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可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确定不报警或者找辅导员吗?” 他们会来医院的确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主要是沈聿朗也没想到他去买烟的工夫还能碰到一场校园霸凌,被霸凌的主角还是他刚送到学校门口的岑识。 医院过道人声嘈杂,沈聿朗说话即便克制着收声,也震了岑识一下。 岑识向后一躲,纸质的单子被攥出褶皱,支支吾吾道:“不用了吧,他们应该不会做什么的。” “应该?”沈聿朗有点坐不住,他不信岑识的话,“要不是他们你脑袋至于撞出个包来医院拍片吗?我告诉你对付这种人就得以暴制暴……” 瞥到他的细胳膊细腿,沈聿朗换了个说法:“……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合法的权利。” 这一板一眼的话,他说完自己都汗颜了两秒。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我是同性……已经够让我爸妈丢人的了。”岑识一顿,低头没继续说下去。 沈聿朗顺耳听了堵人那几个人的话:“多大的事儿,什么年代了,谁规定谈对象只能一男一女谈。” 见岑识抬头瞅他,沈聿朗抓了下头发,面色正经道:“虽然我身边没有,但我对同性恋和异性恋保持一视同仁的态度,绝对不偏不倚。” 岑识默然,合着这位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再说了这事而你爸妈丢什么人?”沈聿朗脑袋不太舒服,身体往后靠了靠。 察觉到沈聿朗略有不爽的语气,岑识绷着一口气解释:“我们那里的人思想没那么开明,我喜欢男生这个事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让他们丢了脸面,是我对不起他们。” “嗯,该不该夸你一句懂事。” 走廊的病人护士来来往往,谁也没时间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科室里叫号声响起,岑识抬头看了眼不是自己的名字,又偷偷去看沈聿朗的表情。 沈聿朗的脸色很不好,他按了按太阳穴,呼吸有点急促,像是在忍耐什么。 一旁人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沈聿朗站起来走了出去,岑识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可没过五分钟,沈聿朗又回来了,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但脸色正常多了。 他拿出耐心和岑识说:“抱歉,刚才语气不太好,不是针对你,我在医院有点难受。” “没事没事。”岑识松口气,却也不敢大意。 沈聿朗扯了扯嘴角:“你这些算不了什么大事,等找机会和你爸妈聊聊就行,面子这种东西和能有亲生儿子的后半生幸福重要?你也算不上多对不起他们,如果这点事儿都对不起父母,那我是不是得以死谢罪?” “没那么严重吧?”岑识惊讶道。 沈聿朗苦笑一下:“不严重?我害死了我妈,还差点害死我哥。” 话音刚落,叫号声再一次响起,门边发出嘎吱一声。 沈聿朗侧头扫了一眼,就看到岑识堪称震惊的眼神。 “不会……” 岑识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前半生没遇到过这么惊悚的事儿。 沈聿朗没心思看他,视线缓缓地落下去,像是在思考:“其实跟你说也没什么,当年这事闹得挺大的,和我家关系好的人都知道。” 门外,路过的护士看到苏恕靠在墙上,刚想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却见他摇了摇头。 “我比我哥晚出生两年,从小我哥脑子就聪明,还听话。而我呢,能淘能闹,我妈领我俩一出门,别人先夸的肯定是我哥,我那会儿小,才五六岁,别人一夸我哥我就不乐意。”沈聿朗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就寻思了我和我哥差哪了?凭什么一到我这儿什么夸奖也没有。” 几秒后,沈聿朗继续说:“为了我妈多关注我,看到我妈去看我哥我就又哭又闹,这样一来,我妈肯定会来哄我。后来,有一次过节,我外公让我们去他那边过年,我一听我哥也去,撒泼打滚非要留在家里,我妈被闹得没办法,只能带着我哥走。” “可到了晚上我又后悔了,我想让我妈回来,就打电话一直哭。然后……我妈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哥也在车上。” “他们出车祸的时候我不知道,还在家里闹,是我外公把揪到医院的,我外公在医院当场给了我一巴掌。” “小时候被打了只知道哭,大了才感觉自己那个时候欠揍,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接近四个小时,车祸现场才被发现,我妈她……送到医院就没了,我哥也差点没了。” 长椅离门口很近,透过半开的铁门,沈聿朗发哑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苏恕的耳朵里。 沈聿朗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右手边是突出的墙体,隔绝光线的空间显得十分昏暗。 后面的话苏恕听得不太真切,大概是岑识在说什么安慰人的话,直到CT室喊到岑识,苏恕才回过神,走向CT室外的长椅。 沈聿朗在椅子上坐了许久,才和苏恕说了其他还要检查的项目。 苏恕接过收费单子,等沈聿朗离开医院,才泄力般坐在椅子上,他轻轻地按了下心口,一种名叫心疼的情绪泛滥成灾。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轻微脑震荡,需要回去静养,拿着病历单子,苏恕和岑识一同回了学校。 专业课下课,江肃看向明显溜号的苏恕:“你今天怎么了?