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苏员外还有什么事?”周慈青问。 李禄便解释:“是了,席间诸位不是在商讨事儿么,老爷就想到了如今周兄弟不方便,身上应是不曾带了纸笔,便做主给你们送来些,也省的第二日再去城中忙活了。” 周慈青惊喜:“苏员外实在是体贴之人,在下如今确实诸事不便。可巧方才还说要去县城买纸笔,没想到现在就雪中送炭了,实在叫人感激不尽!” “我们老爷正是如此良善之人。”听他的赞声,李禄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李禄送过东西,便同他们告退,也不相送了。 周慈青将东西拿出来,幸得头顶的月色和星子还有几分亮光,能瞧得见这物什是被油纸包住的,想是为了防水。 打开一看,却见是一叠宣纸,一支毛笔还有一根墨条,细嗅还有股淡淡的松香。 “还是好墨呢。”周慈青感慨,“苏员外当真是好生爽利之人。” 吴长庚也颔首:“也是慈青你得了他的赞赏,他才这般大方的。” “我看苏员外是有几分义气的。此前所见之为商者,大都不见兔子不撒鹰,哪有给钱给物这般痛快的。方才也是我拦得及时,否则苏员外这钱财都到手上了。” 他说话的声儿不小,清清脆脆的,亮得紧,团在树梢的飞鸟叫他给惊动得振翅飞走。 几团树枝上覆着的雪簌簌往下掉,吴长庚眼疾手快,将手覆在他头顶上。那雪啪嗒一下砸下来,又四分五裂,雪粒子从周慈青的鼻尖跳过。 周慈青呆呆地望向天空,闷闷地说:“啊,这叫个什么事儿,是这老天爷在告诫我,人不可得意忘形么?我可真是冤枉呐,还不曾真的春风得意呢!” 吴长庚甩去了手背上的雪,失笑:“飞鸟不通人性,此事在山间司空见惯,莫要多想。” 周慈青也笑。 他二人并排走着回去,踏着沙沙的雪声,听偶响的鸡鸣和狗吠,似乎还有几声狸奴的低叫。 这次的路途上倒再没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儿了。
第10章 横桌,铺纸,研磨。 所幸这两日周慈青的身子好些了,不至于日日咳嗽难捱,头重脚轻的,还握得起笔。 他将汤婆子给放在一旁,冷着了,就伸出那冰凉的手去挨一挨,蹭一蹭,得些暖意熨帖。 毛笔饱蘸墨汁,悬腕在纸上行云流水地书写起来。 幸得大学时入了个三笔字的社团,指导老师也极为负责,竟在得空之时会来书法室指导他们。 初始,周慈青临的是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后为《张迁碑》和《曹全碑》,不说字体字形有多秀美风骨,却是有了自己的形。不至于软弱无力,或不忍细看。 他思量着,一面细细地增增减减,一面又暗忖可能性。 虽是脑中有不少新奇的法子,却也不是样样都能直接拿出来用的,需反复打磨、试验,才能真正揽天下之钱财,成巨富之陶范。 一口气吃不成大胖子。 口红、粉底液、眉笔、香水、花露水还有精油等物,玻璃、镜子万花筒,都列在计划之中。 具体之物就没必要写给苏员外瞧了,不过是改为家中有良方,或可找匠人一试来替代,便也不算是隐瞒。 一张纸写好了后,瞧着有些凌乱,太多删改涂抹之痕迹。 周慈青再拿一张新的,慢慢悠悠地誊抄于纸上。此番有些耗时费力,却也是冬日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抄好后,他便将纸给收了起来,捧着汤婆子在院中转了一圈。 大黑不冲他吠,也不见亲近他。见了他也是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瞅两眼,又盖上了。 “早晚叫你拜在我的美食之下!”没个人解闷,周慈青朝着一只黑犬说话都乐得开怀。 树梢上的雪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快要立春了,后边儿就不会见到漫山遍野皆是雪粒之景。 有些嫩芽在雪中埋了整个冬日,已经迫不及待地钻出了雪被,挺直身板儿出来透口气。 周慈青瞥见那点嫩绿,抽了口气:“春天真要来了。” 午时过去不多久,吴长庚便推着车归家了,他这回倒是带来个不怎么妙的消息。 “自打饮子生意做得不错之后,城中出现了许多仿制的。虽是味道不及我们,但是价格却低了些。”吴长庚沉沉地说。 此事便是周慈青也没什么好法子,吃食一物仿制最快,又无甚太大技术含量,不需要进献给王公贵族,逐利者或早或晚都会出现的。 “老主顾可还好?”周慈青问。 吴长庚便道:“尚在。富贵人家,家中有些闲钱的,还是会挑着我们的饮子来买。” “那便好。”周慈青说,“我们这项营生也不是一辈子就要耗在上面了,不过是冬日过着实在艰难,便想着这个法子周转一二。现在我想着,日后慢慢有了其他进项,不去费这些周折卖饮子也使得。” 吴长庚点头应:“是这个理。” “只是咱们不做这营生,叫这饮子生意荒废了,倒也是可惜。”周慈青叹气,“若是有谁能够把这饮子的方子买过去,倒也是一个进项。” “我这儿倒是有个人选,但明日还要去探探他家中的口风。”吴长庚直言。 周慈青面露喜色:“先试试吧,若是不成也无妨。” 吃过饭,二人就要去忙各自的事了。 吴长庚瞅瞅这山间的大雪,按捺住心焦的情绪。再过些日头,他便又能入山打猎了。 只这初春时打猎太过危险,野兽们冬眠,饿了一整个冬,想是早就饿红了眼,且身上的皮肉也值不了多少钱。 