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辞惊愕地看了眼身旁的人,慢慢变得警惕,松开了手。 “小裴儿,你要杀了我?”棠溪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没办法,棠溪,我想活命。”裴厌辞道,“你要是我,你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哈哈哈哈哈,裴厌辞,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顾九倾道,“你笑本王无法给你真心,你自己又是如何待别人的。” “棠溪追,看到了吧,你俩之间,甚也不是。”他转身对着另一人道,“所谓的真情,在生死面前,不过弹指可破。” 裴厌辞笑他薄情利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真情可以给所有人,但性命只有一条。”裴厌辞道。 “你的武功还是我教的,你确定打得过我?”棠溪追又看向顾九倾,“如果我今天杀了裴厌辞,他的头颅可不可以当做投名状,饶我一命。” “摄政王,你先答应我的。”裴厌辞怒道,“断没有再答应他的道。” 顾九倾看着他俩狗咬狗,心里更是舒畅无比,“裴厌辞,本宫的心本来是可以倾向于你的,奈何你太铁石心肠,扼鹭监又太诱人。今晚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们自己帮本宫选吧。” 棠溪追和裴厌辞虎视眈眈地看向对方。半晌,裴厌辞惨然一笑,“没想到我们也有这种时候。” “世事无常。就好比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被你抛弃。” “抛弃?”顾九倾挑眉,“你俩分了?” “我从来没有抛弃过他。”裴厌辞平静道,“只是闹了点矛盾……其实也不算。他对我动了手。” 顾九倾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竟敢伤你!” 那是他都舍不得碰的人。 “那是因为我看到你和这个姓顾的卿卿我我,还想当他的皇后!”棠溪追怒道,“我已经保证了,你却因为这点小事直接不要我,你对得起我对你的掏心掏肺吗!你就是因为顾九倾对你许诺让你当皇后,所以动心了,想把我踢开!是也不是!” “不然呢,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裴厌辞道,“永远都是自作主张,等到我发现之后,问你了你才肯坦白,我不需要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为我做的那些事!说到底,还是欺骗,隐瞒,利用!” 说着,他的手快速伸向一个崔家人,身子一转,五指成爪,迅速抓向那人的喉咙。 他身旁那人眼疾手更快,一掌拍了过来,直接将裴厌辞的手腕打折。 “唔……”裴厌辞连连后退,被棠溪追扶住。 “七弟,你没事吧。” “二哥,我没事。” “原来是升不上去的崔家将军啊。”裴厌辞笑了一声,掩盖自己的抽气声,“你大哥当初可是求到我头上了,奈何被崔涯给搅和了,若非如此,你早就是辅国大将军了,哪里还用得着冒着杀头的罪名夜闯皇宫。” “裴厌辞,本宫真是差点小瞧你了。”顾九倾目光阴鸷,满身杀意。 只是短短地聊不了片刻,裴厌辞都能找机会偷袭,若是他体力完全恢复,崔家那位身边不是今晚武功最强的崔二郎,场面估计要难看了。 “跟他废甚话,王爷,快快杀了他!”崔家兄弟叫道。 裴厌辞苦笑一下,低声道:“棠溪,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死在这里。” 方才偷袭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没能挟持住人,现在他们再不可能给自己这个机会。 “我也没想过。” 在步步逼近的刀剑反射出的寒芒中,棠溪追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掉他脸上的污血,如同野兽在给他的伴侣清洁,又像在疗伤安慰。 能够与裴厌辞相拥着一起死去,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浪漫的死亡方式了。 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敢想象这么美好的场景会真实地发生。 “……你能别笑得那么恶心吗?”裴厌辞翻了个白眼。 简直受不了。 “抱歉,没忍住。”棠溪追满脸春心荡漾,幸福得嘴角怎么都压不住,只好用折扇虚掩。 他的心要甜化了。 生同衾,死同穴,就连死亡,也不能将他们两个分开。 真正地,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如果,此时此刻,怀里的小裴儿能多看他一眼,那就好了。 这般想着,裴厌辞果真抬眸,看了他一眼。 裴厌辞的脑海里突然涌起了些许遗憾。 就这样死了,他不甘心。 他比顾九倾强,比顾亿随强,比崔家这几个土鸡瓦狗强,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强。 却没能坐上那个位子。 倘若让他坐上皇位…… 不,不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东西。 他下意识看向棠溪追。 棠溪追被他瞧得心花怒放,心尖发颤,恨不得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脑海里,一句话破土而出,想要宣之于口。 “小裴儿。” “你也听到了吗?” “嗯?”棠溪追没反应过来。 “生死存亡的时候,你在走神?”裴厌辞一脸无语,握紧了手中的剑,“撒手。” 说着挣脱了他的怀抱,再次提气,迎着士兵冲杀了过去。 “哼,负隅顽抗。”顾九倾冷笑。 崔家二郎怒道:“给我杀了这个狗杂种,给四弟报仇!” 才刚交战几十个回合,远处传来厮杀和惨叫声。 