也最害怕接到谁家被一夜灭门,或者某某离奇死亡的案子…… 不过说到底,他们其实只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为权、为钱而出鞘,无谓正与邪。 不知为何,白玺内心对“杀人”二字莫名抵触,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他内心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地喊:“那是不对的!” 于是,后来他也没再多问。 直到将偌大的白府逛了个遍,莫桐才敛了笑,道:“阿玺,我和你爹一直坚信,尔乃蕴玉之石,但我们到底是太过急于要将你雕琢为绝世美玉了。我们忘了,再好的璞玉,也要用时间慢慢去历练。” 白玺一脸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地静静倾听。 “我们也没逃得过为人父母这一意孤行的固执,只一心想着要将我们以为最好的都悉数给你,但我们至少也该听一听,你的心之所向的。”莫桐眸中闪过自责,继续道,“你这次昏迷不醒长达三月,我们日日忧心忡忡,也暗中悄悄调查,但是时至今日,仍然未寻到那幕后黑手一星半点的踪迹。” 白玺好奇追问:“什么幕后黑手?” “圣上独宠你姑姑白贵妃,上元节前一日,贵妃娘娘设了家宴,我们一家欣然前往兴庆宫寒香殿。”莫桐道,“寒香殿内有一碧蓝冰湖,瞧着就让人心旷神怡。你向来不愿听长辈们唠叨,也爱独来独往,我们便由着你牵了马独自在冰上骑行散心。” 莫桐顿了顿,目光怀疚。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从小被他们寄予厚望,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感到不堪重负。 可他们也是没办法啊…… 莫桐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冰湖冰厚,多年来从未出过意外,却不想那日……” 那日,白洺、莫桐、白贵妃,三人坐于凉亭下。白贵妃屏退了一旁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与他们边饮茶边商议正事。 三人皆耳聪目明,谈话间,余光忽的瞥到远处的一道身影,以一个优美的弧度疾速飞起,轰然坠落。 “咚”的一声!寒冰猛然破裂,冰渣四溅,凌厉而汹涌,白玺猛然坠入冰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只不过几个眨眼间,白洺和莫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撞进冰层中,在白玺坠入冰湖的刹那,二人猛然惊醒,同时飞身而起!待他们飞到冰湖上时,白洺二话不说扑入湖中,莫桐片刻不停向远处宫墙追去。 可是,那灰衣人功夫实在了得,自始至终,莫桐只瞥见一抹高大的暗灰身影。那人亦谨慎非常,戴了斗笠,披着宽厚的斗篷,连具体的高矮胖瘦都瞧不真切。 …… 回想到此处,莫桐心里忽然又涌起一股强烈的惊慌失措,那天,过了许久白洺才将白玺捞上来。 上岸后白洺剧烈地喘息不止,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而白玺却面色惨白如霜,薄唇被冻成骇人的紫黑色,浑身僵硬冰凉,就那么奄奄一息地躺在他们眼前。 他安安静静的,好似下一刻便会停止呼吸…… “阿玺,你从小刻苦,功夫并不差,但那个人只一掌便将你打飞十丈开外,足见他功力至深,来者不善。”莫桐眼中划过一丝杀意,咬牙恨恨道,“那人不仅功夫了得,而且还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来无影去无踪……” 皇宫内关系错综复杂,深藏不露的人多了去了,莫桐无法确定那人身份,摇头叹了一口气:“不好找。” 白玺乐观地宽慰她:“总会找到的。” 莫桐心疼地看着他:“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阿玺,日后你记起来了,心里可会怪恨我们?” “不会。”白玺摇了摇头。 不会记起?还是不会记恨? 莫桐不敢细想,只是纳闷地问:“那为何,你至今仍不肯唤我一声阿娘呢?” 白玺一愣,心里那种拉扯的复杂感受又出现了,他蹙眉将之压下,随即莞尔,与那期冀目光相对,既乖且轻地喊了一声:“阿娘。”
第五章 最是动人心魄 平日里,除了莫桐之外,还有两人会经常来找白玺玩儿。 白府的大小姐白斓,长白玺三岁,是他的阿姐;二小姐白嫣,小白玺三岁,是他的小妹。 白斓正值二八年华,既温婉谦和又知书达礼,她素爱吟诗作对,不爱打打杀杀,加之自幼身子骨弱,一副弱柳迎风之态,白洺和莫桐便没有硬让她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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