猎人最紧要的便是耐心,需蛰伏下来,且不可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 周慈青这也拾着自个儿那卷纸去找苏员外了,且手中还带着一块此前做好的肥皂。 苏员外拿着那方纸,细细地看了,却是越看越惊,喜色也越大。 “我便厚颜继续称你一声周弟了,日后你也不用再唤我苏员外,叫我声苏兄即可。周弟可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奇才啊!”苏员外对他才是赞不绝口。 他忙忙地将这纸上写下的“计划”一事瞧了又瞧,竟然爱不释手。 从拉近了关系的称呼,还有苏员外的做派来看,周慈青这次的举动——大获成功! “苏兄过誉了,不过取一点巧罢了。”周慈青继续谦虚,也从善如流地改了称谓,并不推脱。 苏员外爽朗一笑:“如此,我那逆子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许多。” 他瞧完了周慈青列好的一二三四后,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这字上,叹道:“此前周弟将这面纸拿给我,我冷不丁一瞧,就觉得这恰是字如其人。秀美生动,洒脱自如,运道却又稳,形骨也在其中。周弟绝是非凡之人!” 夸什么都好,竟是夸上了自个儿的字。 周慈青双颊泛着薄红,连声道:“哪里哪里,慈青还有的练呢!” 他又赶紧将自己带来的肥皂奉上,递给了苏员外。 “这是……?”苏员外接过这藤黄色的块状物,手感似蜡,还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周慈青说:“此物乃香皂,可洁手净身。” 苏员外面露喜色,正要唤来家中小厮一试。 周慈青阻道:“不可。此物还需皂化一段时日,那时方才得用。” 他又道:“倒是其他物品和城中铺子可先行一步,需得找些匠人来。” 不说周慈青带来了香皂这等实物,可让苏员外自己决断。便是那一纸的“计划”,就足以让苏员外压下这次宝了。 “老兄不才,却也是在县城中买过一两家铺子以供家中嚼用的。择日不如撞日,周弟可带我那孽子去趟城中,寻个合适的铺子。到时全权交由你二人负责,我也不横加干涉。” 苏员外的爽快真叫周慈青如沐春风,他也满面笑容,乐道:“那慈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此,又托家中小厮去吴家传个话,便乘坐马车缓缓驶入县城了。 苏家当真阔绰痛快,若非机缘巧合,家中独子不堪重用,周慈青未必能得这一机会! 马车一摇三晃,颠得人头昏眼花。 桌上摆着熏香,下方是炉子,还有从波斯来的羊毛地毯垫脚。坐的凳子上也垫着软枕,也有防震之物。作用虽小,总好过没有。 马车内两方还有暗格,抽出来便是零食小吃,还有游记杂书。想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却不见话本等物。 这皆是由苏家公子苏知乐为周慈青所讲述,他二人身边只跟了一个机灵点的小厮候着,外头是赶车的车夫,倒不见其余人等。 苏知乐约摸着有个十五六岁的年纪,放后世还在上高中,到了这就得早早接触家中产业,以免他爹日后真的死不瞑目。 他倒是也随了他爹的性子,热情真诚。 一开始见他还有几分富家子弟的矜傲,后来周慈青被他爹看重之后,便乖乖地敛了性子,不敢有任何造次。 审时度势倒是一把好手。 周慈青打量着他时,苏知乐也悄摸着看向周慈青。 生得着实风流俊俏,面白唇红,眉清目秀的,隐见两分病态的不胜之姿。但这分病气非但不减他的半分颜色,反倒叫人更心生怜惜。 世人大都庸俗肤浅,看重皮囊。 苏知乐也不能免俗,况且周慈青可不只是有张好看的脸,他既能让他爹称兄道弟以礼相待。如此,他亲近爱重也不是什么奇事。 思来想去,苏知乐便寻了个话头拉近二人的关系。 他说:“慈青,你可知近些时日来,城中出现了一风靡之物。” 周慈青品了一口香茗,入口微涩,而后回甘。 脑中清明了片刻,望向苏知乐期待的双眸,他不紧不慢地说:“苏公子的称呼错了,我与令尊以兄长小弟相称,公子该唤我什么?” 苏知乐嘴巴蠕动着,还不曾作答,他那小厮就乐乐地说道:“自然是叔叔了。” 这把苏知乐气的,朝着他的脑袋就来了一巴掌:“瞧你能的,不许多嘴!” 苏知乐没好气地说:“周叔。” 周慈青笑吟吟的应了声。 苏知乐是个没什么骨气的,瞅着周慈青展颜后叫人晃神的好看,便酥了半边的骨头,心中哪还剩什么气。 他当即就说:“我听闻城中近来最风靡之物就是饮子了,据传还是什么奶茶、烤奶。滋味当真醇厚香甜,味浓纯正,乃是顶顶的好物。只可惜贩量不多,每日只卖半上午,摊主还是个冷脸的汉子,叫他再多卖些也不听,真是不知变通!” “你喝过?”周慈青问。 苏知乐得意地说:“那是。我叫人特特从县城里买来带到乡中的,我们家里头的下人还说排着老长的队伍呢,幸亏来得早。倒是也有其他卖差不多饮子的,不过谁要去买那不正宗的,我要的话,自是要买最好的。周叔,你想要的话,我明日也可给你带一竹筒子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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