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她要怪你,朕给你撑腰。”贺炤笑着承诺。 乔曦瘪了瘪嘴,他才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还是自求多福吧。 · 翌日清晨,贺炤携乔曦一同出宫,前往乔家。 这回是微服出巡,但皇帝仪仗仍是浩浩荡荡。 乔曦拦过,但根本拦不住,只能接受命运赐予他的祸国妖孽名头。 乔家仅仅提前了一天接到通知,匆忙之下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 皇家的马车来到乔家门口的时候,乔老爷领着一众奴仆跪了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乔老爷面容憔悴,从乔晖出事开始,他就没有睡过一晚好觉。尤其是乔曦靠着胡说八道进了宫之后,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梦见自己被砍头的场景。 昨日又忽然得知陛下要幸乔府的消息,乔老爷吓得差点晕厥过去。 马车停下,贺炤率先从车中下来,随后他极为体贴地回身伸手,如同天底下所有疼爱媳妇的夫婿那般,搀扶着乔曦下马车。 乔老爷目睹此情此景,冷汗满头。 贺炤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乔家人:“平身吧。” 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乔老爷赶忙迎着陛下往府中走。 贺炤随意扫视着乔府,府中光景,自是无法与皇宫相比,雅致的亭台楼榭在他眼中也无甚可看。 “从前乔阁老两袖清风,今日你府中简朴风气仍旧蔚然,不错。”贺炤随口夸了一句。 乔老爷大喜过望,赶忙又跪在地上叩头谢恩:“陛下赞誉,臣不胜欣喜。” “朕想去瞧瞧令郎入宫前居住的屋子,带路吧,乔大人。”贺炤突然心血来潮。 闻言,乔老爷跪在地上吓得两股战战。 乔曦的屋子……分明就是杂物堆,哪里能让天子过目。 乔晖的屋子倒是像样,可乔老爷今日专门嘱咐了儿子好好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跑,现在哪儿敢带陛下去乔晖屋里? 万一撞见,岂非大祸临头? 因而乔老爷只能硬着头皮道:“寒舍简陋,陛下若是想要休息,还是随臣前往主屋。” 乔曦看着乔老爷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中暗笑。 原主屋子比狗窝还不如,乔曦只是睡了一夜,就被跳蚤咬得浑身痒痒,如果贺炤上去躺一会儿,乔家只怕是要背上个损伤龙体的大罪了。 贺炤抬手止住乔老爷的话语:“朕不过是想看一眼乔卿从前的屋子,略略了解一些他的过去罢了,不要多说,带路吧。” 乔老爷诚惶诚恐:“是。” 一行人很快来到乔曦原来的房间。 仓促间接到圣驾光临的旨意,乔家只顾着收拾了几个主要的院落,根本没来得及收拾乔曦的院子。 院落里杂草丛生,房屋陈旧脱漆,屋顶碎瓦横陈,屋檐下还结着蜘蛛网。 院子里没有雅致的摆设山水,反而摆满了废旧的床柜桌椅。 这哪里像是个官家少爷的院子,分明是疏忽管理的一间杂物库房。 站在院落门口,贺炤挑起眉毛,说了一句:“有意思。” 乔老爷顿时吓得五体投地,开始辩解:“陛下恕罪!此处年久失修,冲撞圣驾,臣真是罪该万死!” 贺炤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节俭是好事,只是也不可太过苛待自己的儿子。” 乔老爷埋首颤抖:“臣有罪,实在是犬子生性不喜奢华才选了这样一个院落居住,不过臣与夫人平日里待他是极好的、极好的。” “不喜奢华?” 贺炤想到了乔曦昨日见到金麒麟那眼睛发亮的样子,怎么想也无法将乔曦和这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乔曦别过头去,他什么也不知道。 在他们说话期间,原本缀在奴仆最后方的一名小厮悄悄离开了队伍,快步往后院乔夫人的屋子跑去。
第6章 乔曦和乔老爷都以为看惯了雕栏画栋的贺炤在见到如此残破的院落后,自会歇了要涉足其中的心思。 谁料贺炤望着眼前的破屋瞧了一会儿,迈开了脚步:“朕进去看看。” 众人皆惊,但无法阻拦皇帝陛下,只能跟着他走进屋子。 院内都那般残破了,屋内的状况无论如何也好不到哪里去。 屋内还算干净,应当是原主住着的时候时时整理擦拭的功劳。 但重重堆放的杂物仍旧让整个屋子看起来混乱不已。 常年不用的桌椅板凳重叠在屋子一边,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剩下的一小块地方,勉强摆下了一张简陋的床铺,其上的被子甚至打着补丁。 院落朝向不好,明明是白天,屋子里依旧昏暗。常年不见天日,满屋子散发着驱散不尽的霉臭味。 贺炤站在门口,实在难以踏入半步。 他看也没看乔老爷,冷冷质问道:“乔盛,你便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儿子的吗?” 乔老爷冷汗连连,匍匐在地:“陛下,臣有罪,怠慢圣驾。但臣之作为,并非故意苛待孩儿。晖儿是臣独子,臣不可能不疼爱。不过是家风如此。陛下博古通今,应当知晓自古以来,寒门多贵子,寒门之子动心忍性,因此能奋发而上,科举入仕。