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死了一年的人, 被挖出坟墓以后, 也是这个味道。 管家不太喜欢。 他合上抽屉,吹灭一支蜡烛。 大厅昏暗了几分。 管家抬眼看看周围, 接着吹灭了剩下几支。 大厅暗了下去, 立得高高的柜子像是深夜怪兽起伏的脊背,管家迈上楼梯, 径直走到三楼。 昨夜发出怪声的那个房间,此时已经安静得彻底。沾着水渍的地毯换成了新的颜色是暗红色,有点像干掉的血渍。 管家踏在针绣的玫瑰和鼠尾草的枝叶上,停在房间门口,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没有等太久。 一阵猛烈的撞击声突然在门后响起,房门都被撞得哐当一声,花瓶碎裂,瓷白的碎片顺着门缝掉到走廊里。 管家不满地往后倒退一步,整理一下袖口,打开了门。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把门往里用力一推,露出房间内的情形。 屋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黑沉沉的一片,只有最靠外的花瓶碎片是白色的,有一点像光。 “你想干什么?”管家满是厌恶地开口,“这才第三天而已,你已经疯了吗?” 没有回答,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趴在地上沉重地喘息着。 管家皱紧眉毛,说不上嫌弃还是烦躁。 “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们明码标价,摔坏的东西往后都要赔。”他说,“保持安静,别惹人烦,明白吗?” 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传出来,就好像一个垂死的老人趴在病床前。管家嫌恶地倒退两步,抬眼看了下天花板。 “小声点!”他再次重复,“别惹他生气,知道吗?” 说完,他没等回答就关上了门。 “砰”一声,比咳嗽声还响,看得出他迫不及待。 管家站在原地,一脚踢开碎片,烦躁地转了两圈,眉宇间尽是思索和挣扎。 片刻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管家站直身体,再次整理衣服,然后快步朝着顶楼走去。 顶楼房间里,他的雇主正在看书。 房间里到处都是书,进门就好像进入了图书馆的狭小隔间,基本每走几步就会遇到一摞,有些就随意地扔在地上敞开着,内页有铅笔留下的标注,字迹很潦草。 管家习惯性地低下头,绕过书堆和纸张,走到他雇主面前。 “什么事?” 问话传来,管家更低地弯下腰去。 “门已经关上了,大人,”他说,“三楼那个也老实一些了。” 哗啦哗啦的翻动书页的声音传来,管家闭了闭眼,额头冒出汗珠。他在紧张。 “迟早会安静下来的,”他的雇主淡定地说,完全不着急,“还有什么事?” “呃……确实还有一件。” “说。” “是那个新来的住户,0236,”管家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和侧脸,他弯着腰,气息不稳,“他向我打听您来着。” 在他前面,原本还专注于书本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 他问:“0236说了什么?” 用房间号来代称一个人是他们的习惯,毕竟来往的人实在太多了,记名字无疑是一种浪费时间,反正一个房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会住一个人,用房间号带上他们不会出现重复或者错了。 这是个习惯,但男人在念出0236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古怪。 那个孩子说过他的名字,男人还记得。 林生雨。 记住名字是没有必要的,反正在后来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再和这个名字产生任何纠葛,唯一能证明区别他们身份的,只有他们的号码。 但起码在这一刻,那个孩子仍然拥有自己的名字。 “他……他向我打听您住在哪个房间,言语间似乎还有刺探为什么您能拿到钥匙的意思。”管家斟酌着开口。 他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要不是三楼那个蠢货一直发出那么大的噪音扰人清净,管家根本就不会跑到顶楼来没事找事。 他觉得0236问的那些问题压根不值一提,现在说出口只不过是想随便糊弄糊弄罢了,就像那些人们一看就明白的台阶。 但男人的反应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你怎么说的?”他问道。 管家愣了一下:“我什么都没说。” 陆明河猜测:“无可奉告?” “是的。” 一声嗤笑,管家惶恐地抬起头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你告诉了他0515住在什么地方,然后对于我的位置却表示无可奉告。”陆明河慢悠悠地合上书本,“聪明。” 这是句讽刺,谁都能听出来,管家的脸立马就涨红了。 真是令人惊呀,明明平时表现的那么疲惫、生无可恋,这时候的脸却能红得像番茄。 陆明河看出了管家的窘迫,但没有表达出愧疚,他重新把书翻开到之前看的地方。 “林生雨……”他生涩地念出那个男孩的名字,“他想要什么?” 管家踟蹰着回答:“他没说。” “另一个呢?” “一个女人。” “……” 陆明河动作顿住了,半晌后他低声道:“让他再想想。” “是,我知道,”管家连忙应道,“他会在这儿再住一星期,那0236——?” 他还在等自己老板的意思,毕竟旅馆的门是陆明河亲自开的,其中说不定有什么管家不清楚的渊源,得先问清楚。 “你不用管,我会处理,”陆明河道,“你可以走了。” 管家不再多言,鞠躬离开。 门轻轻关上,顶楼的房间恢复寂静。 陆明河手里捧着的书有一段年头了,散发着和这座城堡一样的腐朽气味,铅笔刚刚削尖,落在纸上的时候会蹦出一些粉末,陆明河并不在意,在页边留下寥寥几句。 他看完了书本的最后几页,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堡外没有路灯,镇子上也不会刻意多几分光亮,因此外面格外黑,像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 陆明河放下书,走到窗户旁,俯身向下看去。 什么都看不到,像之前的每一次。 “他去镇子上做什么?”陆明河对着窗户问。 在他身后,光亮照不到的阴影中,一个声音悄然传来。 “去镇子上吃了碗馄饨,然后在学校里画了一天的墙画。” “还有呢?” “他还提起了昨夜下雨的时候,镇子上的人的反应。” “……” 陆明河想了一会儿,没做回应,只是挥挥手,阴影会意离开。 从头至尾阴影都没露出脸,但如果洛茨此时在房间的话,他就会发现,这个阴影的声音非常耳熟,他今天就听到过。 雨声沥沥,玻璃又粘上水珠,万千滴雨倒映出万千座城堡,和万千个站在城堡顶层的陆明河。 陆明河拉上窗帘。 是一场小雨,很快就能停。 …… 第二天,洛茨八点起床,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听到楼梯上面有脚步声。 【来人了?】系统鬼鬼祟祟地往上飘。 洛茨不知道,昨天他回来以后敲过38号房的门,但始终没人开,然后在今天早晨5:30,那个女人又出门了。 洛茨懒得追出去,只让系统跟着去看了一眼,得知那个女人下了楼梯,就没再问。 现在下来的,不知道是哪层楼、哪个房间的住户。 截至目前为止,洛茨在这家旅馆一共就认识四个人:管家、38号房的女人、陆明河,还有就是那个住在0515但死活没露面的大学生。 其中管家、陆明河都和洛茨有过交谈,且都帮过他忙,勉强定义为好人,正不正常另说,38号房的女人神出鬼没,不下定论,至于那个大学生—— 洛茨面无表情地咬了口馒头,觉得大学生也很难说。 【你觉得会是谁?】洛茨问系统,【管家还是大学生?】 【为什么不是那个陆明河?】系统反问。 【他也行。】洛茨说,把馒头放回包里,站在原地等待。 半分钟后,随着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男人停在洛茨面前。 格子衫,牛仔裤,留着一脸浓密的络腮胡,还带着黑框眼镜。 不想洛茨认知中的任何一个人。 在洛茨看到络腮胡的同时,络腮胡也看到了这个靠在楼梯口背着包的青年。 “你好?”他礼貌地打招呼,想绕过去。 但洛茨不想放他走。 “你好,请问你住几楼?”他开口询问。 络腮胡脚步停住,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素昧平生的年轻人会如此唐突冒昧,他感到不满,但当他抬头看清洛茨的脸,一切负面情绪就都消融了。 好看,特别好看,好像快要融化死去。 “……我住五楼。” 听到他的回答,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洛茨的心头。 洛茨微微偏头,和系统对视一眼,又转回来。 “大学生?”他抖了下嗓子,问。 “啊,”络腮胡还愣愣的,只应了一声,“对,我是大学生。”
第53章 古堡主人 当事情发展与料想中不同时, 应当先意识到是自身的缺憾。 洛茨,深深明白了自己的不足。 没人规定大学生要早起,也没人规定大学生不能是个穿格子衫、长满络腮胡的大汉。 只是有点震惊而已, 不算大事。明白错误, 及时改正,一切就还能挽回。 短暂的震惊过后, 洛茨操纵自己回归镇定。 “管家提起过,你是前两天住进来的,对吧?”他礼貌微笑,为自己刚才的冒昧做出解释:“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所以就想认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明白人没有恶意后,络腮胡也相当配合,“镇子上没什么好玩的, 我就去那儿看了一天,之后就没怎么出门。” 他说话的时候, 眼睛一直盯着洛茨的脸,眼神直勾勾的, 好像那是多么富有吸引力的东西似的。 洛茨感觉到了他完全不隐晦的注视,明白这是林生雨的脸带来的好处,那位可怜的流浪画家也长着一张落魄颓唐又纤美的脸, 因为过于憔悴, 反而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美感。 像是被暴雨打伤打残的白色郁金香,将有吹进泥泞里的花瓣还是纯洁的, 但已经伤痕累累, 香气馥郁。 是和上个梦境中,顾慈的面容截然不同的美丽, 要更孱弱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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