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恕发闷的声音从枕头里响起,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怒气冲冲的喊他名字,连名带字的那种。 应该是沈聿卿在喊他。 室内的温度刚刚好,苏恕没穿长袖,露出了晒出色差的胳膊,他用没受伤的手撑着起来,才反应过来沈聿卿一直没出声。 他一转头就看到沈聿卿的右手停在门把手上,站着一动不动。 “你……”他犹豫了一会,从床头挪到对角线的床尾。 而在他有动作以后,沈聿卿也一步一步走上前。 苏恕两条长腿搭在床边上,受伤的脚没敢着地,他睁着睡意未消的眼睛,看着沈聿卿慢慢把他搂紧怀里。 额头好像靠在心房上,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让他听得真真切切,苏恕好像头一次感受到沈聿卿这么直白的情绪。 他感受到箍住他肩膀的手臂在不断收紧,用力到有些不舒服。他学着沈聿卿安抚他的样子抱了回去,“你别怕,我没走。” 他听到沈聿卿那么着急地喊他,又怎么会走? 沈聿卿抱着他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肩膀上的力道倏然松了下来,苏恕仰头去捕捉沈聿卿眼底的神色。 而下一秒,沈聿卿的手捂住他的耳朵,手指穿过发间,苏恕感觉整个人被沈聿卿的气息包围着,那些迷茫的、困惑的问题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眼里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沈聿卿,哪怕要溢出来了,也不想洒在外面一点。 “答应我,别躲我。”沈聿卿松开一只手,克制的吻从苏恕的耳下吻到唇边。 亲密关系似乎起了连带效应,单方面的亲昵搅乱了两个人的呼吸。 苏恕轻喘的同时还能分出心思去看沈聿卿湮没于欲|望的侧脸,沈聿卿太理智,他们之间少有的亲吻都是他开的头,这回主导者换了个人,他有点承受不住。 “别……”他及时刹住某种冲动,从沈聿卿温热的掌心中抬起头,哑着嗓音问:“病历是真的吗?我生病了。幻听、幻视、被迫害妄想……” “嗯,那是之前的事,你现在好了。”沈聿卿半跪下来,手停放在苏恕的颈间,与他对视着。 沈聿卿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一字一字认真地看过很多遍,即使这份病例他已经熟悉到倒背如流。 一个月相比于五年来说并不长,可是那不到五个星期的岁月却是沈聿卿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之一。 苏恕刚来他家那阵儿并不会和他亲近,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却没同龄人高,平时除了吃饭和上学也几乎不会下楼。 明明家里住着两个人,苏恕却活得像安静的影子,十九岁的沈聿卿时常有种错觉,他好像养了一只猫,除了到点吃粮和按时上学以外,他什么都不用管。 发现苏恕会自言自语的那天是一个周日下午,沈聿卿在厨房折腾新菜谱,他当时还是半个厨房杀手,切出来的萝卜丝比筷子都粗。 刚成年的沈聿卿很符合苏恕对他的第一印象,细皮嫩肉的富家公子哥,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 沈聿卿在厨房刚倒掉味道古怪的炒菜,就看见苏恕下楼接水。 伶仃单薄的肩膀还穿着旧衣服,头发剪短了许多,仿佛还是从老城区走出来的孤单少年。 沈聿卿知道他不爱说话,也没去讨人嫌,可苏恕转身时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沈聿卿惊讶之余反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苏恕没理他,换句话说,连听到有人喊他的基本反应都没有。 沈聿卿原本挺放松的心顿时提溜起来,他悄声跟了上去,看到苏恕在上楼前虚虚地抬腿,似乎在躲什么东西,在空中停了几秒才踩回原地。 沈聿卿站在后面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后面几天晚上,沈聿卿还碰到下楼闲逛的苏恕,他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 沈聿卿感觉到不对劲,很快和苏恕的学校请了假,余曳那年还在上学,沈聿卿特别联系了余曳的老师,一个在精神病学和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 最后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 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在沈聿卿人生里是无法填补的黑洞。 母亲骤然离世已经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他每年去母亲画室都以怀念和愧疚交织的心情去看一幅幅画。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温柔且乐观的,她钟爱油画国画,喜好音乐舞蹈,没人能想到她会生病并以那样决然的方式离开世界。 在他长大的这些年,许多人问过他,你恨不恨想带着你去死的妈妈? 每当有人这么问他,沈聿卿总会以一种淡漠且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然后镇定地开口。 我什么要恨我妈?我妈在连她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挽留,我为什么要求她救我? 这是十岁沈聿卿的回答,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说法,但父亲和外公并没人斥责他的言论。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想法当做真理。 他不会恨她,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别人又凭什么用母爱这两个字要求她做什么。 而对于他来说,终止于母亲生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区别于肉|体的精神疾病。 