为官一方,亦能两袖清风,勤勤恳恳。反观钟鸣鼎食之家,子孙多纨绔,再大的家业也将败坏殆尽。” 说到这儿,乔老爷顿了顿,再叩首:“臣是为锻炼孩儿心性,期盼他成为国之栋梁,将来为君效力。请陛下明察啊!” 乔老爷一番肺腑之言滔滔不绝,当真像极了一位为国为家殚精竭虑的忠良男儿。 乔曦都不禁多看他两眼。 该说不愧是能生养出主角的人吗,乔老爷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平庸。 “原来如此。”贺炤表情看不出喜怒,“看来是朕错怪乔侍郎了。” 乔老爷忙辞:“臣惶恐。” 总而言之,乔老爷这番话成功让自家免去了皇帝的惩罚。毕竟人家对皇帝是耿耿忠心,若还要处罚,皇帝成什么了。 方才偷偷离开的小厮进到主屋里来,在乔夫人面前回了话。 乔夫人睁大了眼:“陛下当真去看了那小杂种的院子?” 小厮猛猛点头。 乔夫人咬牙:“该死的贱人,定是他故意撺掇,好叫陛下瞧他可怜,开罪我们家。” “快,去找几个人,想办法把陛下支走。”乔夫人手忙脚乱吩咐到。 房中下人闻言面面相觑,主母怕不是急昏了头,那可是陛下,谁敢去跟他说:陛下不好意思,这儿还是别看了,咱们挪个地儿吧? 坐在一旁平静喝茶的乔晖见状无可奈何,终于出声:“母亲,您当陛下是往日里来家中打秋风的亲戚吗,说支走就支走?” “那怎么办?”乔夫人眉头紧皱,“就让那小杂种得逞吗?” “前头有父亲支应着,不会出事。”乔晖安抚道,“母亲别着急。” 乔夫人揉乱了手中的丝帕:“我怎能不着急,那小杂种前几日还是法场上等着砍头的犯人,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陛下最宠爱的人。” 说到此,乔夫人切切看向乔晖:“要知道原本他这个位置该是你的才对!” 乔晖放下手中的茶盏,嗤之以鼻:“哼,母亲怕是太着急而乱了神吧。他一朝入宫,再荣华富贵、圣眷优容,说破天也不过是个男宠,此生无法建功立业,无法娶妻生子,与深宫妇人无异。儿子志不在此,自不羡慕。” 听了乔晖的话,乔夫人也反应过来。 是了。她是太惊讶于天子临幸,连事情的轻重都不分了。 “不愧是我儿,见事比母亲强太多了。”乔夫人捂着心口,欣慰极了。 乔晖整了整衣襟,语气平常说出格外冷情的话:“与其着急,不如想办法对他加以笼络,趁他还得宠,也好为家中谋求一些好处。” 乔夫人眼珠转了一圈,迟疑道:“可我们之前对那小子实在不好,现在去笼络,能成吗?” 乔晖嘴角勾起:“母亲,他是个傻的。” 乔夫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和儿子一同笑了起来。 午间乔家备了宴席。请来玉樽楼的好几个大厨入府,做了一桌十八个拿手好菜,团团圆圆摆了整桌。 可将要入席的前两刻钟,大太监晏清带着十几个小太监把后厨备好的所有菜都换成了从宫中带出来的御膳。 乔老爷知晓此事后罕见地踏入后厨,询问晏清是不是陛下不喜自家准备的席面。 晏清笑着没正面回答,只道:“今日是御赐膳食,上等荣宠,乔老爷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乔老爷放下心来,退出后厨。 到了午饭时,贺炤没叫人伺候布菜,要诸位自便。 能面见圣上的机会极为难得,乔家旁系子弟争先恐后想要送自家孩子来宴席上坐一坐露个面。 乔老爷无奈在外间安排了两桌给旁系的小辈们。至于真正的乔晖,为避免事情败露,只能避于内室,不可见人。 贺炤所在的主桌清清静静隔在屏风之后。只坐了贺炤、乔曦、乔老爷和乔夫人四人。 能和当今天子同桌吃饭,乔老爷就是在梦中也不敢幻想今日的场景,着实诚惶诚恐。 乔夫人也是紧张极了,面前筷子歪了都不敢妄动,生怕惹了陛下的眼。 只有乔曦这个骨子里不敬畏君王的家伙没有太强的感觉,还饶有兴味地扫视着桌面上的菜。 主桌的菜色都被晏清换成了御膳,色香味俱全,非民间大厨可媲美的。 贺炤见乔曦眼睛溜圆,望着食物双眼发直的样子忍俊不禁,对他道:“定然是饿了吧,快吃吧。” “遵命。” 乔曦不再客气,捉起筷子,夹起面前的高汤青葱嫩豆腐,直接往嘴里送。 反正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个傻子,傻子哪里懂得什么礼节呢。 岂料豆腐刚送到嘴里,像是长了牙一般,烫得乔曦直接吐到了碟子里。 见状,乔老爷和乔夫人猛地捏了一把汗。 在陛下面前吐东西,这可是大大的失仪啊!若是惹了陛下不悦,便是杀头的大罪。 谁知贺炤看见乔曦被烫,不出一言责怪,反而伸手掐住了乔曦的腮帮,迫使他伸出舌头。 “真是不小心,都烫红了,快拿些冰来。”贺炤吩咐。 桌旁八个侍女加一个晏清守着,早看见了桌上的情况。不出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碗冰镇梅子汤。 乔曦忙喝一大口,咕嘟咽了下去,舌头还是刺疼。 贺炤笑得颇为无奈:“含着,别吞下去。” 哪里需要他提醒,乔曦腹诽,自己又不是真的傻子,用得着他用那种低沉惑人的声音说什么“含着”之类的话吗? 但乔曦无法反驳,他默默再喝一口便含在嘴里,腮帮鼓鼓的。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乔家二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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