心都飘到九霄云外了。” “没有。” 瞥了眼时间,苏恕背着背包就要往外走,却被江肃伸出来的胳膊拦住。 “我哥订婚那天,咱俩出去玩呀,你前段时间不是要去田于景的party吗?” “你哥订婚?”苏恕拿背包的动作一顿。 “没错,我哥说邀你了,沈哥没说吗?” “没……”想起早上令人耳红心跳的氛围,苏恕板着脸,“我回去问问。” 江肃一见苏恕的背包就知道他要回家:“成,岑识的生命安危就交给我了。” 苏恕没理他,转头就走。 —— 夜色很深,落地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落在窗边单人沙发上。 沈聿卿罕见地穿了身浅色家居服,他听完今天事情的经过,笑着说:“让小朗去解决,这事儿他有经验。” 苏恕放下西瓜,不怎么相信地抬头问:“什么经验?” “什么经验都有,打过霸凌者,也差点成为霸凌者。” 两个彻底对立的身份让苏恕转移了对西瓜的兴趣。 瞧到他眼里的好奇,沈聿卿回想道:“他初中那阵,和一个同学发生摩擦,小朗当时和同学打了一架,也没和家里人说,本来这个事打个架也算完了,但小朗的小跟班们不干,天天欺负那个男生。” 听着听着,手里的西瓜已经放下了,苏恕抽出纸巾,眼睛看向满天星空和万家灯火背景下的沈聿卿。 “后来,他们做得太过分,意外被我碰到了,这件事才彻底了断。”沈聿卿说。 苏恕的注意力被他夺走,心不在焉地问:“多过分?” 沈聿卿脸色变得严肃:“关厕所,逼着人家喝厕所水,还扯开人家衣服拍照片,准备丢在他家门口。” 零星的几个字眼触动了苏恕的神经,他擦手的动作一停,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不帮着自己弟弟,难道去帮外人吗?” “你想什么呢?”沈聿卿语气有点严厉,“我是他哥没错,帮他兜底也没错,但不可能让他乱来,他看着身边的人欺负别人还坐视不管,罚他也是应该的。” 莫名被牵连的苏恕没急着反驳,反而说:“万一真的是别人欺负你弟呢?” 这回沈聿卿是真的哭笑不得:“别人欺负他?先不说他初中的班主任是我妈的同学,光是他在班级里那个架势,一群人以他为首。后来,我也打听过那个男生说了什么。” 沈聿卿语气一顿:“那个男生说小朗没妈,但这一句话不至于毁了那个男生的前半辈子。” “当你弟有点惨,什么事都没干还得被罚。” 苏恕站起来,绕到沙发上拿了个毯子。 “你不能这么想,那些人都是看小朗的态度行事的,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行为被当事人默认的。” 沈聿卿试图掰正苏恕的理念,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递过来毯子。 沈聿卿挑了下眉,客厅温度在二十五度以上,怎么看也用不到毯子保暖:“干什么?” 没人接,毯子顺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苏恕躲了下他的目光:“怕你冷。” “我看起来像很虚的样子吗?” 苏恕“唔”了几秒,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聿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底轻轻划过揶揄,指尖也敲在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老实交代,听别人说什么了?” 没料到被发现的这么快,苏恕懊恼片刻,简略地说了来龙去脉。 客厅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持续的哒哒声也没了,骤然被提及的往事卷着十七年前的那晚的寒风忽至,牵扯出丝丝缕缕的痛感。 沈聿卿朝苏恕伸手:“有烟吗?” 禁烟大使朝他要烟?苏恕一怔,迅速捂住口袋,拒绝道:“我不能带坏你。” 沈聿卿很轻地笑了下,压低的气氛倏然缓和了几分,他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外是点点灯光。 就在苏恕以为这个话题终结时,沈聿卿突然开口。 “其实车祸不是意外。” 苏恕猛地转头看他,错愕的眼神中映着另一个人的身影。 沈聿卿声音很平缓:“我妈那阵出现了精神方面的问题,她在开车的时候发病了,不是意外,她因为发病才想带我去死的,这些情况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乍一听这话,苏恕本能地反问:“那你会怪她吗?” 他亲缘感淡薄,从生父生母得到的感情少之甚少,对于这种拉着孩子去送死的母亲,实在给不出太多的喜爱。 像是猜到了他的话,沈聿卿示意苏恕过来:“不会,她只是生病了,做错的是我们,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她生病了。” 苏恕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顺便把吊灯关了,只留下了暖黄的落地灯。 过于昏暗的光线对沈聿卿的视野很不友好,而涌出的情绪恰恰相反,成年人的情感总会在深夜流露出来。 他还有很多话不想说,比如那晚他有那么几分钟是清醒的,可是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只能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离开。 还有,母亲试图救他,向他伸出手,又无力低垂下。 比如…… 脖间忽然搭上一只胳膊,另一个的温度逐渐靠近。沈聿卿向下一看,只见单人沙发上仅存的空间上压着某人的腿。 苏恕没敢把全部的重量压在沈聿卿身上,一个胳膊撑在沙发后面,两人之间还留着一拳的间隙。 “怎么了?最近变化这么大。” 沈聿卿踌躇几秒,在苏恕的另一只手搭上来前,揽住他的背,穿衣服显高显瘦的少年腰背彻底放松下来,连薄薄的肌肉都是绵软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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