再往深层次挖掘的话,也可能是当年他们的不留心不在意。 所以,当沈聿卿得知苏恕病症时,先手忙脚乱的人反而是他。 余曳的老师判断发病的原因可能是精神上受到过强烈的刺激,或者遭受过负性事件。 对此沈聿卿无法回应,因为他对苏恕的了解太少了,他试着和苏恕的姑姑或者同学去了解苏恕的过往。 可惜的是,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从老城区的人们的言论中,苏恕一个不学好的小孩儿。 而在苏恕姑姑苏芬口中,苏恕是个少言寡语的性格,虽然身上有些毛病,但整体没问题。 问了一圈他也没问明白,最后在查苏恕的哥哥周昭时,才发现点细节。 周昭是所有人中最了解苏恕的那一个,然而,周昭不在了。 想到这里,沈聿卿用手板过苏恕的下巴,直视着他黑漆漆的双眸。 “在想什么?”他问。 苏恕浓黑的瞳孔被床头的暖光照亮,他眼睫颤了一下,想躲开沈聿卿尖锐的审视。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接受现在的一切,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从来都是健健康康的。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你曾经得过精神病。 这不亚于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本能地想躲,却在触及到沈聿卿眼神里隐晦的担忧时,放弃了藏匿的本能。 也对,沈聿卿比他更早面对这一切,他能陷进自己虚幻的世界里充耳不闻,而沈聿卿不能。 苏恕侧过头,在沈聿卿手背处留下一吻,用腿碰了下沈聿卿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沈聿卿刚站起来坐稳,苏恕转头扑搂住他的胸口,“我那个时候有没有做什么?” 那一个月的记忆他是模糊的,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起初他还想不通沈聿卿为什么对他事事谨慎,如今再细想,一切都通顺起来。 苏恕下巴贴在沈聿卿的胸口,问他:“我是不是多吃过药?你每次数得很仔细。我是不是撞到过柜子?家里的家具的棱角都是圆弧的。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搓过裤子上的血,要不然在南临医院那次,你不会那么慌。” 感受到沈聿卿抱他越来越紧,他闭着眼,声音发颤地继续说,“沈聿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被我哥的死吓的?” 那是无法忽视的噩梦,猝然爆裂的尸|体和迸溅到裤腿上的洗不掉的血渍,夜晚升起的冤魂和萦绕在脑海里的指责。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想喘气却喘不上来,他如同被人用按在罪孽的深渊里,挣扎着求生。 “沈聿卿,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时候,我有没有伤过你?”
第055章 我爱你的 卧室内热哄哄的,在等待回应的短暂几分钟内,苏恕后背急出层薄汗。 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哪怕如今再提起来已经无事于补,也好过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需要这份愧疚让他时刻珍重着眼前的这个人。 沈聿卿安静地看他,放在他脊背上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像哄小孩子似的。 苏恕自己感觉有点幼稚,又喊了他一遍,“问你话呢,别想骗我。” “没伤害我,当时你不爱出门,不爱见生人,连吴妈都不能进来,最后没办法了,饭只能我来做。”沈聿卿面不改色地省略掉很多,“要不然咱俩都得饿死。” 苏恕听完松了口气,他不会怀疑沈聿卿的话,就像不会质疑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他对沈聿卿永远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那就好。” 他说着话,伸手去解沈聿卿的领带,单手不太好操作,而苏恕乐此不疲,他能看出来沈聿卿是真的着急,要不然不会急哄哄的上楼。 沈聿卿低下头,几厘米外是苏恕翘起的眼睫和微抿的嘴唇,他抬手抚过苏恕温润的皮肤。 指腹压到睫毛时,苏恕不适地眨眨眼,刚想提醒他该吃饭了,沈聿卿忽然弯下腰来,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脖子间。 那股温暖又陌生的感觉让苏恕不禁哑了声。 沈聿卿什么时候这样……害怕脆弱过? 苏恕想说脆弱这个词儿和沈聿卿一点都不搭边,可是他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手搭在沈聿卿的手臂上,愣愣地让人抱着。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跑了。” 沈聿卿的声音又沉又闷,从圈紧的臂弯溢出,像是沾了温度。 苏恕鼻子一酸,颤着眼皮闭上了眼睛。 他想享受着这一刻的来源于爱人的亲昵,可沈聿卿每句话、每个举动都在死死地攥紧他的心。 他会爱沈聿卿是必然的,没有另一条的路可以选择。 即使沈聿卿和他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前世沈聿卿总用看小孩子胡闹的眼神看他,即使青春期的他总和沈聿卿大吵大闹,他还是无法避免地爱上沈聿卿。 他甚至不在意沈聿卿是否爱他,他只要沈聿卿答应和他在一起就行。 在他孤注一掷的告白时,他不是没有想过沈聿卿拒绝的可能,为此,他甚至想好了以死相逼。 二十二楼的高度,绝无生还的几率。 一跃而下后,也许他的身|体会四分五裂,脑|浆迸溅到花坛上未融的薄雪,他的血会像碾成渣渣的草莓果酱。 也可能他碎成七七八八的零件,会比周昭的死相还难看。 一切一切的后果他都能猜得到,但他也十分确信,只要双脚荡出窗外,不用他往下跳,沈聿卿一定是能给他摘星星的那个人。 当然,这些荒谬又疯狂的想法他不会和沈聿卿说,他突然觉得这种做法是在伤害沈聿卿爱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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