接着,一个雄浑的怒音从远方传了过来。 “北衙禁军来此,尔等叛军快快束手就擒!” “是顾万崇!”裴厌辞惊喜道。 棠溪追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淡淡道:“嗯。” 还在朱雀大街带着一队扼鹭监快马而来的霍存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他搓搓鼻子,带下来一手指的妆粉,翘着兰花指,沙哑尖细的嗓音变得嘶声力竭,“将那群小兔崽子给我宰了!” 玄微皇宫内,两方禁军人马厮杀在一起,很快北衙禁军冲破了人流,南衙禁军四散奔逃,丢盔卸甲。 顾九倾看着这一幕,面色煞白。 他的一切,都随着这溃散的军队,一起消亡了。 权力,地位,权势,身份…… “咣当”一声,他丢掉手中剑,朝着顾万崇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的无害和臣服。 崔家人见大势已去,也纷纷投降。 顾万崇脑后的墨发纷飞,手持红缨长矛和缰绳,枣红战马前蹄悬空,一轮圆月在他的脑后,肆意地用清光勾勒出他的轮廓,年轻刚毅的面容下颌绷紧,飒踏而来。 “双崇!”裴厌辞欢喜叫道。 顾万崇紧张的心直到这声清朗悦耳的呼唤传来,才放回肚子里。 接着,跳动得更加剧烈。 裴厌辞满心欢喜,朝他伸出了双手。 他的小皇帝,瘦弱地站在尸堆之间,满身满脸都是污血,甚至看不出那身衣裳的颜色。唯独那张脸,明媚阳光,照亮了今夜整个黑暗的星空。 恍惚间,他还是那个御花园下,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中慢慢探出头来,偷偷瞧他的人。被他的眼睛抓了个正着,害羞得缩了回去,却因动作激烈了些,猛灌了一口风,连连咳嗽不止还捂着嘴不敢大声,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长腿一翻,下马快步朝他而来。 裴厌辞激动得一把抱住了他。 顾万崇紧紧地将他搂住,感受着他的体温。 耳边是两人颤乱的呼吸,急速的心跳。 角落无人在意的阴影里,棠溪追手一松,乌骨折扇掉落在地,碎裂成瓣。 “你来了。” 裴厌辞想到扼鹭监,想到霍存,甚至是远在天边的姜逸崔南顾兴神兵天降,也没有想到他。 他和顾万崇曾有那么多误会和血海深仇,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这是他最骄傲的小皇帝。 顾万崇心疼地将他脸上的血和汗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露出瓷白得几乎釉光的俊逸脸庞。 “万幸你没事。” 呼吸交缠间,裴厌辞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挣脱开了他的手。 顾万崇局促地以手掩嘴,咳嗽两声,撇开了目光。 裴厌辞看到他来到自己身边,心神安定了大半,看到一旁被士兵刀剑举着的顾九倾和崔家兄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 顾九倾似乎预感到了甚,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立刻被身后士兵的刀抵着背。 “厌辞,你当真……唔……”他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剧烈的疼痛终于将他冰山般的脸色融化,变得扭曲。 裴厌辞毫不迟疑地将刀送进了他的肚子。 如竹般的腰背,终于弯了。 “厌辞……” 裴厌辞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顶,似乎这样能减少他的痛苦。 “我没有跟敌人扯废话的好习惯。” “敌人……”他哽咽了。 裴厌辞将刀从他肚子里抽出来,带出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顾九倾整个身体如蒲叶一般倒地,再也没了动静。 裴厌辞拎着刀走到崔家几个兄弟面前。 “我们已投降,你不能杀我们。”崔家二郎面色铁青道。 “那我留着你们做甚,吃闲饭吗?”裴厌辞举起了手中刀。 崔家兄弟要反抗,可惜兵械已经被缴,周围士兵齐攻而上,将几人捅了个对穿。 “顾将军。” “末将在。”顾万崇拱手行礼。 裴厌辞望了望天空,圆月不知何时被乌云侵蚀了一半。 今夜,他要血洗安京。 ———— 顾九倾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准备得太仓促。如果按照正常计划来看的话,其实他很有可能将裴厌辞斩杀,成为新皇。 但历史的残忍之处在于没有如果。 根据史料记载可推断出来,当天因为裴厌辞的突然发难,导致他面临入狱风险,要知道在那时入狱的话,顾九倾的生死其实很难预料,这也是他被逼之下仓促起兵的主要原因…… ……根据史书记载,顾九倾犯了几个错误:首先,找借口支开护卫皇城的北衙禁军,由南衙禁军接管护卫,这很容易引起顾万崇的疑心。其次,他带兵冲入皇宫后,原本计划应该是合围一座宫殿后再进行绞杀,从前人的成功经验来看,这样会有效率得多。但裴厌辞和棠溪追那时刚好用完膳出来,导致他们的包围计划提前被撞破,双方提前交手,从瓮中捉鳖变成了整个皇宫的“跑酷”。即使这样,也很难想象以两人之力如何抵御数百禁卫军,最终两位还是做到了,并且撑到了顾万崇和霍存带领兵队支援。再者,如果当晚是由彭楚琅带领南衙禁军,胜算至少多三成,但从后面的事件来看…… 从我们后人角度看,这个计划漏洞百出,极具巧合和戏剧性。倘若时光倒流,我们会有一万个办法去完善它。只是一千年前的月亮照耀的那片土地上的祖先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生死存亡间一刹那的结果,也造就了那时候以及我们现在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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