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棠溪追顿时坐了起来。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逼得顾九倾骨骼生疼,差点想要本能地逃跑。 他不甘心。 他的手抓住车厢框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目光丝丝盯着他们。 倏尔,他嘴角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厌辞,你过来,到我身边,我可以不追究你窝藏重犯的罪责。” 裴厌辞抬眸,“如果我不呢?” “你知道,棠溪追还活着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也不想他真的死去吧?”他轻描淡写地威胁道。 “如果你愿意到我的身边来,我允许他继续苟活一段时间,至于能活多久,就看你的表现。” 裴厌辞手一顿,慢慢松开了缠绕的乌发。 “我若是拒绝呢?” “这里是安京,天子脚下,本宫是太子。”他又恢复了君临天下的气势,“你觉得你和能逃得了?听话,别做蠢事。” 死白的手指轻掩在唇前,阴测测的笑音从阑珊昏暗中响起。 街边檐的红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灯火影绰,只能依稀勾勒出马车里依偎的两人侧影。 “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负。”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好大的天威,本座真是怕呢。”棠溪追妖娆一笑,从背后搂住裴厌辞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殿下,本座被你陷害入狱之仇,可还没找你算。” “别跟他废话了。”裴厌辞催促道。 本来还想再哄着顾九倾一段时间的,今晚既然被撞破了,也没甚好说的。 他明明最先送顾九倾离开的,竟然还能碰到。 他哪里想到,顾九倾在马车里喝了醒酒汤后,心绪回归,想起他今晚喝了不少酒,心中担心,于是又回来找他。 “殿下,你今晚有能耐就将我们抓了,没能耐就让开。”在这扯皮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作,纯属耽误时间。 他拉着棠溪追的手就要走出马车。 “本宫允许你们这样离开了吗?”顾九倾目光阴鸷看着两人,堵在了门口。 裴厌辞也火了,将他从马车上推下去。 “顾九倾,我问你,我难道不是你随时可以舍弃的一课棋子么?一个性命可以随时取用的贱奴?”他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讥笑道,“是吧,殿下。倘若没有日后的相处,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这么看待除了你自己以外的所有人。连笼络我的法子也是施舍一个男妾的名分,嘴上说喜欢我,心里又在贬低我,觉得我配不上。你现在又在这里装甚惨遭心爱之人背叛、深情错付的模样?戏院的木偶都比你有感情,你是想恶心我还是恶心你自己?” 顾九倾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形容狼狈。 “你我之间,本就虚情假意居多,从来没有所谓的互相信任一说。你薄情寡义,为何一定要别人付出真心待你?” “我……” 他想说甚,可在那双能将一切看清楚的眸子前,他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如他此刻一样可笑。 这么聪明的人,自己是哪里觉得,可以玩弄他的感情,让他为自己卖命? 见他俩要走,顾九倾挣扎了下,想要起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太子殿下恨恨地盯着他们的背影,眼里一片嫉恨。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允升从昏暗的巷子里出来,将自己的主子扶起。 “你们方才死哪儿去了!”顾九倾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 太子出行有规仪,因着今日是与臣子私下会面的小宴,他身边只带了允升和七八个小厮,就算暗卫不出手,他也能将裴厌辞两人带走。 可是从始至终自己马车边的小厮不见人影不说,暗卫也没了动静。 “殿下冤枉,奴婢几人方才听信裴厌辞身边那小厮之言,去了暗巷,却只听到几声惨叫,奴婢还是冒死逃出来的。” 顾九倾揉揉鼻根,“你传急令于北衙禁军和金吾卫,全城戒严,包围裴府,一只阉了的苍蝇都别给本宫放出去!” “殿下,你晓得了?”允升惊慌道。 方才允升几个站得远,这里是达官贵人住的宅邸,僻静的很,光线昏暗,他们也看到马车里的棠溪追了? “你知道裴厌辞干出的好事?”顾九倾更加恼火。 这阉人也参与其中了? 果然阉人都是沆瀣一气,没一个好东西! “不是裴厌辞,”此刻有天大的仇怨也只能放一边,他急急道,“奴婢方才听人叫嚷,大熙十万军马,杀到安京城外了!” 顾九倾愣住了。 ———— 裴厌辞本来还打算找无疏,小孩自己就跑回来了。 “你方才上哪儿去了?太子身边的人可有为难你?” 无疏摇摇头,“大哥放心,我让他们走远点,没让人瞧见大嫂也在马车里。” 至于能不能回来,就是扼鹭监监卫的事情了。 “大哥,隔壁街乱了,说敌军打来了!” “敌军?”裴厌辞疑惑,还待细问,僻静的街道从远处响起了一片骚乱。 “大熙打来了!大熙打来了!你们快逃命吧!” 一群百姓四散逃乱,几个人看见呆站在一旁的三人,神情激动道。 裴厌辞拧眉,“怎会如此突然,扼鹭监连一点消息都无?” “没事,应该还在城外,没有打过来。”棠溪追拍了拍臂上的手,安抚道。 “你知道些甚?还是说……”他怀疑地看着身旁人,不寒而栗。 棠溪追故意隐瞒了这件事。 棠溪追茫然地摇头,“只是猜测,如果大熙已经攻城,此刻四面八方早就有喊打喊杀声,不可能只是几个平头百姓在乱窜。” “扼鹭监也没将这事告知于你?” “下午才将密报送来。”棠溪追道,“十几个监卫折损了。” “先回府,皇宫肯定也收到消息了。”裴厌辞道。 果然,刚道裴府门口,就看到李仁安急得转圈,看见他来,二话不说将人送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没让裴厌辞的脚沾一下自己家的地。 兵临城下,迫在眉睫,按说李仁安身为天子近侍,也该去找安京中的武将,怎么会亲自来找他。 显然他低估了这位神神叨叨的皇帝的迷信程度。 “裴卿啊,你帮朕好好算算,这次朕能不能化险为夷?”皇帝焦急道。 一旁悠闲端坐的顾越芊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又恢复无所谓的淡然模样。 她的左脸高高肿起,狼狈地带着巴掌的红痕。 大熙兵马抵达安京城外的消息一传进宫,她就被召到宫里问责一通,软禁起来。 裴厌辞没管她惊讶的眼神,问:“如今安京城内有多少士兵,多少武将?” 皇帝将他当做未来的人借尸还魂到现在,他自己又不是,哪里能算出来。 “崔涯!彭楚琅!”皇帝叫了殿外候着的人。 崔涯和彭楚琅都很紧张。 崔涯更是没见过眼下这阵仗,声音有点抖,还是努力克服住,道:“陛下,南衙十六卫一共四万八千余人。” “这么少?”皇帝气得拍桌,“不是有十万名额吗!” 崔涯也没想到这事会以这种形式捅出来,但事到如今,他也隐瞒不下去了,“那些统军府来安京戍卫的兵士都受到北衙人和其他地方军的嘲笑,自打臣开始接手后,轮值来戍守的士兵实际上已经是这个人数了。” 南衙禁军遭受排挤是北衙的人干的,在他接手之前,掌军的人可一直都是郑清来,关他何事。 “我北衙禁军与你们南衙素无往来,你别血口喷人!”彭楚琅眼睛瞪得浑圆,“你怎么不说说十万名员额的俸禄,实际只有四万八千人,剩下五万两千人的俸禄,到底进了谁的口袋!” 统军府的士兵入京戍守时,俸禄一律从中央朝廷出。等轮戍结束回到统军府,俸禄再从统军府拿。 五千多人的俸禄,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崔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猛地发怒道:“眼下是解释这事的时候吗,三两句完全解释不清,且待大熙敌军退去,你要甚个说法我都给你!” 他转身行礼,“陛下,现在要紧的是咱们到底有多少兵马可以抵御外敌,地方多久能回援安京。” 彭楚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北衙有三万兵马。但是……” 说着,他也面露苦涩。 “多为不学无术子弟,若是正面抗敌,恐怕毫无用处,反而影响士气。” 这也是他改变不了的,北衙子弟兵的祖辈随着太/祖南征北伐,都是有功之臣,一代代子承父辈下,意志早就消磨殆尽,只剩下一群酒囊饭袋,平民出身的将领多有反被他们排挤的时候。 皇帝面色沉凝,哪里不晓得那些货色。 裴厌辞道:“陛下,臣有一个想法,可让彭将军率领南衙禁军出城抗敌,北衙禁军护卫陛下,若是……也可护陛下周全,安然出城。陛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第148章 国子监 彭楚琅搭腔道:“裴大人的提议甚好, 臣愿带兵出城,与敌军周旋对抗。” 崔涯立马站出来,凛然道:“陛下, 崔家四郎目前也还在京中, 他去年才刚从战场上下来,此刻正需要带兵经验丰富、还未手生的人指挥。” “陛下, 南北衙禁军都是甚德行, 没有比臣更了解的人了。”彭楚琅拧眉道。 “天家兵马训练有素, 不管了解不了解他们, 只要指挥得当, 都能将十万敌军杀个片甲不留。彭大人, 咱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就不要想着争夺那点蝇头小利的事情了。” 彭楚琅气得胸口直起伏, 武将讨厌文臣不是没有由的, 都这时候了还在争权? “崔大人,这点‘蝇头小利’关乎大宇江山存亡、关乎陛下和各位殿下臣子的性命, 是让我还是让崔家人领兵出城抗敌, 这事也该由陛下决断。”彭楚琅将这事抛给皇帝决断。 在皇帝跟前击退敌军,办好了前途是大, 但风险也大, 输了直接掉脑袋, 不是崔涯本人上战场他自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由棠溪追禀报给他的,眼下他看了一圈人,问:“霍存, 你有何意见?” “臣全凭陛下吩咐。”霍存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皇帝脸色阴沉了两分。 霍存不明所以,姿态越发放低。 就在皇帝要动怒时,裴厌辞站出来, 道:“陛下,朝中武将无一不是良才,眼下咱们要考虑的,是谁对京中兵马和地形更为熟悉,谁更能护陛下周全。” “裴卿所言不差。彭卿,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立刻带着南衙禁军,准备抗敌。”皇帝道。 “是。臣这就去城门布防。”彭楚琅抱拳铿锵有力地应答了一声,朗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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